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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炼狱归来,她断了红绳》 ...

  •   灼热的火焰舔舐着阮音书早已被烧焦的皮肤,疼痛蔓延全身,她挣扎着、嘶喊着,想要摆脱这无尽的折磨……然而一切都无济于事,因为这里是惩戒罪者亡魂的炼狱,而她,是死后被打入地狱的罪人。
      “……阿门阿前一棵葡萄树……阿嫩阿嫩绿的刚发芽……蜗牛背着那重重的壳呀……一步一步的往上爬……”
      不知从何处传来温暖的歌声,在这个只有凄惨的尖叫声的炼狱里,显得那么的格格不入。
      “……阿树阿上两只黄鹂鸟……阿嘻阿嘻哈哈在笑它……”
      “妈妈?”阮音书听出那是自己母亲的歌声,而那歌谣,正是母亲在她儿时常与她一起合唱的《蜗牛和黄鹂鸟》。
      “……音书……”
      “妈妈?”声音贴到耳边,阮音书艰难的伸出手去,抓住那一缕冰凉的光影,小心翼翼的问。
      “音书!”那光影终于显出人形,慈爱的、温柔的伸出手来捧住她那张早已被烧得面目全非的脸:“妈妈终于找到你了!”
      “妈妈……”阮音书委屈的哭了,泪水从眼眶里溢出,又瞬间被炙热的烈焰蒸发。
      “孩子,别怕,妈妈求到了佛舍利为你超度……你能离开这炼狱了!”
      “……我的罪孽还能被赎清?”她不敢相信自己还有被救赎的机会。
      “当然能!你只是恨意太深,不是凶残作恶!只要再来一次,你,和枉死的人再来一次,就可以!”
      “再来一次?”阮音书突然慌张的摇头:“不!不行!我好不容易把那些混蛋都拉进地狱里……我好不容易报了仇……”
      “好孩子,”母亲紧紧握住她的双手,安抚着,“天意虽宽,不润无根之草。佛法无边,难度不善之人。恶人,是回不去的。”
      “……是吗?是这样吗?”阮音书看着光影里的母亲,殷切的问:“那妈妈是不是能回去?”
      “……”母亲没有说话,只是温柔的看着她,靠过去一把抱住。
      “为什么?”阮音书哭得更厉害了,她使劲摇着头,一遍又一遍的问:“……为什么?……为什么……”
      母亲松开她,又轻轻拍了拍她的脸蛋,一如小时候摔了跤抱起来安抚时一样:“这一次,你一定要好好的,平平安安、幸福快乐的过完一生,好吗?仇你已经报完,恨可以放下了!只要你此生安乐,就是对爸爸妈妈最好的回馈。好吗?音书。”
      阮音书还是摇着头,死死的拽着母亲的双手:“我要你们好好的!我只想要你们好好的!”
      “好孩子,妈妈的能力有限……未来的日子里,你要快乐、要幸福……和爱你的人在一起……”
      母亲的声音逐渐微弱,人形的光影也在火焰中越发的单薄……阮音书突然间就明白了!她伸出手去想要抓住,却什么也抓不住。
      “所以,这次的代价,是魂飞魄散吗?”她嘶哑的呐喊着质问。
      母亲消失前对她浅浅的笑着,眼睛里飞出一点晶莹,落在她的手心上……终于,光影散尽,黑暗降临。
      *******
      “妈!!!”
      阮音书大喊了一声从床上一跃而起,等冷静下来环顾四周……才发现又是那熟悉的场景。
      身体被烈焰灼烧的痛感已然消失,她抬起手,看着恢复如初的肌肤和手心里晶莹剔透的一粒水晶,惨笑:“我……真的又回来了……”
      浴室的门被打开,有个长相英俊的男人从里面出来,瞪着宛如疯婆子的她皱眉。
      “别装疯卖傻的,我不吃这套。”
      阮音书这才回过神,放下胳膊,重新躺回床上。
      男人见她没有做任何辩解,眉头皱得更深了。
      “我要去见个朋友。你先睡,不用等我。”
      “嗯。”阮音书轻声应着,始终不看他。
      男人有些气闷,出门时把门摔得很响。
      卧室里又恢复了安静,阮音书吐了口气,翻身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查看日期……
      “四月二十三……”她喃喃自语,眼泪不禁落地。
      跟上次一样,还是阮父被害离世下葬后的一周后。上天,同样没有给她救下父亲的机会。
      哭了一整夜,阮音书的两只眼睛又红又肿。一早起来洗漱完,她瞪着镜子里的脸,恶狠狠的朝自己扇了一耳光。
      “如果不是因为你执迷不悟,又怎么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当年傅青周车祸昏迷不醒,是她毅然决然的离开阮氏,把自己送去给他做了冲喜新娘。
      只是没想到,傅轻舟醒了,而她的噩梦,就此开始。
      深吸完一口气,阮音书抹干眼泪,走出卧室,表情冷淡的为自己泡了一杯清茶。
      打开电视机,新闻上正在播报新上任的阮氏总裁因为经济犯罪和买凶杀人被查,结果昨天居然领着一家人烧炭自杀的消息。
      恶人,果真没能回来。
      她释然的笑了,随即,又大哭起来。
      到了中午,正准备开火给自己煮碗面,结果手机却不逢时的突然响了……她看了眼屏幕,是傅青周。
      “喂。”阮音书关掉火,接起电话。
      “你二叔二婶和你堂姐都死了。”
      “哦。”
      她回得冷漠,惹恼了对方。
      “我知道你二叔确实有害死你爸的嫌疑,但是警方还没有结案!更何况你堂姐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无论如何,她都是你的亲人!”
      阮音书隔着手机冷笑。没有对不起她的地方?那奶奶是怎么死的?她一身的伤是怎么来的?孩子又是怎么没的?
      果然,白月光,至死,她都惹不起。
      电话那头的男人深吸了一口气,忍着怒火继续说:“你二叔二婶和你堂姐的葬礼我分开安排的。地址一会儿发给你,你早点过来,替你堂姐守一守灵。”
      “不去。”她不给他开骂的机会,直接挂断了电话。
      *******
      傅青周瞪着手机屏幕,看了老半天才点开消息栏发了条信息过去。
      ——你不要太过分。
      本想等阮音书回应了,再好好训一顿,可等了许久也没见到有任何动静……
      “怎么了?”来帮忙设灵堂的朋友见他一脸怒意,忙走过去问他。
      “没什么。”傅青周不自然的咧嘴笑了笑,干脆收了手机。
      “知道你心里难受,别忍着,会生病的!”朋友拍拍他的肩,安慰道。
      傅青周抬头看了眼花丛中阮芸芸的遗照,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只是没睡好而已。”
      “你这样容易抑郁!去,无论如何都先好好睡一觉,这里有我们。”
      会抑郁吗?
      傅青周脑子里突然冒出经常半夜惊醒的阮音书……自岳父离世后,她似乎就没有睡过一次安稳觉。
      于是他掏出手机,又发了一条信息过去。
      ——不舒服就去医院检查检查。
      然而对方还是没有回音……
      傅青周皱着眉,烦躁得原地转了两圈,拿了手机的手抬起又放下,来来回回折腾了半天,最终还是拨了过去……可对方居然关了机!
