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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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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自习结束,林屿本来是应该回宿舍继续挑灯夜读的,但寝室里发生了一件糟心事儿,他又跑出来了。
矛盾是由一双没洗的袜子产生的,自打林屿一回寝,从前就看他不爽的一个同班同学非一口咬定是他林屿偷走了他的那双球袜,要不然袜子又不会长腿,怎么会不翼而飞?
这段时间林屿的名号就跟臭狗屎似的,是个人都能往他身上泼一盆脏水,他不是同性恋吗?同性恋多龌龊啊,私底下鞋子袜子都喜欢的不得了,还专捡别人穿剩下,宝贝着呢。因此那男生大胆推测,说不定啊,他袜子就在林屿的书包里,或者在衣柜里,寝室里就他一个不正常的,要遭窃也必定是林屿干的。为此,他还呼吁着寝室的其他人,让检查各自有没有不见的东西。他们寝室一共六个人,有人不想掺这趟浑水就装聋没听见,也不乏有好事的人起哄说自己确实掉了些东西,几把火接二连三全都给拱到了林屿身上,那时候,林屿的面色已经很差了。
林屿双拳还难敌四脚,也不是打架能解决的问题,只好耐着性子问你们想怎么办,为首的男生说我们今天大人有大量,不把这事儿告诉宿管,你把东西吐出来,我们就不跟你计较。可这完全是子虚乌有的事情,林屿从哪里把东西变出来还给他们,他连他们丢的那些东西长什么样儿都不清楚,遂冷冷地说,我还不来连见都没见过的东西。
众人以为他嘴硬,有个男生气不过就威胁道,你不还,行,我自己找!然后他就一把拽过林屿的书包,拉链一打开就向下用力地抖擞,里面的书本儿、纸笔稀里哗啦全都给倒了出来。见有人动手了,其他人也不遑多让,都开始七手八脚搜起林屿的地盘,翻箱倒柜地找啊找,找到后来一个赃物也没找着。其实有些人在搞破坏的时候已经发现了他们所谓丢了的物件了,但是把林屿的东西乱七八糟搞得满地都是,欣赏这一地的鸡零狗碎,看林屿有苦说不出的表情,有一种施虐的快感,这让几个男生觉得,这一段时间的压抑在这个夜晚得到了释放,要不是学校明令禁止学生之间打架斗殴,再联手狠狠揍这个同性恋几拳才解气呢!
林屿的心情一下子差到了极点,他一个人蹲着把从书包里倒下来的东西一股脑又都装进了书包,接着一件一件捡起地上沾了不少灰尘的衣服,还有几件白色的衣服上都是踩过的鞋印,他顿时感到胸口堵得厉害,想自己是再没有心情继续晚上的学习了,索性也不收拾了,披了件外套就要出去走路散散心。
近两天下过雨,大晚上出去还是有些寒意的。这个点儿高三的晚自习都已经结束了,更别说以下的年级,教学楼从灯火通明到寂寥无人,也就一个小时的功夫,偌大一个校园里就剩下路灯还在发光发热,银白的光从玻璃罩里透出来,显得校内环境特别清幽。
他们高中有一栋大型综合建筑,通体用玻璃材质打造的外观,像极了魔方,听说是学校斥重资落成的,也算是学校对外宣传会展示的地标性建筑物。
林屿每次心情不好都会路过这里,倒不是欣赏这建筑物有多好看,而是有免费的音乐听,琴房设在这里面,这对于他当时一个连手机都没有连MP3都要借的人可是难得的放松。
今天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林屿没想到已经将近十一点了,还有人在里面练琴,而且不知为何,林屿无比笃定,练琴的不是别人,就是陆川。他是不折不扣一个音痴,但这并不妨碍他喜欢听别人演奏音乐,尤其是看长得精神的人弹钢琴,是的,林屿不止一次偷窥过陆川练琴,每次听他熟稔而自如地演奏某位他叫不上来的名家的乐章,当时什么也不想,听罢觉得身心舒畅,而且陆川认真而投入的样子显得他特别迷人,林屿站在窗外,光是定定地看着他的脸,如沐春风不够形容,说他醉了都不为过。
林屿特地又站到了老位置,那棵历史悠久的榆树,他喜欢背着手靠在树上,远远地看着陆川,他站着的位置特别微妙,因为是大晚上,外头漆黑一片,室内透出来的光刚刚好卡在照清楚那棵榆树根部的地方,就算陆川不经意间往他的方向看,最多也只能发现那儿矗着一双鞋,不过乍一想,那样好像还挺恐怖的,不过林屿也没往多了想,反正陆川不也没推开窗户把他给揪出来嘛。
