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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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是周六，黄昏时分，小美在二楼书房阳台的跑步机上跑完步，歇了汗，随后在自己卧室的浴室里洗了澡。
她头发尚未完全吹干，就听到李阿姨在一楼客厅里喊：
“乖乖，小美乖乖，快下来接电话。”
“李阿姨，谁的电话？”小美从二楼走下来。她半干不干的长发顺着肩膀和后背像柳丝一般垂落而下，随着她下楼的步伐轻轻摇晃着，几乎与腰部齐平。
“李雪打来的。”李阿姨说完，将拿在手里的话筒附在耳朵上，问电话那头的李雪说，“雪儿，我准备做晚饭了，你过来家里吃晚饭吧？”
“李阿姨，我在学校里吃过了。”
“噢，那你常过来家里玩啊，别总一个人待在学校里。小美来了，你跟她聊。”李阿姨将电话递给小美。
“小美，你现在能过来学校一趟吗？”一语刚了，李雪在电话那头嘤嘤啜泣，像是遭受了什么重大打击似的。
“乖乖，怎么了？”小美心下一急，“你别急，别哭，别怕，就是出了天大的事，也有我跟你一起顶着呢，知道吗？你是在哪里打电话呢？我现在就打车赶过去。”
“我在校门口打公用电话。”李雪吸了吸鼻子，说，“小美，你直接来学校吧，我在寝室等你。”
“小美，就你一个人过来，好吗？”李雪补充道，“别叫老文和耗子他们。”
“嗯，好呢，我知道了，”小美连连点头，“我现在就过去。”
挂了电话，小美匆匆忙忙跟李阿姨说了几句话，换好衣服就出了门。
因为是周末，室友都出去逛街了。寝室里只有李雪一个人，窗帘紧闭，黑咕隆咚的。李雪仰面躺在铁架子双层床的下铺位上，在黑暗里掩面无声而泣。
“雪儿，你在吗？快开门。”寝室门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和小美的声音。
李雪赶紧用手背擦了擦泪水，她从床上爬起来，连鞋都忘了穿，光着脚走过去开门。
朝西的大门“嘎吱”一声应声而开，红彤彤的夕阳穿门而入，顿时将黑乎乎的寝室照亮了一大片。李雪见了小美，泪水更为汹涌地涌出眼眶，一颗颗豆大的泪珠，迎着夕阳，顺着脸颊簌簌坠落。
“雪儿，是你家里出什么事了吗？”小美走进寝室，拉开门旁的拉线开关开了灯，关了门。
李雪摇摇头，走到床边，靠在铁架子床与墙壁组合成的角落里，缓缓蹲下身去，双手抱住膝盖。她像一只在丛林里迷失了方向的小鹿，她抬起头，用迷惘的双眼望着小美，眼泪汪汪地问道：
“小美，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雪儿，你先告诉我出什么事了，慢慢说。”小美在李雪身前蹲下身，伸出手轻轻擦拭她脸上的泪水，“有我在呢，别慌。”
小美将床边的鞋拿在手里，给李雪穿上。
“小美，我、我……”
李雪欲言又止。她伸手掏进枕头底下，掏出一根状若签子的东西，扁扁的，通体纯白。实际上，它是一支验孕棒。李雪将验孕棒递给小美，旋即垂下了头。
小美从没见过验孕棒，脑海里也丝毫没有怀孕、验孕的概念，压根儿也没想到李雪能与一根验孕棒有任何关系。她将验孕棒拿在手里端详着，还以为是一支笔。看完一面，小美将验孕棒翻转过来，看到棒身上有两道红杠杠。她盯着那两道红杠杠看了一会，问李雪说：
“雪儿，这是什么？你给我看它干什么呢？你倒是赶紧说……”
“小美，我怀孕了。”李雪将头深埋在膝盖里，瓮声瓮气地问，“小美，我该怎么办？”
“怀孕？”小美像是在自言自语地反问，像是嘴里含着一颗从未品尝过的糖果一样咂摸着它的味道，好一会，她才猛然顿悟过来，她顿时也慌了，“雪儿，你意思是说，你、你肚子里有孩子了？”
小美赶紧将李雪扶起来，拉着她坐在床沿上，下意识地看了看她的肚腹。李雪像是虚脱了一般，脑袋顺势一耷拉，靠在小美肩膀上。