      “呵,真行!”他气急败坏的也关掉手机电源。
      *******
      傅青周整整半个月没有回家,而阮音书则是一边算着日子,一边整理起家中自己的所有物和手里的全部资产。
      又是一个周一,午后,门铃如同前两回一样,急促的响起。
      阮音书最后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套装,从容的走到门厅打开大门,把律师迎进了屋子。又在律师错愕的表情中催促他赶紧拿出离婚协议,并用最快的速度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城南那套房子过户……”
      “我知道,吴律师你尽快办吧!拿离婚证时一起给我就行。”阮音书将自己的资料递给律师,态度平淡得如同随手拿了本杂书给他。
      “……好的。”吴律师忐忑的接过资料,并偷偷打量了她好几眼。
      从前,这位傅夫人总是温和有礼……如今却冷得像块寒冰。
      律师走了,阮音书拖出她在这个家里的最后一箱行李,放下钥匙和门卡,没有任何留恋的关上曾经的家门。
      *******
      总裁室里,傅青周看了眼时间,又看了眼手上的离婚协议,朝律师问道:“她真的连看都没看,直接就签了?”
      “是的傅总。”吴律师瞟到傅青周逐渐皱起的眉头,手心里全是汗,“我刚进门夫人就让我把协议给她……然后直接翻到最后一页就签了……”
      扔下协议,傅青周将椅子背了过去:“知道了,既然如此,尽快去办吧。”
      “好的傅总。”律师松了一口气,拿起东西就闪出了门。
      傅青周看着落地窗外的夕阳,捂着嘴,心里闷得发慌。他叫来助理,准备找人去家里帮阮音书收拾东西。
      “……”助理愣了半天,才咽了咽口水回他:“傅总……夫人刚才给我打了电话……说……家里已经收拾干净……让我不用麻烦……”
      收拾干净?半天时间,能有多干净?
      傅青周的眉头已经打结。他从位子上‘噌’的一下站起来,大步流星的往门外走。
      “回家。”
      *******
      推开大门,正好看见曾经属于阮音书的钥匙和门卡都安静的躺花瓶边上。
      走进客厅,那些插满桔梗的花瓶全都被换回成盆景云竹;走进厨房,碗筷已经是崭新的另一套;走进书房,挂了他和她婚照的那面墙,空荡荡;走进卧房,她的衣物,她曾用过的所有起居、洗漱用品,连同她的气息一起,全然消失。
      这个家,干净得就像从来没有她存在过一样。
      “半天时间……怎么可能……”
      傅青周坐倒在床上,呆呆的看着窗外黑洞洞的天幕,心脏一阵一阵的抽痛。这种痛仿佛在对他说:不是你抛下了她,而是她放弃了你。
      下了楼,从酒柜里随手取出一瓶酒,打开来喝了两口……那味道辛辣刺喉。他这才注意到手里拿着的是他为了故意给她难堪,专门让人买回来宴请她家人的低端白酒。
      酒很烈,就这么两口,便让他觉得头重脚轻,人如行走在云上一般……
      高一脚低一脚……也不知走了多久,眼前的景色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玫瑰花海中躺着一个男人,而贴在那男人身侧的,是久违的、一脸幸福快乐的阮音书。
      ‘青周,虽然堂姐不愿意给你冲喜,但是有我在呢!放心吧,我不会丢下你的。看,我为我们的洞房准备了一屋子的玫瑰花!香吗?如果你闻到了,就动一动手指,好不好?转转眼珠子也行,嘿嘿。’
      喝了酒的傅青周这才看清楚,那花海中的男人,居然是自己。
      “胡说八道!芸芸才不会丢下我!”他冲过去想推开阮音书,可手到之处,场景随之而变。
      屋子里的花海不见了,只剩下护着肚子不停哭泣的阮音书。
      ‘怎么了这是?’奶奶推门进来,心疼的问她。
      “奶奶!你还活着?”傅青周跟过去,想抱住自己的祖母,然而却怎么也触及不到。
      ‘奶奶……我堂姐回来了……我刚才去公司给青周送午饭……看见他们抱在一起……’阮音书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孕肚,不安的拽住老人的手:‘我该怎么办……奶奶……我不想离婚,不想孩子没有妈妈或者爸爸……可是……青周爱的是我堂姐……’
      ‘当初是你堂姐不愿意嫁跑出国去!如今你都已经怀了青周的孩子,她有什么立场回来跟你抢青周!’
      ‘……可是奶奶……不被爱的那一个……才没有立场在他身边……。是我错了!我明明知道青周还没有爱上我,就不该在他不清醒的时候跟他过夜……是我错了……’
      回想起夭折的胎儿,傅青周不耐烦的挥动胳膊:“别哭了!如果不是因为你,孩子……还有奶奶……怎么会……”
      此时场景又变了样。
      医院外的小路上,阮音书正低头看着自己的孕检报告,突然一辆轿车疾驰而来……目标很明确,是她。
      ‘小心!’看到这一切的老太太飞奔过来,一把推开了阮音书,自己却被撞飞倒在一片血泊之中。
      ‘奶奶!!!’
      血水蔓延开来,将傅青周的视野全染成了红色。他痛苦的抬起手遮住双眼……等再打开时,眼前的另一个自己正一巴掌扇在挺着大肚子的阮音书脸上。
      ‘死的怎么不是你!’
      阮音书哭着跪下,不停的道歉。然而另一个傅青周只是冷漠的走开,丝毫不顾及她越发苍白的脸色。
      ‘啧啧啧,我说妹妹,你怎么还有脸哭啊!’前一秒还在替阮音书辩解的阮芸芸,此刻居然变了一张面孔,满脸鄙夷的捏住她的下巴,冷笑着嘲讽,‘没听到青周说吗?该死的是你!’
      醉酒的傅青周吃惊的瞪着转了性的阮芸芸,一脸不可置信。
      ‘没听见吗?他让你去死!’只见阮芸芸拽起了虚弱不堪的阮音书,直接将她甩下了楼梯……
      “不要!”傅青周想要去救,可是一切都是枉然。
      他眼睁睁的看着阮音书滚下了楼……血,染红了她的半边身体。
      而立在楼梯口的阮芸芸,面无表情的拿起手边的花瓶,敲碎,然后一边尖叫,一边拾起一块碎片,在自己脑门上割出一道血口……
      看着眼前的一切震惊不已的傅青周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阵刺耳的铃声吵得头痛,犯恶心。
      等他敲着脑袋拼命的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正躺在酒柜旁,手里的那瓶廉价白酒只剩了不到三分之一。
      是梦吗?
      他挣扎着站起来,放下酒瓶跌跌撞撞的坐到床上接起响个不停的手机。
      “喂。”
      来电是他的助理。
      “傅总……那个……王大山翻供了……”
      “什么?”
      助理以为他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王大山!翻供了!”
      “他故意撞人致死警方不是已经定案了吗?他翻得了什么供?”
      “……那个……他说……他是受人指使的……”
      “受人指使?受谁的指使?”
      “……那个……他说,是阮芸芸小姐出五百万要他撞死音书小姐……可是因为撞错了人,芸芸小姐答应的尾款没有结,所以王大山就翻供了。”
      傅青周愣在原地,耳朵里一阵鸣响。
      助理还在电话里继续解释:“……后来警方调查了王大山的账户,确实有一笔两百万的金额入账……但由于支出账户是属于我们公司的公账账户,所以他们就到公司里来调查了。现在吴律师正在跟他们交涉……您看您是不是……也来一趟?”
      傅青周皱着眉头揉着眼窝,回道:“我马上过去!”
      *******
      警察带走了阮芸芸办公室里的所有物品。傅青周靠在门口,看着凌乱空旷的财务总监室,只觉得陌生……
      他转身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叫来了助理。
      “李畅,我车祸后芸芸是去了A国是吗?”
