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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伊一(1) ...

  •   伊一这个人怎么说呢,其实挺混一小子,想事简单,脾气燥,但幸好为人正直,大概就是人间最普通的那些人的真实写照。不敢干啥坏事,有点小善,务实,兢兢业业劳碌一辈子就想为自己买套房子。

      两室一厅,小没关系,能安安心心当个家就好。

      以上都是伊一真实的梦想。

      这么说吧,他家小时候挺穷的,在农村,大山里,差点连书都读不上。伊一对于自己的学历,至今还想感谢村委会老头,帮他,也帮了他姐。

      家中成员不算复杂,爷爷奶奶土农民,一辈子守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上。有两儿一女,但女儿早早生病死了,大儿子精神有问题,是个傻子,二儿子就是他亲爹,母亲口中很坏。

      家里为那个傻子叔叔操碎了心,等了好久,攒够一笔钱,总算是给他讨来了一个智力有些问题的女人。

      两人对等,在狭窄的山村里是所有人心知肚明的近亲产物。

      那女人不算太傻,甚至长得漂亮,就是会间隙性的发疯。疯的时候跳进鹅圈里掐死两只大鹅,一手拎一只长脖子在泥地里转圈,白羽毛片片乱飞。她说自己是公主是女王,飞舞的鹅羽是她裙摆,泥塘是她的家乡。

      伊一那时候还小,十岁出头的样子,只是觉得滑稽,心头有产生出最原始的怜悯。却又不敢拉她,怕被大鹅甩一脖子泥水,女人也很凶,伊一有次拉她离开水塘边,被抓了一脸血道道。

      可心里还有些隐秘的喜悦,晚上就能吃鹅肉,他馋。家里太穷,一年到头肚里落不了一点油水,这是除过年以外的那顿饺子,罕见能有吃肉的机会。

      他帮忙烧火,坐在灶前,捧着碗,手不停的拿火钳塞柴。一孔灶的火快旺出来,等不及他姐姐下葱段再炒两下,提起筷子就吃。

      伊一吃得眼里发光,嘿嘿的笑,却从来没想过原来自己早早就跟精神病患者结缘。

      可能这就是命。

      他姐后来的半生也都是命。

      他姐叫伊宁,大他两岁多一点儿,和神经粗大,看着傻不溜揪的伊一不同。她爱念书,成绩特别好,是村小里顶好的学生。初中借了当时村小老师的光,去县里读的,中考是年纪第一,直接进市里念了高中。

      家里对这个女儿寄予厚望,想着终于有一天祖坟冒青烟,感动得伊一爷爷奶奶老泪纵横。

      可伊一亲爹真不是好种,出去打工,混了半年兜里带点儿小钱回来了。那年月城里大街小巷家家户户都安上了大头电视,诺基亚一统天下,房地产即将迎来自己的黄金时代。

      但对于乡村来说,那些东西隔得太远,远到需要山里人抛弃自己的土地。举目无亲。

      伊一尚还不知道那些遥远的概念和时代阵痛,他看着新电视,咧出冒出尖的小虎牙,拉了根小板凳就守在前面看,后屋里突然闹起响。他推门过去,看见自己的傻大伯坐在门边哭,爷爷奶奶也都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他朝昏暗的屋里望去,昏暗的圆灯泡飘在石顶上像个剥了皮的水煮蛋,没穿衣服的疯伯母站在地上,自己的生父只套了条宽裤衩。

      吵吵闹闹里还混来院子外的狗叫,狗叫来带了邻居,伊一后知后觉,原来他爸出轨了,出轨了自己的亲大嫂。

      伊一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想,还没等他想出什么,他姐来了,他妈妈也来了。

      几个人大吵一架,什么都没谈拢,伊一被伊宁牵回屋里睡,但两个人都没睡着,伊一挨着他姐的肩。偏过头去问她,伊宁一巴掌盖在伊一脑袋上,让他别瞎赖赖,伊一扭回头看着晦暗的小灯泡在浮顶上飘。

      天还没亮,母亲突然摇醒他,他姐扯他的手腕一路走到村头公路站口。

      摇摇晃晃的大巴带走摇摇晃晃的人,伊一把住扶手,村里人衣上的泥土腥子味儿扑过来,还混着鸡鸭鹅的禽类味,杂得很。

      伊一有点儿晕车,他姐推开窗,风打进来,他一辈子没再回去过。

      他妈妈改了嫁,和离异男人组成一个平淡的家庭,伊一不喜欢那个离异男人。不知道到底是他命不好,还是他一家子命都不好,那个男人离异是因为家暴。为什么家暴,因为他有精神病,狂躁症。