有时他一站在那儿就是一个小时,听着陆川免费为他献上一场又一场音乐的盛宴,他会有感自己挺可怜的,就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小兽,孤独地仰仗着庞然大物无意间施舍给他的一点亮光,躲在阴暗的角落汲取别人掉落的温暖,小心翼翼地自己拥抱自己、自己安慰自己。他们见过面,却没真的打过交道,但能肯定的是,他们已经先确定了一层秘而不宣的关系,陆川“演奏者”的身份做得很优秀,他“听众”的身份也固定地很完美,林屿会暗自窃喜,最好陆川永远都不知道,有个人如饥似渴地喜欢着他的音乐,甚至他这个人,但是这一切的一切都只能够停留在他不认识自己的前提下,林屿心里清楚,如果有一天陆川知道有他这么一号人得空就去偷偷听他弹琴,他们之间这牒不成文的契约也就到此为止了。
***
俗话说贼咬一口,入骨三分,由那女生引起的中伤让林屿很痛苦,这期间,他也试着去跟其他人解释,可他一个不善言辞甚至有点内向的人,在看到别人对他奇怪和鄙夷的眼神的那一刻就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好几次,他在路上把别人叫住,却也就这么算了,那些人当然不知道林屿什么情况,见他一言不发的样子,还当他闲来没事儿找事儿,更加厌恶了,直喊晦气,留下灰溜溜的林屿。
那种百口莫辩的窒息的感觉,林屿用了很久时间勉强适应。他以前可是人见人爱的好学生,但凡心理承受能力脆弱一点的,可能真要内耗成精神不正常,没有办法,如果他还想在学校待下去,就必须接受落差,蒙受侮辱。
随着黑板上的日历越翻越薄,不要说竞争激烈的帝都,举国上下的中学都沉浸在紧张的气氛当中,这不,已经下课了,林屿还在为最后两道数学题发愁,一愁就想着喝口水缓缓,结果水给喝多了,本来铃声响就准备着飞奔去厕所,一做题目人就完全糊涂了,没了时间的概念,原来宽裕的如厕时间就被压缩大半,事情一下子就紧急起来。可憋着吧总归不好,眼睛丈量了一下已经捉襟见肘的时间,他一抹脚蹿出了教室,可他没注意,跟着他一起出去的还有个高壮的身影。
等他上完了厕所,上课铃声猝不及防地响起来,真是催人的狗命,林屿着急忙慌地推开隔间的门,可外面站着的人让他从上到下的肌肉都绷紧了,大气也不敢喘。
邝天明光是站在那里就足够有威慑力,尤其是对于林屿这样一个安分守己的人而言。邝天明作为人嘴里中规中矩的流氓头子,学生混混,发型是不羁的,脸是猥琐的,裤腿还常常撅得老高,生怕人看不出他露了脚踝,脚上穿着的是新款的名牌篮球鞋。
林屿虽怕他惧他,但情况紧急,他都瞥见远处走廊上路过的授课老师反光的头颅了,他一学生总不能比老师到教室还晚吧,邝天明不学就算了他还想学呢!遂斗胆说了句,“你有事情的话我们下课谈成吗?”
邝天明心胸狭窄的人听了居然不恼,林屿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一步步靠近,就只能不断往回缩,直到他砰的一下用脚将门踢上,林屿心想,这下完了,这姓邝的轻易放不了他。
都说这吊儿郎当的校霸今年“芳龄”十八,年纪是不大,却已经臭名昭著了,一双继承他爸的小眼,看人却特别犀利和露骨,直把林屿看的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学校里能打的还是太少,邝天明一个人就顶半个□□的厉害,高中混了将近三年,这么长时间的风骚不是白领的,当然这也有赖于他初中个头就一米八朝上,还时不时去校队踢足球,身体能不好才怪,浑身脂肪包着肌肉,拳头一捏眉毛一拧,要多凶悍有多凶悍。
林屿脊梁骨都戳到墙上的水管了,见他没了后退的余地,邝天明阴恻着脸凑了上去,倒不是想把林屿给打得鼻青脸肿,他今儿想换个方式教训这位身负骂名的好学生。真靠的是十分近了,邝天明突然间发现,林屿一副清俊冷俏的样子,在宽松的校服下依旧瘦挺的身材,居然给他看出了一点情欲的诱惑的味道,直看得他心头发痒,就拽过林屿的手,用了些力气,疼得林屿没办法推开他,趁林屿抽气的间隙,他一只手就摸上了林屿的**,单手正好能够覆盖半边,要是两只手,邝天明都不敢想了!他不禁在心里感叹,原来人说得都是对的,世界上哪里有什么纯粹的直男,精虫上脑的时候,一点底线意识都不会有了。
“*,会吗?”