      “是的。”
      “你联系个当地的私家侦探,我要阮芸芸在那里的所有资料。”
      “好。”助理刚准备出门,又退了回来:“对了傅总……警方联系不到音书小姐,问我们有没有别的联系方……”
      “联系不到是什么意思?”傅青周抢过话瞪着助理质问。
      “……音书小姐的手机号,销户停机了……”
      “销户?”他打开自己的手机想查他和阮音书的联名账户。
      钱少了一半……她甚至把分和厘,都算得清清楚楚。
      “把阮家的地址和城南那套房子的地址都给他们。”他丢开手机,烦躁的扯开领带。
      “好的。”助理已经感觉到他的情绪越来越坏,赶紧走出大门。
      “等等!”
      结果还是被傅青周叫住了。
      “傅总……”助理强颜欢笑着扭过头,“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车钥匙给我,我出去一趟。”
      *******
      傅青周先去了阮家老宅……可那里早已经被阮芸芸的父亲给贱卖了。
      然后他又去了阮氏打听,这才知道阮音书的父亲过世后,她名下的所有房产和股份都被她叔父一家给侵吞了。
      来到城南的丽锦别苑,傅青周忐忑的按下房门密码。还好,密码没有被换掉。
      他一把推开这套大平层的房门……本以为能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可里面空荡荡的,没有一点人的气息。
      他不甘心的在连沙发和床都没有的屋子里转了一圈后,无奈的准备离开,此时门口突然有了动静……密码解锁的声音响起。
      他期待的快速来到门口……门开了,进来的却都是陌生的面孔。
      “傅先生?”其中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看见他,立刻操起专业的笑脸并伸出手去:“您好傅先生,我是丽锦别苑的大管家,鄙姓程。”
      “有事?”傅青周抱起胳膊,不耐烦的瞪他。
      “哦,我是带客人来看房子的,没想到您正好也在。”中年男人也不恼,继续以专业得体的态度应对。
      “看房子?”傅青周连同这人身后的一男一女一起打量起来。
      “您……还不知道吗?傅太太已经把这套房子挂出来售卖了。”
      “什么?”傅青周拍着后脑勺,无语的冷笑了半天,然后指着大门怒吼:“滚!都给我滚!”
      赶走了看房人,又用力甩上门,他最终瘫倒在地上,看着空旷的房子,大声的问:“阮音书……你跑哪儿去了?”
      ******
      朦朦胧胧间,有声音由远至近,黑暗里的傅青周挥着手,抹开面前的薄雾……眼前居然是医院。走到病房,他看见躺在病床上的阮音书正捂着耳朵不停的说着对不起,而坐在她身旁的阮芸芸,一边漫不经心的削着苹果,一边口不择言。
      ‘……如果不是你,青周的奶奶就不会死!该死的其实是你阮音书。你这个害人精!跟你越亲近的人,死得就越快。青周奶奶如此,你的孩子也是如此,他们全都是因为你的存在,才活不到寿终正寝……不久的将来,你的爸妈也会因为你死于非命……你,阮音书,就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
      傅青周目瞪口呆的看着一脸阴毒的阮芸芸,怎么也无法将她与记忆中那个温柔可人的模样连系在一起。
      场景再次变换,阮音书扑倒在自己父亲的尸体上,哭得撕心裂肺。
      她身边的傅青周想上前去安慰,却被阮芸芸拦下:‘青周,还是我去吧。音书因为大伯的事对你有误会,这会儿你跟她说什么,她都不会听的。’
      傅青周退开了,阮芸芸则靠上前去,附到她的耳边低语;‘我早就告诉过你,你阮音书就不该活着!现在是你爸,下一个,就是你妈!’
      阮音书愤怒的推开她,又甩出一巴掌。可手还没碰到,就被傅青周一把拖拽开摔在地上。
      ‘你在干什么?!’他恶狠狠的瞪她。
      阮芸芸见状立刻扶着额头倒进傅青周的怀里,看似委屈的解释:‘青周,别怪妹妹,都是我的错,不该这个时候提阮氏被你抢走项目的事情。’
      傅青周闭上眼,压着怒火低吼:‘阮音书,我不欠你们阮家的!我告诉你,要不是看在芸芸的份上,那项目我根本不会分给阮氏一分一毫。’
      阮音书抬起头看向他,眼睛里全是悔恨和痛苦:‘傅青周,那项目不是你抢的,是我求爸爸让给你的!不然以我爸爸和顾叔叔多年的交情,怎么可能有你参与的份?’
      ‘笑话,我傅青周需要你让?’
      他不屑一顾的揽着阮芸芸走了,对满脸绝望的阮音书视而不见。
      ‘我后悔了……傅青周……我后悔了……’她倒在冰冷的地板上,看着床板上父亲的尸体,一遍又一遍重复着:‘我后悔了……我后悔了……’
      “音书……”黑暗里的傅青周想跨出黑暗,走到她身边去,可无论步子有多大多快,都走不出那黑暗。
      随着阮音书彻底没了声音,光亮的地方变成了傅宅。此时的阮芸芸已经登堂入室,嚣张的往桌子上扔出一份文件。
      ‘签了吧!’
      阮音书翻开文件看了一眼,回头瞪她:‘你凭什么让我离婚?’
      阮芸芸把玩着手里的水果刀,眨巴眨巴眼睛:‘你不会以为这是我给你的吧?呵呵呵,这可是青周亲自准备的,然后交到我手里,让我专门来盯着你签了它!’
      ‘傅青周呢?’
      ‘他正忙着啊!忙着跟我爸签未来傅阮两家的合作计划。……其中当然还包括休了你,娶我!’
      ‘不可能!……我妈妈还在,阮氏……二叔还做不了主!’阮音书攥紧了拳头,颤抖着否定。
      ‘我的好堂妹,你还不知道吧!你妈这些日子因为你父亲的事东奔西走不说,还想着把你接回阮家来来回回两头跑了无数趟,结果这次因为疲劳驾驶路上出了车祸,到现在都还没醒呢!哈哈哈……’阮芸芸一边笑着,一边将手里的水果刀塞进阮音书的手里,‘堂妹,我早说过,你就是个害人精!祸根!你如果还不死,就轮到你亲爱的妈妈了……哦,对了!你猜傅青周会不会也因为你……步上他们的后尘?’
      阮音书拼命的摇着头,捏着水果刀看着桌上的离婚协议泪流满面。
      ‘赶紧的!为了你妈,为了傅青周……时间,可不多了!’
      阮芸芸说完便得意洋洋的躺倒在沙发上,戴上耳机,闭起眼睛听起了音乐。
      而阮音书则看了眼手里的水果刀,突然扬起灿烂的笑容,翻开协议底页快速签上自己的名字,转身上了楼。
      黑暗里的傅青周见她还拿着刀,着急的大喊:“音书!把刀放下!听到没有?把刀放下!”
      可是一切都是徒劳的,光亮里的阮音书决绝的站到了三楼的阳台上,一边哭一边笑,还唱起了童谣……
      ‘阿门阿前一棵葡萄树……阿嫩阿嫩绿的刚发芽……蜗牛背着那重重的壳呀……一步一步的往上爬……’
      她拖来一把椅子,借着椅子爬上石栏,在冰冷的围栏上轻快的一蹦一跳,继续唱着:‘阿树阿上两只黄鹂鸟……阿嘻阿嘻哈哈在笑它……葡萄成熟还早得很呢……现在上来干什么……’
      楼下刚进院子的傅青周听见歌声,抬起头,皱着眉瞪她,吼道:‘阮音书……你又闹什么!?’