      伊一当时念初中,跟继父打的头破血流,差点杀了那个男人。

      自己也落了伤,后脑勺开了个洞,碗大块白疤到现在还在。

      唯一闪闪发光的是他姐。

      他姐厉害,顺顺利利考上大学,志愿填了什么教育学,还考了研究生。

      那时候伊一在高中里混日子,他本就不爱学,基础更烂,甚至不如文盲苏席。至少苏席被他妈按头背诗,真到什么关键时候,脑子里多多少少还能冒出两句酸诗来。

      伊宁很为自己这个弟弟忧愁,舍不得他去打工,又不知道他能学点儿什么。碰巧有个家庭背景是医生世家的女同学,两人关系不错,说到自己这个弟弟,那同学建议考大专护理专业,她能走关系。

      虽说学历是低了点儿,只要工作能力不太差劲儿,能考到护士证,进三甲混职称走编制没问题。

      正好距离高考还有一年,伊一被他姐按头学习,脑子里从来没塞进去过那么多知识。

      最后还是争气,考进了大专,学三年出来直接进了三甲医院。加上有性别优势,男生力气大,个子壮,能比女护士多抬多扛。过了试用期看小伙子挺务实,人不坏,手术室里不怯生,开口就能聊,直接被安排进了急诊室。

      这下可是把buff全叠满了,三甲大医院急诊室男护士,随便安排一个都累够呛。

      伊一过得生不如死,他一再怀疑自己当初学到凌晨考这个专业到底值不值得,一天尽搁那儿怀疑人生。

      伊宁和弟弟的想法不一样,她刻苦向上,用点儿流行词叫做卷王,可她只是一个见过穷苦知道自身贫困的女孩子。

      没觉得累,反而劝伊一好好坚守工作岗位。

      伊一没话说,他这人吧,其实也有点儿叛逆,别人说的不爱听,就是认错认的快。给自己请了个超长假,混到没钱,差点被房东赶出去的时候,突然感到房子的重要性。

      可今时不同往日,房价早飙起来了,兴许从他刚出生的时候努努力,也许还能在大城市里安个家。

      伊一没办法,老老实实回去上班,可心里怕自己真有一天猝死在岗位上。

      碰巧遇上个同事说那什么郊区精神病院,招人,轻松着,还有编,就是工资低了点儿。不过那家病院就是有点邪乎,伊一全然没听到后面的话,动了心,当机立断,收拾收拾就去应聘。

      他姐后来才知道他换了家医院,但也无所谓,至少能糊口。

      伊一面试很快通过,他那体格子,正是精神病院需要的人才。培训半个月就直接上岗,那个时候苏席进院半年,抗拒吃药发病是家常便饭的事。

      伊一什么都不知道,抱着新到上岗的激动心情,端着托盘推开门,稀里糊涂的向病人自我介绍。

      那是苏席和他之间的第一句话。

      苏席真还听错了,当时少年心里还诧异,怎么这高壮男人还取个女人名字,依依,真够怪的。

      伊一全然不知少年心中腹诽,只是目睹他发病,把人从窗户边捞回来。

      苏席没出一点儿事,倒是把他吓够呛,心脏差点儿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伊一从那个时候开始不喜欢精神病院,他在急诊室见惯生离死别,头两年那还心软着,低头垂泪也是经常有的事情。

      可熬多了,自然心就硬了,跟晒梅子一个道理。

      但是精神病院不一样,这里没有生,更没有死。所有人仿佛陷入一种奇怪的薛定谔状态,如果说生命就是被人所记得,那么这座收养重症患者的病院是单独画出的死囚笼。

      重症患者都关在封闭区,家属探视手续繁杂,在平时基本见不到什么来客,有几个老病人不知道住了多少年,只是常年有几位固定来访的家属。

      苏席算里面年纪最小的,特殊性强,还是未成年呢。

      伊一还记得自己初见他的时候,小孩儿坐在床边背对他,黑发留的长,盖住后颈,显得本就消瘦的身形更加单薄。

      看他吃了药,伊一走出去翻看他的病历,严重的双相情感障碍。伊一知道这病不算大也不算小,病人时而暴躁时而抑郁,放任不管会酿成严重后果。

      两人初见,伊一还没见识到苏席的威力,只是知道这小子颇有些劣迹,藏药拒吃。伊一从同事那里听说到不少关于苏席的小道消息,虽说不知真假,可从十六岁独身少年的抑郁寡沉里能看出不少问题。

      这小子不仅和同病房患者关系不好,甚至有天大打出手,伊一还在办公室写值日周常。

      听到消息,赶紧放下笔,急匆匆的赶到苏席病房将这力大如牛的混小子拖出去绑上床。

      短短一节路差点没累死伊一,三四个同事帮忙才按住苏席手脚,单薄瘦削的少年连骨头似乎都能扎人,硬邦邦的硌床。

      伊一注射完镇定剂推门走,安抚完苏席病友,开始收拾残局。拎起拖把给地上血拖了,一边拖一边觉得这小子又疯又病,他对苏席病友有点印象,精神失常觉得自己是外星人间谍,跟他二婶婶挺像。

