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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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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俨选的是一家日式料理店,装潢十分精致。
在穿着统一制服的服务生的指引下,时惟觉来到了方俨的包间。
脱掉洗得有些发白的球鞋,他在方俨的对面盘腿坐下,摘掉了口罩。
“奶奶身体怎么样?”方俨关心地问。
“好多了。医生说奶奶最近的身体状况很好。”时惟觉笑道。
正说着服务生端着小菜进来了,放下菜后给两人一人倒了一小杯清酒。
“这家的清酒绵柔爽口、酒精度也低,你可以尝尝看。”方俨举起酒杯,笑道。
时惟觉摇了摇头:“我下午还要去陪奶奶,就不喝了。”
方俨也没有强求,示意时惟觉开始动筷,他便也不再说话。
服务生来来往往,不时端上一两道精致的菜品,两人吃得还算尽兴。
中途也有交流,但都无伤大雅,不外乎一些回忆过往。
时惟觉直觉方俨还没说出今天的真正意图。
可他不懂,他们已经分开三年,甚至上一次见面也是去年的事情了,他们两人,究竟能有什么话好说呢?
直到甜品上了时惟觉也没等到方俨开口,他小口地喝着银耳红豆汤,思绪却飞到了天外。
“小觉……”
方俨刚开口,时惟觉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
时惟觉看了一眼,就干脆地点了拒接,抬头问道:“方哥,你想说什么?”
方俨张了张口,尖锐的铃声再次响起。
“是有什么急事吗?你先接电话吧。”
时惟觉看了方俨一眼,接通了电话。
“惟觉啊——”杨涛习惯性谄媚的声音传出来,几乎响彻整个包间。
时惟觉平时总跟奶奶通话,奶奶病久了,身体虚,声音小,因此时惟觉习惯把声音调到最大。
还没来得及把音量调小,杨涛一连串的话语响起:“我跟黄总约好了今晚带你见见导演,你好好准备准备啊——我还有事,先挂了,地址发你手机上了。”
看着挂断的通话界面,时惟觉面不改色地收起手机,平静地问道:“方哥,您刚刚想说什么?”
“……没什么。”方俨突然有些卡壳,“杨涛他……”
“您应该听见了吧,杨哥给我接了部新戏,今晚带我跟导演吃顿饭。”时惟觉微笑回应。
方俨没再说话,脸色有些难看。
被杨涛一通电话搅和,两人也没了吃饭的心思。
方俨起身去结账,时惟觉安静地跟在他的身后,没有逞强AA。
方俨叫了个代驾,先把时惟觉送回了医院。
时惟觉朝方俨道谢后拉开了车门。
一只脚刚踏上地面,方俨突然出声:“小觉,我想把你调回我手下带着,你愿意吗?”
时惟觉的背影僵住,半晌才笑着回:“我就是个给公司打工的,当然一切都听公司的安排。”
说罢便下了车,快步朝住院楼走去,纷乱的脚步出卖了他心绪的不平静。
下午阳光很好,征求了魏璟的同意后,时惟觉和护工陪着奶奶到了医院的花园。
奶奶和病友们在花坛边晒着太阳聊着天,时惟觉沉默地坐在长椅上,微笑地看着他们。
突然,时惟觉双眼骤然睁大,坐直了腰。
他好像在花园的入口处,看见了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视线一晃,那道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仿佛幻觉一场。
时惟觉纷杂的心绪更加混乱,和护工打了招呼后,离开了医院。
走到了最近的地铁站,熟练地扫码进站。
拜这三年的微商代言、烂片出演所赐,哪怕不戴口罩也并不会有人认出时惟觉。
顶流组合GEMINI终究成为了过去式。
回家之后时惟觉洗了个澡,去客厅打开了电视。
电视正在播的是名为“GEMINI出道两周年实录”的纪录片,接着上次的观看记录继续播放。
这是组合解散一个月后发行的,定价上千的“限量礼盒”被瞬间抢空。
时惟觉也有一份,不过他只拿走了里面的碟片。
昨天是他第一次播放这个碟片——若不是在繁星传媒遇到了方俨,时惟觉早已记不起自己也曾有过这样辉煌的时候。
时惟觉盘腿坐在铺着地毯的地板上,抬起眸子看向电视。
屏幕中正在播放GEMINI的一场演唱会——“双子”。
电视里时惟觉和队友在舞台上尽情绽放自己的光芒。
电视外时惟觉轻轻跟着哼唱着。
尽管过去了三四年,曲调和舞步却俨然成了时惟觉的肌肉记忆。
画面时不时扫过举着灯牌欢呼呐喊的粉丝们,时惟觉闭上眼还能清楚地想起来当时的场景。
粉丝们似乎还自创了个口号,叫什么“闻岸之音,惟觉动心”。
闻岸是他,惟觉是他。
只是过了三年,再也没有人、时、地能将他们再度联系起来了。
时惟觉又想起了方俨在车上的话。
说起来他并非是不生气的。
闻岸出国组合解散后,是方俨亲自把时惟觉带到了杨涛的面前。最困难的那段时间,时惟觉不是不怨他的。
但是后来他也想明白了,方俨也只是个艺人经纪部的总监,说到底他们都一样,只是个“给公司打工”的人罢了。
他知道有人铁了心要阻碍他的发展,可是他能有什么办法呢?