      阮音书没有回话,只是流着眼泪,唱着歌,看着夜空中的星星,举起了刀……
      ‘……阿黄阿黄鹂儿不要笑……等我爬上它就成熟了……’
      歌声一停,她就毫不犹豫的将刀子插进了自己的脖颈,又拔了出来……
      ‘音书!!!不要!’
      楼下的傅青周和黑暗里的傅青周都惊恐的大喊着想阻止……然而落入他和他眼里的,只有漫天的鲜血和阮音书坠落的身体……
      “不要!”从睡梦中惊醒过来的傅青周,呆呆的望向四周惨白惨白的墙面。
      “傅总,您终于醒了!”助理喜极而泣,赶紧上前去扶起他:“您高烧烧得都昏迷三天了!”
      “我怎么在医院?”傅青周揉了揉又晕又疼的脑袋问。
      “您在丽锦别苑受了寒,发烧晕倒在屋子里!幸好那里的管家去检查挂售的房子时正好发现了您……不然可就要出大事了!”
      “音书呢?找到音书了吗?”想起梦里那如真如幻的一切,他只觉得后怕。
      “……还没有……”
      “无论如何……想办法一定要找到她!”
      “好的,傅总。”助理看着他焦虑的样子,赶紧点头回应。
      *******
      忙忙碌碌一个月过去,这日,助理大晚上的还跑来敲响了傅家的大门。
      “傅总,”进了书房,他把手里的一厚一薄两个资料袋递到傅青周面前,“上面这份是阮芸芸小姐在A国的所有资料,下面的是阮音书小姐这几个月的行踪。”
      傅青周一边听着,一边急切的打开摆在下面的、薄的那只纸袋……
      “她给东区消防队买了一车水果?”
      “是的,而且里面还有三箱现金。消防队本想退还给她本人,可是因为阮小姐留的电话和名字都是假的,所以他们最后就全部捐赠了。”
      “还给城东棚户区的十一户居民都送了房子?”
      “是的。阮小姐以开发商为新房打广告的名义给他们都全款买了房子。”
      傅青周闭上眼,捏了捏鼻梁:“城南丽锦别苑的房子卖了一千多万……那钱打进她的账户了吗?”
      “傅总……那笔钱,阮小姐以老夫人的名义捐给慈善总会了……”
      他睁开眼睛瞟眼助理,皱着眉头又问:“那她现在手里还能剩多少钱?”
      “应该……没多少了……”
      “再给她往卡里打五千万!”傅青周看着手里的资料,只觉得后悔,不该为了赌气赡养费只给了她五百万。
      “……阮小姐登记在公司和跟您联名的七张银行卡……全部注销了……”
      傅青周无语的轻笑了一声,压着火问:“那她人呢?她人现在在哪儿?”
      “……目前人具体在哪……还没有找到……”
      “所以……你们找了三个月连个地址都还不知道吗?!”傅青周怒吼。
      “只查到阮小姐去了灵山镇!”为了灭火,助理赶紧把最新消息告诉他。
      “灵山镇?”傅青周揉了揉太阳穴,脑子里似乎又要蹦出什么画面来。
      “……傅总?”助理见他揉着脑袋半天不说话,小声的叫他。
      “去安排,下周我亲自去一趟那个镇子。”
      *******
      百公里外的灵山镇,是个只有不到万人的偏僻小镇。这里年轻人见不着几个,来来去去看到的都是些黄发鲐背的老人。
      傅青周领了一群人来到这里,拿着阮音书的照片到处询问。本以为能很快有阮音书的消息……谁知几乎问遍了整个镇子,也没能打听出一点有用的信息。
      “傅总,您看,天都快黑了,要不……咱们先回市里的酒店等?”坐回驾驶位的助理指了指天色,回头问道。
      傅青周打开车窗,看了眼外面的天空,刚想同意就被夕阳笼罩下的一座大山吸引了注意力。
      他缓缓抬起手,指向那座山,问:“那是哪里?”
      “哦,那里是灵山。这个镇子和灵山山脚下的一个小村子,都是跟着那座灵山取的名儿。一个灵山镇,一个灵山村!”
      傅青周突然来了精神,拍着助理的椅背喊:“走,去灵山村!快点!”
      从镇子到村子,一路颠簸,车子晃来晃去没几下就把傅青周晃得七晕八素,意识模糊……就在这朦朦胧胧间,他似乎看到了一个感觉上十分熟悉的人影。
      抹开面前的薄雾,他又揉了揉眼睛,仔细的瞧了瞧,还是没能想起来这个让他感觉熟悉的人是谁。
      ‘妈……’
      傅青周循声望去,看到那人对面站着的另一个傅青周,此刻正低着头试图叫住对方。
      ‘傅总,您和我女儿已经签了离婚协议!这个称呼,我担不起!’
      黑暗里的傅青周吃惊的瞪了眼另一个自己,又转而看向那道熟悉的人影……阮音书的母亲,不是很早就已经过世了吗?
      ‘妈……对不起……’阮母面前的傅青周直接跪了下去,还磕了一记响头,‘我真的没想到……’
      ‘傅青周,我三番五次的求你把我女儿送回阮家……你为什么就是不同意?你扪心自问,结婚这些年,她为你和傅家做得还不够多,牺牲还不够大么?她一个娇养着长大的千金大小姐,为了你洗手作羹汤……还有你昏迷的那些日子,她一个未经人事的大姑娘,事事亲力亲为,脏的累的什么没碰过……别说我这个做妈的,旁边人看着都心疼!你倒好,醒过来一句好话没有,摆脸色阴阳怪气就没断过!行,你们傅家有钱有势,想怎样就能怎样,我们惹不起!可是……你都已经打定主意要跟她离婚了,为什么还不放过她?’阮母一边撕心裂肺的哭骂着,一边一巴掌一巴掌的抽打在他身上。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你和音书认识多少年了,她是个怎样的孩子你会不知道吗?你奶奶为了救她而死,她的愧疚和痛苦比你更甚!再加上她的孩子和爸爸都走了……这接二连三的打击……你非但没有一丝心疼,还把她往死里逼……傅青周,你还是人吗?’
      ‘对不起……对不起……’
      ‘其实傅总说得也没错,音书跟你说对不起,挽不回傅奶奶的命!所以,傅总也该知道,你的对不起,同样挽回不了我女儿的命!……以后,咱们就当从来没见过!我不认识傅总,也请傅总把我当陌生人。’阮母停了手,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不再理会他,转身往山上走。
      傅青周依旧跪在原地,愧疚的抬起头,看着阮母一步一跪拜,一步一叩首的往高处远去……
      “傅总……傅总……”助理的叫声将傅青周拉回到现实。
      他撑开沉如铁石的眼皮,看着黑漆漆的窗外发懵。
      “傅总,我打听到了!前些日子村里确实住进来一个女人,就在入山路口的那间民房里。”
      “是吗?”傅青周总算是清醒些了,兴奋的推开车门……可就在脚触碰到地面的那一刹那,他又犹豫的缩了回去。
      思索了好一阵,他重新关上车门,对助理说:“帮我在村子里找个住处吧!……我想留在这里一段时间。”
      一大清早,傅青周就独自来到入山小路的民房外。在门口徘徊了许久,他终于鼓起勇气敲了敲房门。惜屋里没有人回应,他只好走到窗边伸着脖子去瞧……里面黑压压的一团,看不出一点动静。
      回到门边,他抬起手又用力拍了一下,门吱嘎一声,开了。
      傅青周先是看了眼门后,没人……大门之所以会被他一巴掌拍开,是因为门锁是坏掉的。
      走进漆黑的屋子,借着屋外的光线这才看清里面除了几只接雨水的脸盆,就只有一张孤零零的行军床。
      他打开悬挂在头顶、孤零零的灯泡,暖光一下子倾泻下来,照着盖在床上的塑料布,和塑料布下被摆放得整整齐齐的薄被与枕头……枕头下似乎压着什么东西。他掀开来一看,是一张旧照片。
      傅青周抽出那张照片……看着照片上笑容满面的一家三口,伸出手去轻轻抚了抚照片正中间的小女孩儿的脸。
      “终于找到你了……音书……”
      他松了一口气,跌坐在行军床上,愧疚的对着照片道歉:“对不起,音书,我不该听信你堂姐的话……她去A国根本不是为了给我求医!你是对的,她心里从来没有我,只有她自己!我想起你常做的那道花胶猪肚汤……好像很久很久没喝过了……等你回来,教我做,我煲给你喝,好不好?”