邝天明冷不防说出来的话把林屿问懵了,这时的林屿不管是和男生和女生,嘴都没亲过,单纯的不行,怎么会理解邝天明什么意思,眨着眼睛,满眼的迷茫,但其实他心里隐隐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儿。
“你不清楚?”邝天明一下子觉得林屿越单纯,他就越有种罪恶的快感,尽管外面都在传林屿一个同性恋是何等的恶心与不干净,但邝天明认为他现在脏一点才好呢,正好与他的心里膨胀的罪恶同流合污,不尴不尬。
邝天明笑了笑说:“那我不介意教教你。”接着他把林屿的手引导着往下去摸索,直到林屿隔着布料碰到一个*****。
林屿触电般缩回自己的手,呕吐的心都有了,还要强忍着说:“我不想学。”
碰了一鼻子灰的邝天明恼了,“你不是喜欢男的吗?我主动找你办事儿,你他妈敢嫌弃我!”
林屿既羞辱又愤怒,“我就是喜欢男的,也不会喜欢你这样的。”
邝天明这人别的不说,挺自恋的,最恨的就是别人公然忤逆他,会踢一点足球,就把自己当成内马尔了,每踢完一场比赛,也不管他是不是头号功臣,就要人对他顶礼膜拜才好,四面八方的夸赞都成了他一家之言似的。其实吧这样的人你一哄他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了,把他吹得越牛逼闪闪,他就是为你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只可惜林屿没那个心态给他溜须拍马,恶心还来不及呢!
林屿就说了这么一句他不爱听的话,邝天明额上已是青筋暴起,扯着林屿的衣领子怒道:“你给爷乖乖跪下!”
男儿膝下有黄金,说跪就跪?跪了他林屿就不是个爷们儿!
“你妈了个逼的。”邝天明仗着他个踢足球的,那双粗壮的腿扫过林屿的膝盖,有一瞬林屿真觉得他腿要断了,两脚一软就跪了下去,跪在邝天明身前。
邝天明抓起林屿的头发,满脸的筋肉堆成狞笑,“我看你个软脚蟹还跟我怎么横!嘴张开。”
林屿头皮发麻,双唇紧闭,说什么也不张开,这种为其他男的忍尤而攘诟的事儿失去的岂止是尊严,他还觉得脏。
邝天明抽了他一耳光,威胁道:“你张不张?!”
林屿抬眼怨嫌地睨了眼邝天明,说什么也咬定了不松口。
邝天明都不算是严格意义上的gay,他今儿纯属心血来潮想体验体验,但没想到众人口口相传是个不堪的gay的林屿反而不配合他,这让他感到不可理喻,难道是他缺少男性魅力?开什么玩笑,班级里他是班霸,学校里他是校霸,他说往西有人敢逼逼着往东吗?就这,区区一个林屿怎么敢反抗他的!
就在邝天明张牙舞爪想要去撬开林屿嘴巴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稳健的脚步声,他很奇怪,现在是上课时间,应该没人会来打扰他的好事儿,虽然来人有些打乱他的节奏,但无伤大雅,那人又不是透视眼,总不可能一眼看出这一个小小的隔间里藏着俩人,还有一人要对另一人图谋不轨吧!
邝天明可以不管,而林屿不可能不顾,他一个人暂时无法摆脱邝天明的辖制,但外面那个人如果能来帮帮他,他就可以摆脱困境了,也是如此,林屿嘴巴虽然一时被捂起来,但哼哼唧唧的声音还是止不住传出去,厕所间现在空空的,有一点声音都特明显。
接着,隔间的门骤然被撼动,外面的人扭了扭从里面扣上锁的门把手,当然打不开,只要邝天明脑子没病都不会主动解锁,两边无声地沉默了一会,外头那人竟一脚将隔间的门踢坏了,那门结结实实地砸在邝天明身上,弄得他畏手畏脚别提有多狼狈了。
邝天明气急败坏地把裤子拉上,边提裤子边骂:“哪个孙子!”