“双子”演唱会的后台花絮结束,时间已经临近五点。
时惟觉打开手机,点开了信息处的红点。
“南亭兰花苑——杨涛。”
时惟觉起身,出门。
出租车将他送到了南亭酒店的门口。
别看南亭酒店名字这么文艺,这是江城摆在台面上的、最大的销金窟。
地下一层是酒吧,地上一至五层是饭店,五层往上就是酒店房间了。至于没人能去的地下二层,据说是江城最大的赌场。
在侍应生的指引下,时惟觉来到了挂有“兰花苑”铭牌的包间。
包间里只有杨涛,他对于“很有时间观念”的时惟觉显然很满意。
“黄总是这部戏最大的投资商,据说投资了九千万!”时惟觉一坐下杨涛就开始念叨,“等人到了热情点,别摆着个冷脸。黄总把握着你的前途呢,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你心里要有个数!
没等时惟觉做出任何反应,杨涛又忙不迭地道:“这部电影是大制作,导演也是数一数二的,你接了这个戏保准能红回去。黄总指名道姓要你来演,是看好你的表现!”
时惟觉心底嗤笑一声,暗道都这个时候了杨涛还在演,也难怪能搭上黄总这条线。面上却不显,只说:“我知道了,让我清静一会儿吧。”
杨涛看起来还有话要说,可也都收回去了。
没等多久黄总就和导演李峰泉一起进入了包间。
李峰泉是个顶尖的文艺片导演,人到中年才得以施展抱负,凭借一部《捕风人》拿奖无数。
而他身边的黄总就一言难尽了。梳着个大油头,顶着啤酒肚,装模作样地跟杨涛和时惟觉一一握了握手。
李峰泉却并未给杨涛和时惟觉半分眼神。
黄总低声打了个哈哈:“大导演,有傲气。见谅,见谅。”
杨涛连忙道:“黄总言重了!”
落座之后就上菜了,时惟觉一边小口地吃着菜一边听黄总讲这部新电影的规划,强迫自己忽视了对面黄总黏糊的眼神。
等黄总的长篇大论告一段落后,杨涛才暗示时惟觉给黄总敬酒。
时惟觉依言举起酒杯。
“黄总,我敬您,感谢您为我提供这个机会。”
“不敢当不敢当。”黄总回敬,“今天是给李导物色演员的,小时你跟李导多聊聊,多听听李导的。”
时惟觉又举杯向李峰泉。
李峰泉扬了扬酒杯,一口喝尽后,半点不客气地开始讲起了电影。
时惟觉淡淡一哂,心道这个导演还真是耿直。
“你应该还不知道我的新电影吧。”李峰泉道,“我还没打算透露给你。得看看你是不是适合我的男主角。”
“不过我看过你的《侠》,你的那个角色刻画得很好。”
《侠》,是时惟觉拍过的唯一一部电影。这部电影讲的是无数侠士的故事,但他演的只是一个茶肆小二。
天玄年间,天下侠士齐赴华山,为的是一争“真侠”名号。而时惟觉饰演的小二在华山脚下卖凉茶,倾听着来来往往的侠士诉说他们的故事。
小二总共出场也不过五分钟,时惟觉却将一个唯唯诺诺、得过且过、憨厚善良的人物给演活了。
特别是他曾经的粉丝们,都没想过时惟觉竟然可以将这种市井小民演得活灵活现。
这个角色是时惟觉找导演毛遂自荐的,零片酬出演。
毕竟那时候杨涛给他的剧本只有偶像剧里的邪魅男配或者酷炫反派。
他忍着脾气演了两部,最后拒绝了一切此类剧本。
就这么追忆着过去时间就流走了。
“你的底子不错,虽然黄总极力推荐你,但我的演员还没有过不试镜就拿下角色的先例。你后天来我的工作室试镜吧。”饭局结束时李峰泉道。
时惟觉应下来,自觉已经稳了,心里一喜,又很快沉了下来。
黄总送李峰泉出去了。包间里只剩杨涛和时惟觉。
杨涛递给时惟觉一张房卡,道:“惟觉啊,做事之前想想你奶奶,别冲动。忍字头上一把刀,忍忍就过去了。”
时惟觉攥紧房卡,指节发白。
南亭A2061
走到房间门口,时惟觉才有一种虚假的真实感。
举起房卡,却始终没能前进一步。
他喉咙有些发紧,止不住想要干呕。
闭上眼,“滴——”的一声他刷开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