      空荡荡的屋子里没有人回应他,只有天花板上坠落的水滴,击中脸盆边缘发出的嗒嗒嗒的响声。
      没一会儿,助理打着雨伞也找了过来。
      看着湿漉漉的水泥地板,助理关心的询问道:“傅总,既然阮小姐不在,那我们要不要先回住的地方?”
      傅青周放回照片,指了指漏雨的天花板:“找人来把屋顶补好,墙也重新弄一下!再买张好点的床……尽快!”
      “那您……”
      “我就在这里等到她回来为止。”
      助理点了点头,转身刚准备走,又退回来问:“傅总……只买床吗?那其他家具……?”
      傅青周想了想,回道:“你看着买吧!我们不会在村子里待太久。……还有,见到她……别再叫阮小姐了,叫傅太太。”
      “好的,傅总。”
      *******
      等了一整周,破旧的民房都已经焕然一新了,可阮音书始终没有出现。
      这一夜,傅青周窝在窗边的躺椅上,喝着啤酒,听着山间的虫鸣,望着天空上恍惚的几颗星星愣神。
      助理白天告诉他,他和阮音书的离婚证已经办下来了……他没有出现在民政局,是因为他早忘了这事;而阮音书没有出现……她的律师说,是她不想再跟他有交集。
      傅青周听到这话时,只觉得胸口堵了块石头,让他浑身上下,前后左右全都不舒服。
      摇摇晃晃的躺上新买的大床,他抱起阮音书用过的那只枕头,闻着她留下的发香喃喃自语:“音书,我道歉好不好……以后我慢慢弥补你……”
      酒精加上困意促使他慢慢的合上了眼皮……然而突然一道金光射过来,刺得他又不得不睁开。
      眼前的景色很是怪异……云雾弥漫依山傍水的一块巨石上,坐着两个对弈的身影,一个是精神矍铄的老和尚,一个是少年老成的小道士。
      傅青周踩着脚下的圆石,跨过潺潺的流水来到巨石一侧……
      ‘来了?’巨石上的老和尚捋着自己的白胡须,笑眯眯的问。
      傅青周以为他问的是自己,便想开口回应,结果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了声。
      ‘这是什么地方?’身后有熟悉的声音传来。
      音书!!他在心里默默喊到,激动的回头……只见岸的那一头飘来一道红影,等那道红影近了,傅青周才看清飘来的是之前的幻境里那个被鲜血染红了的阮音书。
      ‘你可知,你的母亲舍命为你求了一回复生还世?’小道士漠然的瞟了她一眼,不紧不慢的一边落子,一边说。
      ‘我母亲……’原本还木讷得如一尊石像的红影瞬间震动起来,身体四周漫出黑烟围着她不停的打旋,‘我母亲怎么了?!你说清楚,我母亲怎么了?!!’
      看着阮音书的面孔逐渐变得狰狞,老和尚微微一笑,抖了抖手里的拂尘。
      那拂尘随即扬出一道飓风扫过去,打散了她身上越发浓烈的黑雾。
      冷静下来的阮音书跌落到水流中,清澈的溪水顿时一片殷红。
      ‘洗干净了,就赶紧回去吧。’小道士依旧盯着面前的棋盘,淡漠的对她说着。
      阮音书看着溪水中自己那狼狈不堪的倒影,眼泪一颗一颗的落下:‘我能不能……不回去,还是让我妈妈活着吧!’
      ‘你母亲献祭肉身已然不可逆转。你若不回,也不过是浪费了她的一番心意和一条命而已。’小道士轻蔑的一笑,又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怎么会……变成这样……我求死……是想让她能好好活着啊!’阮音书哭得悲切,可巨石上的一僧一道却毫不动容。
      ‘人于世,皆由因果。’老和尚依旧笑眯眯的捋着胡子,‘抱着执念不撒手,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执念……?’阮音书把目光投向自己脚踝处的红绳。
      她从水里捞出红绳的尾巴,扯了几下,水波随之轻荡……绳尾无迹,但似乎亦没有尽头。
      此时,傅青周脚踝处的红绳也跟阮音书拉拽的动作晃了晃,惊得他赶紧俯下身去用手护住。
      ‘执念么?’她拎起那段见头不见尾的红绳,犹犹豫豫。
      小道士斜眼看了她一会儿,手一挥,一堆凭空出现的刀斧剪锤‘咚咚咚’的落入水中。
      阮音书盯着那些器械愣了半天神,终于缓缓弯下腰去,捞出一把短刀捏在手里。
      ‘若断了……是不是就能放下他,重新开始?’她昂起头去问小道士。
      ‘你母亲只求你能活满一世……你之意自然能由你定。但天之意得由天定,你管不了天。’小道士搅着棋笥里的棋子,面无表情。
      阮音书听完他的话,看了眼手里的红绳,咬了咬牙,狠下心一刀砍了下去……然而绳没有断,刀却缺了个口子。她又一连剪子、斧子的换了好几样,结果那些器械的结局都大差不差,折的折,弯的弯,只有那红绳毫发未伤。
      隐在巨石旁的傅青周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抬起头望向阮音书,笑了……她的心果然还是放不下他的。
      老和尚却叹着气,一手摇着拂尘一手收着棋子:“情根、祸根,纠结交缠,解不了,解不了咯!”
      小道士则背起手,站起来踱步到巨石边,居高临下的看着流水中的阮音书,不紧不慢的开了口:‘回吧,回去!你的结,在这里解不了。’
      他话音刚落,一旁的傅青周就感觉被一道猛力给拖飞了出去……
      身上剧痛袭来,他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也不知怎么的,从床上给摔到了地面。
      方才……似乎同之前一样,也只是一场梦境。
      外面的天还黑着,夜虫也还在肆无忌惮的叫着。口干舌燥的傅青周起身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又回到窗边的躺椅上,窝了进去。
      半杯热水下肚,解了口渴的男人杯子还没来得及放,就又被拉入了黑暗中……
      *******
      眼前的场景很熟悉……在他和阮音书的卧房里,另一个傅青周正在浴室洗澡,床上的阮音书刚被噩梦惊醒。
      ‘妈!!!’她泪眼婆娑,折腾了半天才勉强从床上撑坐起来,来来回回看了昏暗的卧室好几遍,‘我……居然真的回来了。’
      洗完澡的傅青周一看见她就皱起了眉,没好气的说:‘别装疯卖傻的,我不吃这套。’
      黑暗里的傅青周目瞪口呆的看着卧室里的两个人,伸出手自己拧了自己一把……有痛感,但那痛感又不像在自己身上一般……
      果然,如他所经历的一样,另一个傅青周一接到某老朋友发的信息之后,就立刻换好衣服准备出门。
      ‘我要去见个朋友。你先睡,不用等我。’
      阮音书抬起头望向他,眼睛里有怨和委屈:‘朋友?阮芸芸吗?’