透过破败的门板,林屿一下子看到陆川,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来的真切,心里传来一点久违的安全感,紧接着有什么东西突然破壤,萌蘖。
邝天明暴躁地抬头猛看,却发现来的人是比他还要高上一截的男生,脸一下就有些挂不住了,但凡雄性发生冲突,只要身量够高,就有一种压倒性的优势,何况陆川表情冷峻,那眼神叫一个进攻性十足,里外迸发着刺骨的寒芒,死死盯着人不放,直让人如坠冰窟。
平日里兴风作浪的恶霸居然被瞪得心慌,但他也不是被吓大的,一边推搡着陆川一边骂道:“你是没长眼睛还是怎么地?那么多空的隔间非挑这一个使?!真他妈晦气!”
陆川冷冷看了他几秒,也不多半句废话,拎着他脖领就往外扯,也不管打人不打脸,一拳头下去直击他面门,邝天明两眼一黑,一下子都懵了,再缓过神的时候,他的侧脸靠近太阳穴附近已经鼓起一个特大号的肉球,那个痛啊,疼得他满地打滚鬼哭狼嚎,哪还有还手之力,到这里,他也就懂了,陆川绝对不是他能够欺负的人。
收拾完邝天明,陆川拍了拍手,像是怕脏了自己,接着那冷冽的目光就瞥向林屿,风轻云淡地说:“有人问起来,你就让他们来找我。”
林屿怔怔地点了点头,陆川什么也没说,就出去了。
陆川走了,林屿也不想在这里多待,虽然目睹邝天明不敢恭维的惨相是很解气,但是比起幸灾乐祸,他现在更想问清楚陆川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要知道他还是高一,而这里是高三的教学楼啊,而且,陆川说出的那番话,就像提前就认识了他一样......
邝天明隔天没有再来学校,但林屿心里一直不安,昨天陆川可是把厕所门儿都给卸了,不该到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他也是这件事情的参与者,学校领导什么的就不来问问他事情发生的经过吗?林屿心理建设都做好了,如果有人问他厕所门怎么坏的,他就承认全部是他干的,因为他觉得,毁坏学校公共财物肯定不是一件小事,陆川帮了他,他就得守口如瓶,什么处罚他都认,不能殃及了陆川才好。
就这么提心吊胆一连过了好几天,那天发生的事儿就如同水里泛起的涟漪,硬是没留下什么痕迹,林屿上厕所的时候看着那重新换上的新门,一面后怕,一面感叹,陆川是厉害的。
时令天长,天黑的是越来越晚,这天晚自习结束,林屿胃口也阑珊,就决定在校园里随便散散步,兜兜转转,他来到了琴房。
这会大家都赶着在食堂吃饭,林屿其实不抱期望能见着他希望看见的人,但直到他走到那棵生了青苔的老榆树,驻足一望,想见的人还真给他见着了。
琴室的窗是半开着的,估计里面的人嫌闷,这时候自然光还灿烂着,林屿那个角度,看陆川看的特别清晰,陆川貌似也是前脚刚到琴房,他穿着本校白底带蓝的校服T恤,满霞天的橙灿灿的阳光打在他身上,小小一间琴室里的空气仿佛也停滞了,但又似乎随着陆川掀开琴盖的动作而活跃起来,阳光点亮了他身边每一个飞舞的轻尘,带着他身上清新的少年气息,遥遥一窗之隔,林屿看的如醉如痴。
本来是美好静谧的场景,可林屿忽然就觉得鼻子里痒痒的,也不知道是不是野花的香气让他有些过敏,然后他打了个喷嚏,巨响的那种!
