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十里。》提香美人

1、第 1 章

　　我叫陈钧泽，四十四岁，我未婚。我拥有一个市价二十三亿的公司。是的，传说中的单身黄金钻石王老五，就是我。
　　但我不结婚，不要孩子。别问为什么，问的话就是我有爱人了。
　　我的爱人是个男人，长得很好看，他的名字叫张喜安。
　　我认识张喜安的时候是在二十岁那年的春天。说是在二十岁，其实我的生日比较晚，在十一月末尾。当时也就刚满十九岁。看着张喜安一边笑一边整理头发的样子，我的眼睛就直了。后来一生一世，再也没把眼睛移开过。
　　当时啊，我就想，这个人是春风吗？
　　要不怎么说年少轻狂，当时我的心一跳，直接就喊了出来：“那个棕色头发的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可以把你的微信给我吗？”
　　当着不下五十个人的面啊，我就这么要了张喜安的微信。
　　后来我对张喜安说我对他是一见钟情，他笑话我分明是见色起意。“你分明是拜倒在我的美色之下。”张喜安得意洋洋的说。
　　“是的，我就是这么肤浅。”话音落下，我和他笑倒在一起。
　　加完微信，我才知道他竟然是和我同一个系的，同为商业管理系，我竟然在大学的第一个学期对他毫无印象。真是离谱。
　　“你肯定对我没印象啊，我大一第一学期三分之二的时间在美术系蹭课。”上课时候用手机聊天，张喜安告诉我：“其实我想报这个大学的美术系来着，我爸不让。他觉得念美术系赚不到钱，给我报的企业管理，觉得这个赚钱。我其实挺不明白的，我家又没有企业要继承，学企业管理干嘛。跟他解释他也不听。”张喜安情绪明显低落下去。
　　“·····如果是开公司的话，学企业管理不就有用了吗。”我嘴笨，不大会安慰人，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
　　“可我不想开企业，我就想画画。我画画没正经学过，但我画的很好看啊。我会素描，也会油画。可就是不让我当画家。”张喜安越来越委屈。
　　“那你回头给我画幅画吧。”我说。
　　我看见张喜安笑了，他又低头打字，回了我一个：“好。”
　　在一起后他果然给我画了画，画像里的我英俊潇洒，怀里还抱着一个笑得很甜的男孩子。我感动的将画仔细的裱了起来，并发了朋友圈秀了一拨恩爱。然后又在微博上发了一遍。张喜安就在一旁嘻嘻哈哈笑的直不起腰。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给你生了孩子呢。”张喜安道。
　　天知道我大喜过望：“来来来，咱们赶紧去生孩子吧。是男是女无所谓，是你和我生的我都喜欢。”人么，不能只说不动。当天晚上我们就快乐的亲身探讨了一边生命的起源的问题。安全套被我用掉了八个。第二天张喜安他直接动弹不得了。有好多人说年轻人不要纵欲过度。而我呢，遇见张喜安前觉得他说的真对。后来我只想说：“根本忍不住。”爱么，本就不是个多么纯粹的东西，里面本就混杂着大量的□□。再说了，年轻时不玩，老了玩不动。那还叨叨个脑袋啊，人生过的这么无趣真的好吗？
　　谈恋爱的时候其实张喜安最不喜欢我的一点就是我不会浪漫，告白的时候就是，一圈的蜡烛摆成心形，然后我拿着个大喇叭说张喜安我爱你。
　　当时张喜安的表情特别的怪，他沉默了半晌道：“真土。”我心一下子就沉了，完了，被嫌弃了，没希望了。
　　“幸好我不嫌弃。”
　　我不敢相信，直愣愣的盯着张喜安，张喜安就站在我的眼前，笑得跟桃花开了一样。然后我就听见他说：“我也爱你。”
　　真的，就像梦一样。
　　然后我们就谈恋爱了。很有意思，我们相识于春天，我们开始谈恋爱时也是在春天。而张喜安，他给我的感觉就是春天。因为我真的不会别的形容词了。