      傅青周皱了皱眉,摔上房门头也不回的走了。
      阮音书抹掉挂在脸上的眼泪,找出手机看了眼日历:‘四月二十三……’
      她翻身下床,换了身衣服冲出家门,开车回到了阮家。
      昔日里灯火通明的阮宅,此刻一片寂静黑暗。阮音书推开大门,打开灯,迎面就是两张并排摆放着的遗像。
      正在收拾行李的老管家听到动静,从卧室里出来,一见到小主人便蹒跚着奔过去。
      ‘大小姐……您总算是回来了!夫人……夫人她没熬过去,也走了!’
      阮音书扶稳他,含着眼泪踱步来到遗像前。
      ‘爸、妈,我一定会报仇的!’她咬着牙,跪地磕头。额头一下一下的撞在地板上,砰砰作响。
      老管家看着她,抹着眼泪叹着气,不忍打扰,默默的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跪了一整晚,几乎晕厥过去的阮音书撑着疲惫的身体又回到傅家。
      此时的傅青周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冷冷的瞪她。
      ‘去哪了?李婶说你一晚上都没回来。’
      ‘回我自己家去了。’阮音书面无表情,强撑着意志准备上楼。
      ‘……你妈妈情况怎么样?’傅青周察觉到她脸色不对,纠结了半天,终于出声询问。
      ‘伤势过重,走了。’她沙哑的嗓音里透着哀伤和不耐烦。
      ‘……葬礼……’
      ‘已经都安排妥了。我回来只是收拾一下,马上要去灵堂’
      ‘……一会儿让家里司机送你吧。’
      阮音书回头看了傅青周一眼,表情复杂。
      ‘不用了。我自己雇了司机。’
      傅青周看出她的埋怨,赶紧解释:‘我……一会儿有个会,你地址给我,我开完会就过去。’
      阮音书闭上眼睛,揉了揉太阳穴,叹气:‘你看着办吧。’
      ‘那个……警方已经查到下手的人了,不是你二叔。’他心里泛出点愧疚,却又觉着不值得道歉,只好没话找话。
      已经跨上阶梯的阮音书没有回头,只是冷冷的‘嗯’了一声。
      ‘丧礼……到时我会和阮董他们一起过去。……音书,其实……其实芸芸只是任性了一点,偶尔说话不经大脑,你别怪她。’傅青周还在想办法找补。
      阮音书抓着扶手的手顿时青筋迸发……她慢慢转回头去,看着他,眯起眼睛微笑:‘放心吧。事情没调查清楚前,我不会找堂姐一家的麻烦。’
      *******
      只能在黑暗中待着的傅青周眼见着傅家这头的光线渐暗,而另一头的阮氏总裁办公室,则慢慢亮起。
      阮芸芸踩着高跟鞋,推开办公室的大门。
      ‘堂妹。’她扬着手里的文件袋,笑得春风得意,‘就算你拿到了你爸妈的股份又能怎么样!青周已经把他手上百分之十五的阮氏股份转赠给我了,你就等着从这间办公室里滚出去吧!’
      阮音书瞪着她,捏紧了双拳,指关节泛白。
      ‘阮音书,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找了人查我们家,你还真觉得拿到证据青周就能相信你?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能让傅青周跟你离婚,并且让你净身出户!没有钱,我看你还怎么找帮手!……真搞不懂你哪来的自信能斗得过我!’阮芸芸撩了撩长发,绕过硕大的办公桌,站到她身旁,‘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特别像一个小丑……一个没人爱的小丑!’
      阮音书噌的一下从位置上站起来,一巴掌将她扇倒在地,又抓住她的头发拽了起来,死死的摁倒在桌子上。
      ‘阮芸芸……’她俯下身,贴到她耳边低语,‘你死过吗?’
      ‘你……你想干嘛?’阮芸芸惊慌失措的扑腾,奈何阮音书使的力气很大,根本反抗不了。
      ‘我死过!!’她在她的脖颈处比划了一下,‘当时鲜血就是从这里喷出去的……血越流越多,身体逐渐变冷。然后过不了几分钟,人就不会再有痛觉,视野也会越来越模糊,直到遁入黑暗……’
      ‘你……你不敢杀我!青周……青周不会放过你的!’
      ‘他不放过我?!’阮音书流着眼泪,疯狂的大笑:‘一个为了小三背叛妻子的混蛋!你觉得……我在乎吗?’
      看着已经陷入疯狂的阮音书,黑暗中的傅青周痛苦的捂住脸。等他放下手时,发现自己已经跟着光亮里的阮音书走进了看守所。
      ‘听说你要见我?’
      隔窗的那一边,是一脸横肉的王大山。
      ‘你真愿意替那个女人坐一辈子牢?’
      阮音书靠在椅背上,似笑非笑的看他。
      ‘这位女士,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我只是刹车没刹住不小心撞死了人,最多三年,哪来的一辈子牢。’王大山满不在乎的摇着二郎腿,擤了擤鼻子。
      ‘你这都快开庭了……她承诺给你找的律师应该还没出现过吧。’阮音书抱起手,眯起眼睛微笑,‘那估计你还不知道,我向警方提交了三份行车记录仪视频,那上面有你在医院门口停留守候了五个多小时的证据。你,王大山,开车撞人不是不小心,而是蓄意!你是故意杀人!’
      王大山听完一下子激动起来:‘你……你别胡说!我跟你无冤无仇的,怎么会想要杀你!!’
      ‘你撞死的不是傅家的老夫人吗?为什么说要杀的目标是我?难道……那人买的是我的命,而你,是收钱办错了事,对不对?’
      ‘不……不是……我、我没收钱!没有!’
      ‘没收钱?王大山,你不会真以为警方查不到你的银行账户上莫名其妙多出一笔百万巨款吧!呵,故意杀人,要么死刑要么无期……你觉得你是哪一种?’
      ‘不……不是我!是那个女人!是她要给我五百万让我撞你的!我……我只拿到了两百万,她的尾款还没有结呢!’
      ‘你跟我说没用,你得跟警察说去。’阮音书从椅子上站起来,冷漠的最后扫了他一眼:‘我来也只是提醒你,你做不了法外狂徒……真以为可以把故意杀人伪装成交通事故吗!’
      *******
      重新回到傅宅,黑暗中的傅青周无奈的望着客厅里怒火中烧的另一个傅青周,正对着阮音书大发脾气。
      ‘阮音书,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去见了王大山!你以为你指使王大山诬陷芸芸花钱买凶能做得人不知鬼不觉?’
      靠坐在沙发上的阮音书看着他,无奈的冷笑:‘我去见王大山就是诬陷阮芸芸花钱买凶,那阮芸芸给王大山转了两百万又是什么?’
      ‘那笔钱是从公司账户走的帐,谁能证明一定是芸芸给的?’
      ‘她是财务总监!!’
      ‘那也不能说明什么!!!’
      ‘哼,’阮音书无语的摇摇头:‘所以,即使她无缘无故挪用了公司的钱,你也认为她一点问题都没有……是吗?’