“雪儿，你先躺下来休息休息，好吗？”小美轻轻摩挲了一会李雪靠在她肩膀上的头，安慰着。李雪吸吸鼻子，点点头，缓缓坐直了身体。小美利索地收拾一番床铺，将被子掀开，帮李雪脱了鞋子，让她躺上床，尔后将被子轻轻盖在她身上。
“雪儿，我心里也有点慌，你跟我回家，我们找我妈妈帮我们，好吗？”小美坐在床边，俯身看着李雪，轻声问道。
“可是，苗阿姨要是知道了，她会不会……”李雪支吾着，欲言又止。
“什么都不会的，你别担心。我妈妈，李阿姨，还有我爸爸和老田阿姨，大家伙早就把你当成亲人了。别的人知道了，也许会有一些世俗的偏见和看法，会嚼舌头根子，说出一些闲言碎语什么的，可是，家里人不会的，绝不会的。雪儿，你现在就跟我回家去，好不好？”
李雪点点头，起身抱住小美。在她心里压抑了一整天的失落、无助、彷徨与恐慌，此刻彻底汹涌而出。她抱着小美低声嚎啕，泪水很快就濡湿了小美的肩膀。
早上验完孕发现自己怀孕后，李雪来到大学校门外的小卖部，打了曾念戈家的电话。接电话的也正好是曾念戈。李雪趁着小卖部店主去到厨房里忙活的机会，压低着声音告诉曾念戈说她怀孕了。电话那头顿时寂静无声，曾念戈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蒙了。好一会他才缓过神来，赶紧低声安慰李雪说：
“雪儿，别慌，你别慌，我马上赶过来！我打车过去，最慢最慢一个小时就能赶到，你哪都别去，在宿舍里等我！”
李雪点点头，嗯一声，挂了电话。
她的心，如同被狂风席卷着在天空里漫无边际飘忽着的一片纸。曾念戈的话，让她心里的恍惚与惶恐消退了不少。狂风似乎也慢慢止歇，那片纸似乎缓缓落在了一片青草地上，有了依靠与归宿。
可是一个小时过去，两个小时过去，依然不见曾念戈赶来，李雪心里又开始恍惚起来。
她第二次来到小卖部打曾念戈家的电话。
店主是个年纪约莫五十岁的女人，胖嘟嘟的。李雪靠着玻璃柜站着，柜子台面上摆放着一部红色电话机。李雪刚伸手拿起话筒，刚要拨电话号码，这时女店主冷不丁嘀咕道：
“现在的女大学生啊，年纪轻轻的，可真是一点都不懂得自爱哟。”
李雪闻言，顿时愣住了，心里像是扎进了一根针，泪水霎时间夺眶而出。她赶紧搁了话筒，逃也似的疾步离开。校门口附近来来往往的人并不少，李雪伸手擦干眼泪。她在那个弯道处站了一会，立在路边，心里不无悲伤地想着，她觉得自己第一次打电话的时候，女店主多半是听到了她跟曾念戈说的话了，多半是知道了她怀孕的消息。她进而想到，女店主其实是认识自己的，因为她时不时就会在小卖部买一些诸如牙膏、牙刷、香皂、洗衣粉之类的日用品。
“要是这女店主口无遮拦，将这事情透露给也同样经常在店里买日用品的同学，那……”李雪不敢再往下深想，她下意识地回头，向着身后方十来米开外的小卖部望去。她发现高中时跟小美同班、现就读于文山大学文学院的王曼婷正从二十米开外的公交站那里走过来。路过小卖部的时候，王曼婷俯在玻璃柜台上，跟女店主说了好一会话，然后买了一些日用品，用一个红色塑料袋装着，提溜在手里。
“李雪——李雪——”王曼婷看见站在前方拐歪处的李雪，大声吆喝着喊，“李雪，你等等我呀，咱们一块回宿舍，搭个伴。”
李雪赶紧撒开步子向着前面的学校大门走，几乎是小跑了起来。
“喂，我说，你耳朵干什么用的？”王曼婷气喘吁吁追了上来，“我扯着嗓子那么大声喊你，你没听见？”
“哦，不好意思，刚刚我在想一些事情，所以……”李雪放慢脚步，与王曼婷并肩而行。她心里忐忑极了，因为她担心店主刚刚是不是把她怀孕的事情告诉王曼婷了。
“刚刚你跟小卖部店主在说什么呢？看你们聊得挺投机的。”她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王曼婷，装作闲聊似的，问王曼婷。