陆川蓦地一抬眸,这次是把窗外的林屿抓了个现行,林屿躲都来不及躲,转身就要走,却被陆川一声给喝住了,心慌意乱地回头,他不像他,坐怀不乱,那双深邃的眼睛沾了半天华丽的霞光,特别漂亮。
“你不止一次来听我练琴了吧?”少年的声音如空里流霜汀上白沙,远远飘过来,林屿人都傻了,怯生生地颔首,就算是承认了。
陆川从凳子上站了起来,隔窗眺着林屿,其实他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号人每天晚上都在窗户外面那棵老榆树旁边偷窥他练琴,因为每次试音之前,他都会习惯性地朝窗户外望一望,通常都能一眼看见榆树底下站着的那个痴痴愣愣的人影,看不到反而让他感到不自在,对着那么一个若有若无的身影,他的每一次演奏都带有倾诉的意味,这让陆川觉得他的音乐不仅有了“人味儿”,更有了价值。也许他们的关系早就固定了,但他非看破不说破,说出来其实挺没意思的。
林屿没想到,窗户那道坎对陆川来说形同虚设,跟跨栏似的,长腿一迈就出来了。
越过这道窗,陆川和他的距离近的要命,林屿身后靠着老榆树,手指都抠进树皮里了,心如撞鹿。
陆川花不了多久到他面前,尽管他比陆川高出两级,可他居然在身高上就矮陆川半个头还多,看他还需要微微仰着头,见陆川鄙睨自己那样儿,也是他被抓包在先,林屿一下子没了底气。
既无话可说,又走不动道,他整个人僵在原地,和陆川面面相觑,你不言,我不语,对峙了好一阵。
然后林屿非常震惊,因为陆川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了香烟和火机,且从林屿的那个角度看,盒子里的烟所剩无几,又见他熟稔地夹一只烟在手指,扣了下火机为自己点烟,重重地吸了一口,然后呼出。烟草味带着他薄荷味的气息,在渐层铺开的夕照下悠悠地飘向林屿,他不可控地咳了好几声。
陆川看着呛到的林屿,没说什么,冷冰冰的,跟没表情似的,只是嘴角噙着一抹似有似无的坏笑,他左眉弓上缺了一道,看起来真的有些痞味儿。
那头的陆川看到林屿要开口说话,本以为他会说什么要举报自己的埋汰话,没想到他说了句:“抽烟对身体不好。”
陆川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也不想接,于是他叛逆地又猛吸狠吐了一口烟,哑着嗓子说:“你管我。”
林屿看着他手上的烟,“我只是在说事实。”
陆川冷哼一声,眸光一动,他狠狠又吸了一口,然后几大步就迈到林屿跟前,高大的身形完全覆盖住林屿,那股孤高不绝一仰难尽的气势,压得人呼吸困难。
下一秒,他攫住林屿的下颌,那只手硬的跟铁似的,力气又大,林屿迫不得已启了唇,陆川颔首,两人嘴唇几乎贴在一起,仅仅保持着毫厘微隙,林屿都傻了,愣是睁大眼睛目睹陆川把烟气全部渡到他的口中。
陆川很快松开了他,他倒是潇洒,但林屿一分钟烟龄都没有,哪儿受过这样的刺激,独自蹲在地上声嘶竭力地咳。
刚才的那一幕,远远看去,仿佛两人在接吻,实际上在陆川以唇初怼上去的时候真的短暂的碰到了林屿的唇,可即便有了接触,也不带任何感情,谁叫他敢多管闲事,他只是略施小惩,但不可否认,这是他第一次以这样一种方式去惩罚一个同性。
陆川居高临下地睥睨捂着喉咙一阵紧咳的林屿,他的本意原是吐烟在他脸上,而他对距离的把控感向来很好,今日却不知怎的失了准度,也许是一凑到这人跟前,浑身的顽劣因子都被勾起来,但该说不说,这个人的嘴唇软乎乎的,他还真有再亲上去的欲望,但很快这种欲望就被他否定,他又变成那朵高岭之花。
他怎么会想要和一个男的发生亲密接触?
陆川只是不解,但他丝毫不慌,反而觉得逗林屿挺好玩的,于是他轻哼一声,戏谑道:“舒服了吗?”
要不是林屿脾气算好的,他真想没素质的来一句舒服你妹!
林屿起身,拍了拍膝上灰,也没再和陆川废话,转身就要走。
陆川叫住林屿,他不能这么放他走,于是他挑着眉问林屿,“你不是高三吗,怎么会这么有空,天天来这里?”
“我......”林屿欲言,却心里一颤,“你怎么知道我是高三?”
陆川嗤笑,“学校里好像没有人不知道你的事迹吧。”
林屿垂眸,脸色看起来煞白一片,是他丑闻在身,本就不该和别人再做交集,不然只会沦为他人的笑柄,虽然他现在已经是了。
他本能地想要逃走,可陆川却以一种没有回旋余地的力量抓住林屿的臂腕,将他强留在原地,硬邦邦地说:“我有说你可以走了吗?”
林屿怔然。
陆川松开林屿,将那根抽了一半的烟扔在地上用鞋碾灭,兀自走到一片草地,直接坐了下去,他使了个眼色,示意林屿坐在他旁边,仍是一股不可抗拒的气势。
他倒是不挑,林屿好歹要看看草上有没有什么狗屎之类的,确认可坐之后,他才慢慢坐了下去。这一套下来像极了公园晨练武功的大爷,更像是残疾人在复健,在陆川看来这个林屿婆婆妈妈得不像个男的。
他直截地盯着林屿,那窘迫的模样,瘦削的身形,清秀的脸,轻声的细语,流言把他塑造的足够猥琐,现在看来,凡事要求个眼见为实。
虽觉得莫名,氛围却渐起,残阳晚照下,两人并坐,道不明的暧昧。
陆川问林屿,“你真的天天给男生写情书?”