      傅青周哑言。
      ‘我认输了,傅青周!我认输了!’她长吸了一口气,决绝的开口:‘我们离婚吧。’
      黑暗里的傅青周心口一凉,急切的想要冲出去挽留,然而灯光一暗,再亮起时一切又有了变化……
      阮音书靠在书房门外,面无表情的听着屋子里传出来的说话声。
      ‘芸芸,你别哭……别哭……我知道你肯定没做过……我知道我知道……你爸已经被通缉了你知道吗?……这样好不好,我给你和阿姨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至于你爸爸的事,如果真的是被冤枉的,咱们找律师帮他打官司,好吗?……我知道……其实你堂妹也只是配合警方调查……我知道王大山是什么样的人……多少钱?……你们就这样逃了,那你爸爸岂不是坐实了买凶杀人的事?……我知道他是你爸爸……可是…………好吧……我亲自给你送过去!……明天之前吗?……好……住的地方我尽快给你们安排……等我……’
      屋内的傅青周总算挂上了电话,屋外的阮音书则冷笑了一下,迅速的转身下楼。
      黑暗里的傅青周跟了过去……只见阮音书钻进自己的车后,立刻冷静的拨出一个号码,然后调了调车内后视镜,给自己补了个口红。
      ‘我准备出发了!……对,安排到我给的地址去!……就用傅青周的名义……他们会相信的,放心吧!’把车开出车库,她又探出头去看了眼身后的傅宅,接着打了个手势,让人打开了安置在傅宅里的信号屏蔽器开关,‘两个小时内,一定要把人带过去!’
      挂断电话,阮音书哼着歌,把车开出了傅家。
      她一路把车开到了城东的棚户区,停到一个偏僻的拐角处,然后一边抽着自己车里的汽油,一边吃着面包,安静的等着鱼儿入网。
      入夜,她终于远远的看见阮芸芸一家踏进了她设的陷阱……带他们进去的男人在屋里没待多久便出门朝着她的方向走来。
      ‘给。’男人把备用钥匙丢给她,‘姐,还有什么事需要我办的吗?’
      ‘给他们送份晚餐!’阮音书从包里摸出三四个纸包,递过去,‘把这个加进去。另外,再把他们的手机拿出来给我……做完一切,你就可以走了!钱我已经打进你的银行账户,记得查收。’
      ‘行!’男人嬉皮笑脸的拿着纸包离开。
      没一会儿,她就看见带料的晚饭被送进了屋子。再一会儿,男人拿着好几部手机走出来双手递给了她:‘任务完成!欢迎下次惠顾!’
      阮音书接过手机,朝他笑了笑,摆摆手:‘没有下次了,再见。’
      等男人离开,她把三部手机摆进车内,然后用口红在车窗上大大的写了‘证据’两个字。
      一切准备就绪,她最后看了眼时间,拿出自己的手机发了条消息后,便提起油桶,哼唱着歌谣,踩着轻快的步伐往那间小屋走去。
      ‘阿门阿前一棵葡萄树,阿嫩阿嫩绿的刚发芽,蜗牛背着那重重的壳呀,一步一步的往上爬。阿树阿上两只黄鹂鸟,阿嘻阿嘻哈哈在笑它,葡萄成熟还早得很呢……’
      歌没有唱完,人已经到了门口,她放下油桶,用钥匙打开了房门,朝躺在屋里动弹不得的几个人挥了挥手:‘嗨,好久不见,二叔、二婶、堂姐!听说你们想离开这里?真巧,我也是,我们一起吧!’
      她笑着说完,转身提上油桶进到屋中,关上了破旧的木门……
      黑暗里的傅青周想尽了办法也无法靠得更近,只能远远的听着从屋子里传出来的惨叫,心惊胆战!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屋的窗户被推开了,满脸血污的阮音书抬起头,看了眼挂满天空的星星,微笑着唱完了歌谣:‘阿黄阿黄鹂儿不要笑,等我爬上它就成熟了!’
      ……随即用打火机点燃了身边湿漉漉的窗帘。
      “音书!!!……”
      黑暗中的傅青周眼睁睁的看着大火瞬间吞噬掉了整间屋子……火势渐渐蔓延开来,跟消防车一同到达的还有另一个傅青周。他一手拿着钱箱,一手握着手机,手机的屏幕上还显示着阮音书给他发的地址和消息:城东垚村三组九十七号也不知你赶不赶得上再看你的芸芸一眼。傅青周,我真希望,从不认识你!
      *******
      窗外的鸟叫终于唤醒了傅青周。他慢慢睁开眼睛,察觉眼角又凉又痒,用手一摸……是泪水。
      门外这时有了动静,他赶紧爬起来去拧开门锁。
      果然……是多日不见的阮音书。
      他上下打量着她,有些哽咽:“怎么瘦了?”
      她面对他的出现似乎并不意外,什么也没问,只是侧过身避开他的碰触,进了门。
      等放好背包、换掉满是泥泞的鞋子,她才慢悠悠的开了口。
      “我只是暂住,傅总何必花冤枉钱。”
      傅青周跟在她身后,想搭把手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做,只好没话找话:“我……我找人在A国查了你堂……查了阮芸芸!她确实骗了我!我……我很抱歉!”
      阮音书依旧做着自己的事,没有理会他。
      “王大山……警方已经定案了,是他收了阮芸芸的钱,想要撞死你……”
      “还有你爸爸的案子……”见她始终不回头看他,傅青周着急的一把拽住她的胳膊,“音书……别不理我……”
      阮音书抬起头,看向他的眼睛,轻轻叹气。
      “傅总,我已经不在意了。无论是你,还是阮芸芸,还是别的什么事,都不在意了。”
      他从她眼睛里看不到昔日里对他的热烈,只觉得心慌,手便跟着加了劲。
      “对不起!音书,真的对不起!奶奶的事,我不该怪你的!那些都不是你的错……”
      ‘傅总!’她扯着他的手指,皱着眉打断他,“很疼!”
      “对……对不起……”他松了劲,但始终不愿放开。
      阮音书瞪着胳膊上迟迟不愿松开的大手,又叹了一声:“傅总,何必呢……”
      他们相互望着对方,僵持了半天,还是来送饭的助理打破了沉寂。
      “夫人!”助理惊喜的叫到。
      “已经不是了。”阮音书转过头去,对着他笑了笑,说:“叫我音书就好。”
      助理尴尬的看看她又看看傅青周,放下饭盒,着急的寻找退路:“那个……阮……夫人,您跟傅总好好谈谈吧!他找了您好多天,都快急死了!”
      助理小心翼翼的关上房门,然后逃得远远的,生怕被殃及池鱼。
      见门已经被关上,阮音书无奈的扒拉过一根小木凳,坐下:“傅总是有什么急事要找我么?”
      傅青周皱了皱眉,走过去抱起她,轻轻放进柔软的沙发里,把她困在身下。
      “我以前……从来不觉得会找不到你。即使我告诉你我喜欢阮芸芸,你也还是一直黏在我身边。”
      “所以呢?傅总现在是在犯贱吗?因为我不出现了,所以才想起来着急。”阮音书推开他,整了整身上的冲锋衣,“何必呢,我不在意了。”
      “音书!”傅青周不管不顾的将她扯进怀里,紧紧的抱住:“别这样!我真的会害怕!”
      “害怕什么?”阮音书冷笑:“怕我会死第三次吗?”