      倒是苏席发病起来像他继父,伊一想到那个狂躁症就没好气,他当时中考。考完回来看见锅碗瓢盆碎一地,他妈倒在地上,他姐高中因为初中生考试占考场放两天假,也在家,看到继父发狂,躲在卧室里尖叫。

      伊一回来正巧看到继父在砍门锁,怒气一下子涌上去,当时也是十几岁硬小伙儿,胆子最大那阵,上去跟他干。

      拖把沥净地面,冲到床底突然顶出一个小本子,箭似的往前飞。

      伊一把拖把立到床头边,过去捡起这小本。棕皮,粘了点儿灰和血,空白页不多,里面写满杂七八糟的食材和一部分幻想。就是字太丑,伊一看半天勉强看出来西红柿三个字,后面鬼画符添了什么不知道。

      伊一知道可能是这病室的,揣进裤兜里,还没拖完地,同事告诉他姐来找他。

      闹得伊一彻底忘记了这茬事,等晚上回去洗衣服的时候,才从裤兜里摸出那个小本子。闲着又翻看了两页,认了一些这不知底细的丑字,有什么胡萝卜和黄瓜条。

      但明天是伊一盼了很久的休息日,放了一天假,他是彻底把这事儿忘得一干二净,流水账小本子放在架子上吃灰。

      更别提轮班回去就是值夜班,困整宿,回家倒头就睡。

      直到两天后苏席突然从重症区里冲出来,走路都带风,竟然没人敢拦住他,拎着根条凳哐哐砸值班室玻璃窗。伊一一个机灵抖醒,看见少年发狂,两颗黝黑的眼珠子像匹狼一样紧紧盯住伊一。

      伊一下意识打了个哆嗦,怂得不行,但还是得上。

      安抚住同事推开门,脸上就捱一拳头,凳角磕在额头狠猛的动作顿时将伊一按倒。后脑勺触地,伊一眼冒金星,抬起手沾到湿漉漉的血。模模糊糊听到少年的声音,问他东西,他妈的什么东西。

      伊一一拳揍回去,和少年在地上缠斗,可碍于对方未成年,不敢多用力。活生生又捱了一拳,伊一受不了了,一边大骂,一边掀翻他,踉跄爬起来往走廊上跑。

      “我操你妈!!来人啊啊啊啊!!”

      “救命啊啊啊啊!!”

      “要打死人了!护士要被精神病打死了啊,我操……”

      伊一扭回头,看见近在咫尺的疯狗少年,瞳孔猛缩,上气不接下气的往前跑。

      额头挂下的血滴滴答答砸在洁白的地板上,脚掌擦过去抹出一条血印子,伊一噔噔下楼,被少年猛扑住,两个人一起在楼梯上滚。伊一感觉自己真要被弄死了,但幸好同事带人追上来,拉开暴躁的少年才结束这一场闹剧。

      伊一多休了几天假,额头去医院缝了十多针,回来又被医生喊到苏席病房去。鸡鸭同讲一阵,伊一才回过来味儿,他拾到本子是苏席。

      人家回病房找了好几天,没找到,急发病了。

      说实话,伊一对一切都认得快,知道这事儿源头还是在他。心里萌生两点愧疚,立马折返回家把本子还给他。

      苏席这才罢休,可心里记住伊一,每次到他送药都拿眼珠子剜他。黑不溜秋的,没光,伊一被他看得挺怕。

      他是真挺怕这混小子,看这小孩儿死犟死犟的表现,万一那天又冲出来,给他剁了怎么办。他房子都还没买上呢,房租才交了一年整的,他图便宜,跟房东签的合约虽然多低了几百块,但无法退租,甚至连他死了退不出钱。

      伊一挺愁,没想到在精神病院还能遇到医闹,虽然说起来挺另类。

      可实打实让伊一连续几天没能睡好觉,早上起来黑眼圈像晚上干了什么坏事儿,悬老大两圈掉在眼底。

      伊一没办法,恰巧他姐又来找他,听他说起这些糗事。忍不住笑,又无奈,问了不少有关苏席的具体情况。给她弟支招,伊宁有文化的,伊一和苏席两个人加起来的文化程度勉强能抵过半个她。

      伊宁兼修过儿童心理,知道这少年生理年龄十六,但心理年龄可能连幼稚园的孩子都比不上。

      虽说精神病人有独特性,但在伊宁和伊一心里,他仍旧是个可怜孩子。伊宁怂恿他去带点小糖果给人家道歉,伊一觉得这太不靠谱,但他真干了。

      只不过没带什么水果硬糖,带的是白巧克力。

      看着这混小子冷脸吃下去,却又带着惊喜的表情,虽说咽下去就强行压住脸,吃下去也不说起来,盯着包装纸看配料表。可连那眉梢都挑起来,显然还是喜欢得不行,就那一副没吃过巧克力的人头一次吃到这种甜食的惊喜。