　　唯一一次说特别浪漫的情话，是在恋爱一周年的时候。张喜安让我说句情话听听。“恋爱一年了耶，你只会说我爱你。偶尔也浪漫一次怎么样？”
　　我绞尽脑汁，想不出来。张喜安大笑，安慰一样的亲了我的嘴唇一样：“说不出来就别硬说了，反正我都清楚的。”
　　我脑瓜子翁的一下，突然就脱口而出：“我吻住你，就像吻住了春风。”话说出口，我和张喜安都愣了。
　　“这不是说的挺好吗。”张喜安喃喃道，脸和耳尖却红了。
　　就是在那天晚上，我们第一次做了爱。
　　“你个傻逼。”张喜乐筋疲力尽，骂道。我却只是没心没肺的笑，还有吻他，缠绵的吻他，从鼻尖到脚尖，我吻遍了。
　　那会儿我们是真的很幸福啊，甚至连一点点忧愁都没有。
　　无忧无虑总是有个期限的。
　　一个电话打过来，张喜安的爸爸叫他回家。
　　我担忧的很，我说我跟你一起回去吧，有事我来帮你分担。张喜安哭了，他流眼泪了。
　　“陈钧泽，你别这样。你别对我这么好。”张喜安哭的抬不起头来：“我的家庭很不好，我求你别去，别看到我家里这么脏的样子。”
　　那天张喜安给我讲述了他的过往，并不美好的过往。
　　“我出生的地方，是一个贫穷，落后的小村庄。那里的人娶不上老婆，就买外边的女人。我妈就是被我父亲买回来的。买回来的一个传宗接代的工具。”
　　“我妈买回来，只生了我一胎，就不能生了。她生我的时候，差一点点就死了。”
　　“我父亲非常愤怒，可是他买不起第二个女人了，他很穷。所以他就打我妈，无缘无故的
　　打我妈。揪着头发扇她的耳光，把她捆在床上提她的肚子。我每次，就在旁边看着。他摁着
　　脑袋让我看，让我看他打我妈。”
　　“他打完我妈之后，就出门耍酒疯了。我妈就会把我包在怀里说不怕。她让我别怕。”
　　“我七岁的时候我妈去世了，瘦骨嶙峋，满身的伤痕。踢的，打的，用烟头烫的。我父亲
　　没费心给我妈下葬。他就是把我妈随便往墓地里一块儿空地一丢，就算完事儿了。”
　　“我邻居家有个婶子，跟我妈一样是买来的。她偷偷给我妈买了一张草席，又帮着我挖了
　　个浅坑。把我妈给埋了。”
　　“我该上学了，我父亲不管。他说让你念就不错了。要不是义务教育，他才不让我上。书
　　包课本什么的，他不管。”
　　“村里那些被买来的女人帮我凑足了钱。她们中过的有好有差，可还是愿意帮我。那时，
　　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有哭。”
　　“我念一年级的时候，就对美术很感兴趣。那里有个年轻的老师，见我感兴趣，愿意无偿
　　教我绘画。于是我在他那里学了九年。”
　　“念高中的学费，是老师帮我在城里卖掉了我的十几幅画凑来的。幸好我们的高中比较便宜。不然我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勉强念了三年书，我高考考出来了，没能念上美术系，我爸用拳头逼着我读了经管系。他想让我给他挣钱。那时我们的村庄已经没有买卖人口的事了，他一直想再买个老婆的愿望也不可能实现了，他就打我。我没有钱住校。”
　　“我被打怕了。”
　　“我服从了。”
　　“我逃一样的出来，我不想回去了。可我怕他。”
　　“陈钧泽，我害怕。”
　　张喜安哭了，我手足无措，只好笨手笨脚的将他抱在怀里，我说张喜安，别哭。
　　我的春风啊。
　　我最终还是陪着张喜安回去了，大巴驶过坎坎坷坷的路，雾蒙蒙的天，肮脏的窗玻璃，
　　我们看不见远方。
　　经过十二小时的车程，我们来到了我的爱人出生的地方。
　　一个平平无奇的小村庄，里面是平平无奇的人，平平无奇的生活。
　　“喜安？你回来干嘛？”我们正漫步在田间小路，一个五十来岁的大婶突然冲了过来，神色激动，我下意识的想护住张喜安，他却轻轻叫了声：“刘婶。”
　　刘婶，张喜安母亲最好的朋友，也是帮张喜安埋了母亲，筹学费的婶子。
　　刘婶惊恐的拉住他：“你你你，你竟然回来了。你去上大学的时候，不是说过让你别回来了吗？”