      傅青周惊诧的松开手,迷惑的看向她的眼睛。
      阮音书望着他的脸,拨开他的额发,浅浅笑着:“你看着过去的我的时候,我就在你身后看着你。”
      “过去的你?……所以,那些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对啊,全是我的亲身经历。”她推远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看着外面的郁郁葱葱,淡然的笑着:“对你来说,那些只是一场又一场的梦境,但与我而言,那一切都是我的切肤之痛。”
      “你……怎么会……”
      “一世三生……是我妈妈用她的性命和命数换的。……全是我执念的代价。”她回过头,看向他:“你我注定有缘无份,我的强求造成了太多不可逆转的后果。所以傅总,回去吧,别再找我了。”
      “我不信!”傅青周摇着头,冲到她身边继续抱住她:“什么有缘无份,我不相信!以前也许我没那么爱你,可是现在,我能确定,我心里有你!即使是梦境,看到你从楼上掉下去,看到你被火焰吞噬……你知道我有多心痛吗?我恨不得自己也跟你一起去了!”
      阮音书在他怀里转身,昂起头对他微笑:“傅青周,你看,我现在多平静。我们真的是有缘无份啊,过去我爱你的时候你不爱我,现在你爱上我了,我却不爱你……这是不是算错过。既然都已经错过了,那就放下吧。”
      “不,你对我还是有感情的!”傅青周执拗的拥着她,“那么多年……还有你说的一世三生,我不相信你说不爱就不爱!音书,别离开我,我会补偿的,我们复婚,从今往后你说什么做什么我都听你的!”
      “还记得那些梦境吗?”阮音书实在推不开他,只好任由他抱着,但神情却更冷了,“我的第一生,无论我为你做了多少,你在乎的都只有我不顾及你的感受,一厢情愿成为你的妻子。你厌恶、甚至憎恨那时的我,对我没有丝毫信任。第二生,我对你虚与委蛇,甚至在背地里找人暗查阮岐山一家子和傅氏的账……更别说我偷听你和阮芸芸通电话,借用你的名义把他们一家骗去我安排的地方,好方便我弄死他们为我爸妈报仇。你看,不止是你对我没有信任,我对你也没有。傅青周,信任是夫妻间最基本的感情基石!……而我们的感情,早就名存实亡了。”
      “不!只要你给我机会,我会弥补、挽回一切的!”
      阮音书看着他,叹了口气:“先吃饭吧。”
      “好。”他松开她,但还是牵起她的手……寸步不离。
      阮音书不再多说什么,任由他这样一直到夜幕降临。
      “音书,往后的日子,我们也这样手牵着手过,好不好?”傅青周死死的拽着她的胳膊,从她身后拥着她,躺在床上慢慢睡去。
      阮音书没有回话,只是淡淡的笑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原本眼皮子沉得不得了的傅青周突然清醒过来。他看着阮音书开了房门走出去,便手忙脚乱的也追了出去。
      山里的雾很浓,傅青周追着前面的人影,一路追到了梦里那曾出现过的奇怪的地方。
      高大的巨石上依旧坐着两个人,但这一次,一个是稚嫩活泼的小沙弥,一个是老态龙钟的白眉道士。
      ‘又来了?’小沙弥撑着脑袋,笑嘻嘻的对站在溪水中的阮音书说。
      阮音书先是拜了一拜,然后从脖子上取下那颗晶莹剔透的水晶,说:‘我不求别的,只想让我母亲重入轮回。’
      ‘早同你说过,不要陷在执念之中!会万劫不复的。’小沙弥玩着手里的棋子,结果棋子掉进了流水中,发出咚的一声响,‘看,这不就没了吗!’
      老道士勾了勾手指,那颗棋子又落回了棋笥里。
      ‘尽人事,听天命,一切随缘。’
      原本还抱有希望的阮音书,此刻脸色又暗淡下来。她低下头,眼泪一颗一颗的砸进水里,没一会儿,就看见脚踝上的红绳显现出来,浮到了水面上。
      ‘是啊……一世三生……爱过,恨过,足够了!就尽人事,听天命吧!’她喃喃自语,利落的拾起红绳,仰头去问老道士:‘道长可否再借我一回工具?’
      ‘用不着了!’老道士捋着白胡须,从棋笥里取出一枚棋子放到棋盘上,说:‘世上哪有比人心更坚韧锋利的东西啊。’
      阮音书听完,低下头看了看手里的红绳,痛快的一扯……果然,红绳瞬间崩裂、断开,渐渐散成粉末。
      ‘别……’在溪流另一边的傅青周,看着那条仿佛引火线被点燃了一般迅速消散的红绳,着急的蹲下身去护住绑在自己脚踝上的那头。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的……等他拿开手,红绳早没了踪迹,只留下一圈刺痛瘙痒的红痕,如烙印般烙在他的脚踝处。
      “音书!!!”傅青周从睡梦中惊醒过来,转头一看……身边早已空空荡荡。
      *******
      六年后,花朝节。
      “傅总,前面交通管制了,车过不去。”助理回到车里,看了看表:“离宴会还有不到一个小时……”
      “算了,也没多远,我走过去吧。”傅青周拉开车门,下了车。
      街上热闹非凡,到处是穿着传统服装的人。走到路口处,正好绿灯闪烁,他只得停下,避开人群站到一边。
      道路上飞驰的汽车转瞬即逝,只留下发动机轰鸣的噪音,耳边嘈杂的人声也此起彼伏,搅得他不自觉的皱起眉。他无奈的轻轻叹气,仰起头,看着天上寥寥的几颗星星。大脑中又闪过曾经的回忆……那时她说:“傅青周,你想我的时候就看星星吧!因为我想你的时候,也看星星!”
      夜空里星辰依旧,只是他再也找不到她,更没有资格想她了……
      街对面的红灯终于开始倒数,突然,有熟悉的歌声入耳……是一柔和的女声和一稚嫩的童音相互配合着,轻轻唱起:“阿门阿前一棵葡萄树,阿嫩阿嫩绿的刚发芽,蜗牛背着那重重的壳呀,一步一步的往上爬。阿树阿上两只黄鹂鸟,阿嘻阿嘻哈哈在笑它,葡萄成熟还早得很呢,现在上来干什么。阿黄阿黄鹂儿不要笑,等我爬上它就成熟了……”
      他惊诧得四处张望……终于在人群中寻到一张熟悉的脸。
      阮音书穿着漂亮的汉服,脖子上戴着一颗晶莹剔透的水晶。她挽着的发髻中落出来些许发丝在风中飞舞,一如既往的美丽……但也有不同。曾经的哀伤和阴郁不复在,取而代之的是眉眼间藏不住的愉悦之色。不用猜也知道,她满脸的幸福都源于她胳膊上挽着的那个男人。
      那男人生得俊雅,穿着与她同色系的圆领袍,总时不时的低下头,贴到她耳畔去和她说笑。他怀里抱着的女娃也长得乖巧漂亮,看上去大概有两三岁的样子,与女人有七八分的相似。
      “音书……”傅青周在和她擦肩时忍不住出声叫住。
      她应该是听见了,回头来看了他一眼。只是发现是他,就微点了一下头,随即又转回身去……没有停下的意思。
      “他是……?”她身边的男人好奇的问起。
      “你知道的,我前夫。”她声音不大,语调平淡。
      “哦……不打个招呼吗?”
      “不用。”她笑着贴上那男人的肩头,绵言细语:“没有必要。”
      红灯结束,绿灯亮起,他眼睁睁的看着她走入人潮。
      火辣辣的刺痛再次窜入大脑。他拉起裤腿查看……脚踝上的红痕,又深了些。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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