“没有。”
林屿答得干脆,然后他吁了一口气,暗叹自己究竟被妖魔化成了什么样子,一直以来的飞短流长,道听途说,加上自己不做解释不管不顾,他俨然成了性取向有别常人的怪胎,荣幸资为校里学生课余饭后的谈助。
“那你有喜欢的男生吗?”陆川似是觉得不够,又附上一句,“有人喜欢你吗?”
林屿颦眉不解,但还是答了:“我没有喜欢的人,也没有人喜欢我。”
陆川倒像松了口气,却还是硬邦邦地说道:“也是,你这样子的,既不讨女的喜欢,也不讨男的喜欢。”
林屿眼波黯淡,他说的对,只有奇葩会喜欢自己,而身旁的陆川,无论在哪里,都是最惹眼的存在,是天之骄子,是绝对的焦点。
天光渐渐暗下来,陆川的双眸在如幽霭的傍晚环境里墨若点漆。
陆川看着凉薄,但身上温热,已经换上夏季的短袖校服,林屿仍觉得冷,外套拉链都拉到顶,两人共处一地,却好像生在不同的时节。
他坐着不老实,四肢随意乱动,长手长脚时不时碰到林屿,这样子的行为,其实和初中班上坐在身后的顽劣男生故意踹凳子找痛快的行为差不多。
是不是学习太枯燥了,连这样的事都能勾起他的兴趣?
陆川似乎以此为乐,乐此不疲。
两人不是一直干坐着,陆川趣意殆尽,便拿出手机玩起了游戏,期间林屿想走,还是被他拉住,到最后林屿真有些恼了,估摸着时间,他晚自习都要迟到了。
陆川就玩了一局,然后他把手机放在草上,也不装进口袋,也没管一旁的林屿,只是站起身,林屿有不祥的预感,他在想接下来怎么整他。
忽地叮咚一响,陆川手机亮了,林屿扭头看去,一个消息框弹出,消息是什么林屿没看清,但半透明的消息框后面的壁纸林屿看的很清:陆川搂着一个金发女子,那女子也高,约莫只比陆川矮半个头。两人的动作暧昧,严谨说来是亲密,她侧身翘唇吻向陆川,陆川正对镜头,眉眼大抵和现在差不多,但脸上少了几分冷漠,多了几分柔和。
陆川蓦然转身,见林屿正对自己的手机一览无余,语气不善地带着十二分警告的口吻道:“谁他妈教你乱看别人的东西?!”
林屿傻了眼。
陆川一把抓起手机,确认刚才的消息后,火更大了,“你要敢把看到的东西说出去,你丫的就死定了!!”
林屿跟木头桩似的铆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出,又委屈又费解,“我什么都没看到!”
“你还跟我顶嘴?!”陆川上来就扯林屿衣领。
“我真的什么都没看到。”难过是真,陆川非要无理取闹,他无话可说。
林屿本来不讨厌陆川,可能是几周前他的见义勇为,可能是他外在优越,而现在,那点仅有的好感荡然无存。经过今天这么短短的相处,发现他就是个徒有其表的混蛋!
那边的陆川依旧颐指气使地咄咄逼人,“我问你,要是我不经过你的同意看你手机,你怎么样?”
“我没有手机。”
暮色忽已连环,林屿的五官有些模糊不清了,大抵是难过的。
始料不及的回答,陆川怔在原地。
两人相处并不愉快,林屿走的时候说了句再也不见。
他,陆川,被人晾在那里了,像是被人当面甩了一样。
“你以为我想见你?莫名其妙。”陆川脸上还有余威未散,他伸舌头顶了顶腮,蹙眉露出一抹愠笑。
明明错的不是他陆川,是他偷看自己手机在先。他不就捍卫捍卫自己的隐私权说了他两句,现在倒像是他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似的。
他又点了根烟,却是哪来的无妄之忧?