“嗨，那个胖阿姨啊，使劲向我推销她新进货的小鱼干。瞧，硬逼着我买了一大包呢。”王曼婷从塑料袋里掏出那包小鱼干，撕开包装，掏出两个小包装的小鱼干，不由分说塞了一包给李雪，“快尝尝，胖阿姨说这小鱼干辣得能让人眼冒金星。”
回到宿舍，钻进门窗紧闭的一片黝黑里，空无一人的环境，让李雪心里的忐忑缓缓趋于平息。她手里一直拽着王曼婷塞给她的那包小鱼干。她了无声息地坐在床沿边边上，盼星星盼月亮一样地盼望着曾念戈的到来。
“该不是赶来的路上出了什么事情吧？”如此一猜测，刚刚稍稍趋于平静的心顿时又慌乱起来，又多了一层担忧。她再也坐不住了，刚刚坐上层铺不久的屁股即刻脱离床铺。她站在黑暗里想着什么，她想起自己似乎是要拿什么重要的东西。好一会她才回过神来，原来自己要拿的是一张电话卡。她快步行至门旁，拉开灯开关，在一片亮堂里从自己书桌的抽屉里找到了那张电话卡。
这是高二那年过生日的时候小美送给她的生日礼物，是那种专门在插卡公用电话上使用的电话卡。那时候街上能使用这种电话卡的公用电话挺多的，几乎每条街上都会有好几部。一根铁柱子固定一个勉强能遮阳挡雨的电话棚，像是一朵朵蘑菇矗立在街边。如今手机越来越流行，这种公用电话拆的拆，坏的坏，越来越少，几乎要绝迹了。
不过，李雪知道在邮政局大楼前面的街道边还有好几部这种公用电话保留着。她将电话卡揣在兜里，出了宿舍，走出校门，准备去市邮政局那里打电话。
小卖部的公用电话，她再也不敢去打了。
刚走出校门不远，她又急忙返回到门卫室，拜托门卫大爷说，如果有人来找她的话，务必叫来找她的人在学校等她回来。
李雪坐着公交车在市邮政局站下了车，来到电话亭里，迫不及待拨通了曾念戈家的电话。说是拨通了，然而电话里传来的却是一连串“嘟嘟嘟”的盲音。
“占线了？”李雪嘀咕着，挂了电话。
隔了一会，她第二次拨打电话，依然是一串盲音。
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
半个多小时里，李雪拨打了不下十次，结果每次都是盲音。
“也许是电话坏了吧？”李雪猜测着，“或许是曾念戈挂电话的时候太匆忙，太慌张，没挂好，话筒没挂到座机上，于是断了信号？”如此一想，李雪觉得很有道理，于是匆忙赶到附近的公交站，坐上公交车赶回学校。
李雪原本以为曾念戈已经赶来学校，说不定早已在学校的门卫室里坐立难安地等候着她。从弯道处拐出来，她就迫不及待向着学校大门口的门卫室引颈长望。
门卫大爷在校门口跟一个学生聊着什么。门卫室内空空如也。
“王大爷，有人来找过我吗？”李雪来到校门口，问道。
“没有呢。”门卫大爷摇摇头。
李雪脚下一滞，顿时感觉到步子沉重了不少。她托着疲惫的身躯返回宿舍，把自己关在里面，在一片黑暗中等候着曾念戈的到来。
这一等，就等了一整天。
小美从家里赶来后，在宿舍里安慰了李雪好一阵，待她稳定好了情绪，这才挽着她的胳膊出了宿舍。
夕阳在天边隐没了最后一丝余晖，她们手挽着手，穿过夜幕降临的操场，走出校门。
“小美，等等。”李雪拉着小美站在校门外，“小美，我还是把你家的电话号码留给门卫大爷吧？这样要是曾念戈赶来了，他也可以及时联系上我们。”
“那个王八蛋书呆子，要来的话他早就赶来了！”小美没好气地骂了一句，“不留，坚决不留！那个王八蛋他若真有心的话，就是掘地三尺他也能找到你的！”
“嗯，小美，我听你的。”李雪挽起小美的胳膊，继续往前走。
“好吧，雪儿，我知道你心里其实是担心极了的，你担心那书呆子若是赶过来却找不到你，会急得团团转，对吗？”小美不忍心让李雪忍受哪怕是一丝丝的煎熬，她拉着李雪，又停下了脚步，“雪儿，你在这里等等我，我去把我家里的号码留给门卫大爷。”
说完，小美转身向着身后不远处的门卫室快步跑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第1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