　　“我爸说找我有事儿·····”张喜安有点不安。
　　“啊呀呀呀，你这孩子。胆子这么小，你可怎么得了？”刘婶一拍大腿：“你爹赌博欠了人家的钱！”
　　我心中一惊，顿时更恨张喜安的这个死爹，竟然叫儿子来帮他还债。
　　“欠，欠了多少？”张喜安带着哭腔问。
　　“三万块，趁着张德明还没发现你回来了，赶紧走吧。”刘婶无力的挥挥手。
　　张喜安拉住了我的手，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先哭了出来：“刘婶，再见。”刘婶也落泪了，她最后看了一眼张喜安，转身回家了。
　　我们沉默着看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
　　张喜安轻盈的拉着我逃跑，我们如春风一般轻盈的离开，从此再不回来。
　　后来听说，张喜安的父亲被要债的打断了两条腿，自己也没什么钱，每天过的日子，跟活死人一样。
　　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张喜安笑了。
　　大学四年很快就过去了。
　　我们开始创业了。创业的基金是我和张喜安一起凑的，我打工，他卖画。凑了一小笔钱，我开了家小小的公司。
　　头一年是最艰难的，我们两个每次好险付不起租金，荤菜一周两次。沙县小吃成为了我们庆祝“大事”的标准。
　　就在那一年的年底，我对张喜安说：“跟我回家吧。”
　　第一次见我妈，张喜安相当紧张，我取笑他：“丑媳妇也要见公婆，漂亮媳妇怕啥？”张喜安瞪我一眼，不说话。
　　我小心翼翼打开家门，悄悄走进去，我们愣住了。
　　我的母亲安静的躺在床上，已去世了。
　　我没有父亲，我是个遗腹子。我父亲在我还未出生前就死于海难。母亲一个人将我养大了。她始终没有再嫁。
　　“继父对孩子不保险。”她这么说。
　　上大学前，我给她磕头，我说妈，谢谢你。
　　我妈翻个白眼，说你给我带儿媳妇回来，是男是女都无所谓，家里条件好不好都没关系，你喜欢，他也喜欢你就好。
　　我嘿嘿的笑，说妈你换一个怎么样？
　　那你就努力赚钱吧，让老娘我过贵妇的生活。我妈笑，我说好。
　　她没来的及过贵妇的生活，我还没有赚到钱。
　　我有媳妇了，可她还是没来的及见一见。
　　我的母亲没来的及见她的儿媳妇。
　　我哭了，撕心裂肺的哭了，张喜安抱住我，没有对我说别哭。
　　初一那天，小城里下雪了。灵车凄凉的行驶在红色与白色交织的世界，唢呐呜咽着，吹出喑哑的灵歌，将我的母亲送往永恒的归宿。
　　鞭炮声震耳欲聋，处处都是欢声笑语，我捧着母亲的骨灰，安静的将她下葬。
　　我和张喜安在初三的时候启程回公司，我们翻遍口袋，凑出不到一百块钱，买票上了大巴，剩下五块钱刚好一桶方便面。
　　张喜安接了很多汤，我们分吃了那桶方便面，汤我们喝一半就再用水对上，如此反复四次，我们终于混了个水饱。
　　公司的地铺上，我们相拥而泣。
　　后面的三年时间飞一样就过去了，我们公司陆陆续续有了一些中型的订单，而且还在持续增多。我又招聘了十几个人。我和张喜安也不用再在公司里打地铺，我们交得起每月八千的月租。
　　张喜安的画已在油画界有了一点名气，卖的钱也从以前的几百提高到了一两千。似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很狗血的，张喜安得了白血病。
　　我永远记得那天晚上我疲惫的回到家，张喜安看着我苦笑，说我得了白血病。
　　当天晚上，我将张喜安送进了医院。
　　治疗白血病很费钱，我没有那么多钱。我跑了三天，借了十一万两千三百零四毛。
　　张喜安的头发被剃掉了，他盯着镜子看了很久，突然哭了。
　　我想在医院里陪着他，他赶我去公司：“你还欠了人家那么多钱呢。不工作怎么还啊？”我无奈，一步三回头离开。可每次我回头看他，他永远看着在我笑。