***
林屿的生日就在这周的星期四。
他不止一次在学校里自己给自己过生日,初中如此,高中的前两年走过来也没什么不同。
白天的时候,张小凤已经和他通了个电话,跟他说回家之后她一定好好烧一桌子菜给他庆生,或早或迟,这生日一定陪他一起过。
他妈打来的电话提醒林屿这世上还有在意他的人,林屿心里好受了很多。
手上拎着个从学校小卖部买来的纯植物奶油蛋糕,六寸,不花不哨,像是只蛋糕坯抹了层厚奶油就端上来了。整整24块钱,林屿憋了一天没吃饭,就为了这口仪式性的东西。
生日一个人过到底凄清,林屿本想着叫上姜晓晗,但姜晓晗因为最近的冬季流感回家养病去了,他只好趁着晚饭与晚自习的间隙,自己端上蛋糕去教学楼的天台上吃。
走在通向天台的楼梯口,林屿才突然想到自己连根像样的蜡烛都没有,但他很快打消了自己的多虑,要来蜡烛还没火机呢,再说,连这蛋糕也不像个样。自嘲地笑了笑,林屿推开了天台上的门。
五层楼高的天台,天边还留着最后一丝的残阳,斜照一片橙黄,神似蜡烛的光,印在素的不行的蛋糕上,林屿想这是老天爷给他庆生,慷慨地给他这个平凡到有些寡淡的生日添添色。
这里的环境实在不能用好来形容,连过得去都算不上,除了高处的空气有些清新,但还高处不胜寒呢,外头风刮的老大,那点子空气的清新劲儿吸进体内冷得有点扎肺。然后就是满目疮痍,遍地的杂牌烟头,花花绿绿的零食垃圾,甚至被人用过的杂质不明的橡胶套,石缝里稀稀疏疏夹生着绝对是春风吹又生的野草。
随着天边那一点增色的余晖淡尽,林屿觉得整个世界都荒凉起来,跟他惨绝人寰的生日一模一样。
氢化奶油的口感实在廉价,林屿吞了几口,发现自己很快腻了,年年如此,今年的厌倦只是去年的复沓,就这么机械地享用那并不美味的蛋糕,他的思绪全不在自己又度过一岁的喜悦之中,反而在想,他明年是不是还会这么悲催地跑到大学的天台上一个人嚼着甜到过分的蛋糕。
就这么百无聊赖地一勺一勺挖着蛋糕,林屿溘然听见天台那扇铁锈斑斑的门吱呀一声响,他没过度注意,只当是风大了把门吹歪了。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吃独食?”
林屿浑身一颤,像是冷不防背后中了一箭,猛地回过头,发现陆川抱臂站在身后看着他,表情和语气都略带调侃。
肯定是上次不欢而散惹恼了他,这时候,无论是他的声儿还是他的影儿,全都透着股来者不善的气度。
林屿的动作还僵在要把蛋糕送进口中的那一刻,他满脑子想了想自己要说什么话,结果没说,因为不管他说什么,都是在激起陆川的近乎挑衅的兴趣,也许他一言不发,陆川自觉无趣反而放过他了。
“说话啊,你哑巴了?”可陆川看来,不说话更像是视他而不见,奇耻大辱,接二连三来自这个高不过自己又打不过自己的同性恋的刺激,陆川真想好好教训他解恨。
林屿无奈地转身,“我吃完就走,很快,我不赖在这儿。”他的语气像是在说,我都这么惨了,您能不能大人有大量放过我?
陆川睨了眼林屿手上的蛋糕,“你晚饭吃蛋糕?还躲在这里吃?”
林屿颔首,他真怕某人来一句何不食肉糜。
“等等,你不会是躲在这里过生日吧?”陆川声调提高二分,显然颇感惊讶。
既被识破,林屿也不想藏着掖着,“对,看在我过生日的份儿上,您能不能让我自己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说到这儿,林屿越想越气,愤愤往自己嘴里擓了满嘴奶油。
“那正好。”
林屿懵怔之间,陆川从兜里摸出一个板正的东西,黑不溜秋的,倏地递到他面前,“拿着,也算是给你的生日礼物。”
他看清了,那个黑黢黢泛着光泽的东西叫智能手机,还是苹果的。一几年的时候,这就是新潮时尚尊贵的象征,动辄几千顶尖上万,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却倍儿有牌面,无数小年轻争破头也要排着队买,人家卖肾得来的东西陆川居然说送就送,林屿一脸震惊。
拿人手短吃人手软,林屿都不敢多看一眼,“我不要。”
陆川态度强硬,一把夺过他手上端着的蛋糕,仗着自己体型优势,将蛋糕举得老高,“我说你拿着你就拿着,这么大人了连个手机都没有,搞什么啊?”
“我还是学生,我现在不需要,以后会有的,不急于这一时。”
陆川瞪他,“我管你需不需要,我让你收着你就给老子收着,哪儿来那么多废话?没有手机,你平时是他妈都不跟人交流吗?”
“我没必要和别人交流。”
陆川冷笑,“对,我忘了你是同性恋,大家都绕着你走。这样也好,你也不用和别人有什么联系,我给你的手机你必须拿着,只能跟我联络,多一个人都不行,要是让我发现你拿着它跟别人聊骚,你就死定了!”
真拿回来了,那哪儿还是什么手机,简直是定时炸弹,可陆川下了判决的事情,就不会善罢甘休,他不顾林屿的阻拦,端着那盒一半都没吃完的蛋糕,下面是五层楼的高空,“不收也行,这蛋糕你别想要了。”
混蛋!!林屿心里痛骂一声。这蛋糕虽说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东西,好歹是他捱过一岁辞旧迎新的象征,贱是贱了些,但密密麻麻的廉价奶油里,裹着的满是他的自尊,这么任人糟蹋,他心里止不住地火急火燎。
“我收!”这声是林屿喊出来的。
陆川有种一雪前耻的快,林屿两手颤颤地接过手机,还在陆川的监督下塞进口袋。那种哀怨又不得不的表情使陆川顿生一种想要肆意捉弄他的念想,几乎成了煎熬,比不吐不快还要煎熬,挠的他心里痒痒的。
蛋糕是收回来了,也只是不至于粉身碎骨,陆川依旧将它托得老高,就不是心甘情愿还给林屿的意思。
一向自持的人也是有底线的,林屿怒道:“你到底要干嘛?”
陆川却一反常态的气定神闲,俊美无俦的脸给了他几乎伟大的人畜无害,但其实饱含少年的叛逆与恶意,他用手指蘸了些滑腻腻的奶油,有些惊讶于口感很差的东西但是手感不错,放在自己的**的位置那么利落的一抹,声音比月光下的铁还要冷还要强硬:“舔干净,还给你。”
不解,屈辱,受伤,甚至还带着那么些绝望,无数情绪在林屿脑中爆炸,他不明白陆川为什么突然要刁难他捉弄他,他的所作所为都是基于自我的保护,习惯了谨小慎微,但还是防不胜防,知道陆川不好惹,说到底也才数面之缘,可为什么还是被逼得退无可退。他承认自己对陆川有过一点点的非分之想,但也只是想想而已,那仅存的一点儿好感被他这样一弄灭了个干净,他现在做的,又跟邝天明有什么区别?陆川到底有没有把他当男人看,当人看?他虽然不自夸多有男人气概,但舔人家**的行为,是哪个有一丝一毫血性的男人都不能做出来的事情吧。
到底是哪一环惹到了他,叫他这么得寸进尺地折辱他?
“你也没多高吧,弯个腰抱个腿的事情很难吗?实在不行,你跪着,傻楞在那里算怎么回事?”
“做你的青天白日梦。”
素日人尽可欺的林屿此时难能麻木,沉默原来并不能让他好过一些,反而让仅剩的尊严被人反复践踏,流于沉默就会灭亡,他必须抗争。
平时走到哪里都是呼风唤雨的陆川何尝受过口头上的气,人家巴结他都来不及,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对他出言不逊,真是活腻歪了!
手里抓着的劣质糕点算个屁,陆川直接将可怜兮兮的蛋糕掼在地上,溅出一地惨白,半数奶油沾到林屿裤腿,还有些不知所谓的奶油脏了陆川的鞋,陆川一肚子火。
本来不想动粗的,可眼前这人也太不知情识趣了,拳头抬在半空,眨眼就要落下去,林屿本能地双眸紧闭,两手绞紧,仿佛这样就能稍缓接踵而至的一击。
意料之中的那一拳居然没砸在脸上,林屿堪堪睁开眼,无事发生,发现陆川只是拿着刻薄赛尖刀似的眼神看他。
“滚蛋。”陆川气得腮帮子都鼓起来。
林屿跑得比谁都快,那道瘦瘦的影子一下子消失不见,那道铁门被他撞得铮铮响。
又让他从自己眼皮底下跑了,陆川怀疑自己是在给自己找不痛快。
看着满地狼藉多了一笔蛋糕的杰作,陆川心里泛起一阵怪异的感觉。林屿的嘴唇看起来肉肉的软软的很好亲,沾了奶油之后还裹着层甜腻的光泽,陆川双颊一下子跟火烤了一样,烫的不行,身体滑过一丝异样,他还是第一次尝到,窘迫的滋味。
林屿的身影仿佛还伴着他身上一点残存的洗涤液气味飘在空气中,陆川在原地站了好久才意识到,晚自习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