　　钱如央央流水花了出去，病却没有什么好转。医生无情的提醒我做好准备，医生说他很可能活不长了。我心碎啊。
　　我的春风就要回到春天了吗。
　　就在医生对我说已经彻底没有希望的那天晚上，张喜安对我说，他不想治疗了。
　　我握着他的手：“别说傻话啊。”
　　“不是傻话。”张喜安笑道：“反正都治不好了，我不治了。我剩下的时间不要困在医院里。我要舒舒服服，自自在在的活着。”
　　我又哭了，我说喜安啊，喜安，你要走了吗。
　　我们离开了医院，张喜安回到了家中，他不用留光头了，但体重仍然蹭蹭往下掉。他本来就瘦，这下更像骷髅了，我说他搂在怀里都硌得慌，他让我赶紧滚蛋。
　　张喜安的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画画上，他画了许多关于两个男孩子的画，画他们干什么的都有，每一幅都好看的不得了。
　　张喜安离开医院后活了半年，这已经算得上奇迹了。
　　张喜安要走的那天晚上，我们都预感到了什么，我们躺在床上静静的相拥。张喜安突然问我：“你还爱我吗？”
　　“爱。”我轻轻的亲吻张喜安的额头：“当然爱。”
　　“那就好。”张喜安喃喃道：“我现在这么丑，我害怕你不爱我了。”
　　“不会。”我抱紧了张喜安：“你永远是我的春风。”
　　张喜安很小声的笑了。
　　“你要把欠人家的钱全都还清啊。”张喜安说：“千万不要失信与人。”
　　“好。”
　　“你要好好的保存我的画笔啊，颜料啊，还有我的画。这些都是我心爱的宝贝。”
　　“好。”
　　“你要将公司开的很大啊，一定要成功啊。”
　　“好。”
　　“你要很好很好的活下去啊。”
　　“······”
　　“快回答我啊。说好。”张喜安小声催促。
　　“我真的可能说不了好。”我苦笑，你都没了啊，叫我怎么说好。
　　“我不管，你快说好。”张喜安撒娇似的道。
　　“······好。”
　　“我会把欠人家的钱全部还清，不失信于人。我会好好保存你的画笔，颜料，你的画，要知道这些也是我心爱的宝贝。我会将公司开的很大，我会很成功。而且，我会很好很好的活下去。”
　　张喜安笑了，他的脸庞失去了曾经的美丽，他的青春活力不再，但脸上如春风的笑容如故。
　　那天晚上，我的春风回到了春天。
　　十八年过去了，我做到了一切，我的公司市值一百二十三亿，我很富有，我拥有社会地位，我很好很好的活了下去。
　　我没有其他的爱人，也没有跟其他人做过，我有我的所爱。
　　去年清明，我回到了老家给母亲扫墓，回来的路上吃方便面，我没有喝汤就将方便面扔进了垃圾桶里。
　　我突然想哭了，我总是想哭，我是不是真的很脆弱。
　　每年春天，我都要细细去感受春风。我拥抱了春风，就像拥抱了你。
　　今年也是一样。
　　我去往春天的森林，我在春天里寻找着你。
　　我奔跑，我号叫，我哭泣，我悲伤。我在寻找一个能让我尽情感受春风的山坡。
　　我最终还是找到了。
　　我就站在那里，尽情的舒展双臂。我的爱人啊。
　　我知道你已与春天融为一体了。
　　那么今年吻过我的春风里，有你吗？
　　（end)

　　后记
　　2023年10月4日，我开始写《春风十里》，2023年10月15日星期日，《春风十里》的正文就完结了。
　　这篇有番外，其实目前番外我写的并不多，但这篇吧······我明明都决定要努力he来着（笑哭），所以补了个番外篇。
　　这篇的灵感其实来自于我偶然想到的两句话：我吻住了你，就像吻住了春风。以及：我拥抱了春风，就像拥抱了你。然后陈钧泽和张喜安，就自己从我的脑子里蹦出来了。
　　其实本来还想写一句：初见你时春风十里，却悠悠只记得你，
　　其实这篇也写得很烂，没啥逻辑性，故事也很烂俗。感谢，你们。
　　2023年10月15日星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