      伊一对他这套表情挺熟,他小时候也没吃过,等他妈带他和他姐进城里,改嫁,过年才在过年糖里面吃到过最劣质的那种代可可脂巧克力。伊一瞅着苏席这小模样笑,虎牙咧出来,又摸出一块黑巧递给他。

      但相比甜得腻嘴疼牙的巧克力,他更喜欢吃太妃糖和大白兔,生磕巧克力还是算了。

      伊一打这以后,换着花样儿给苏席带小零食,才发现苏席这家伙就是单纯的嗜甜。有些他吃着都齁甜的东西,苏席喜欢的要命,闹得伊一开始犯难。

      他是真不敢给苏席多吃,人家才十六岁,吃坏牙了怎么办,拔蛀牙遭罪。

      不给的代价是苏席指名道姓说要告诉院长,就说他偷偷摸摸给病人带小零食,要受处分,升不了职评不了优,年末没有年终奖。这可真是打蛇打七寸,彻底打到伊一软肋上了,但又拿苏席没办法。

      伊一快被这完蛋玩意儿气笑,怎么,还威胁到他头上来了,胆儿真肥。

      那时候伊一还没回味过来苏席这倒霉孩子的本质,只是笑,双手抱胸靠在门板上,挑眉道。

      “苏席,好啊,你告小状挺厉害?”

      苏席不说话,只偏过头不去看他,但眼珠又偷偷摸摸瞟回去借余光去看伊一的脸色。

      实际上气氛远没闹这么犟,两个人关系彻底活络起来,再加上伊一本身不是个能冷住嘴的人,真是话痨,巴拉巴拉没停下来,说着说着又答应他了去。

      承诺一周带三次小零食,一次只能有一块巧克力,但以后可以带点他做的饭菜来给他开小灶。

      “想不想吃我做的饭?”

      “我做饭虽然没我姐好吃,但是也凑活,反正比食堂好点儿。”

      伊一坐在床边,双手按在床铺上,挺起上半身看向苏席。咧起嘴露出两颗虎牙,那点鼻梁痣差点晃到苏席眼睛里,他突然慌张起来,不敢直视伊一浅棕色的眼仁。

      等到伊一离开,苏席躺在床上,一直没闭上眼。

      因为一合上,脑海里就浮现出伊一那张脸,他觉得伊一眼珠颜色不该叫做浅棕色,里面还放着光,兴许是块琥珀做的。

      伊一还不知道苏席把他想的那么好,心里只想着怎么给小孩带饭,其实吧,他主要也是看苏席太瘦,老吃糖吃巧克力也不是那么个事儿。

      平时看病人食堂,确实吃的太清淡健康了,不适合还在长身体的小孩子。

      先是钻空子带饭,带了两天,但始终害怕被发现。

      伊一思来想去,直截了当询问了科室医生,打报告递给院长。院长还算负责,但也得走流程,询问了家长。

      得到首肯,伊一才敢拎两个饭盒来,他本身中午自带饭,毕竟自己做还是比食堂实惠点儿。更让他是意外的是苏席继父还加了他微信,给他每月打了餐补,这下伊一做得是塌心实地。

      每餐弄得丰盛,实实在在的补身体,全是硬菜。

      伊一在照顾苏席的同时,心里慢慢积攒出大人心态,他一直拿苏席当很小的孩子去看待,当个不怎么听话需要人心疼的弟弟。看他过十七岁,到十八岁成年,再到十九、二十,年华似水谋杀。

      直到一场意外冲破伊一整个人生,他姐死了,出车祸。

      伊一不信。

      他不信他姐姐那样守规则的人怎么可能酒驾导致车祸。

      怎么可能呢?

      伊一请了一周的假,他亲眼看着残缺的尸骨进火葬场,早在两年前年过半百的妈妈因癌去世。他一个人孤零零的抱着骨灰盒,在人散宴终的时候蹲在地上掩面痛哭。

      可是亲姐姐留下来的短信让伊一注意到异样,他知道三个月前,伊宁深受自己那个变态前男友的侵害。他姐大概是两年前在国外遇到的那个男人,伊宁并没有看上他,反倒是那个男人一直纠缠不休。

      伊宁实在没办法,和他谈了朋友,两个月没过去伊宁主动分手,此后便是长久不歇的骚扰。

      伊一让他姐换个地方工作,但是没想到那个变态如影随形,在短短一星期后就找到了伊宁的住址。

      那时候距离伊宁死亡时间还有三个月零两周。

      伊一怀疑就是他,可伊宁一向情绪内敛,报喜不报忧,伊一并不知道详细内情。伊一选择去警局报案,查车,居然真的发现刹车片有点问题。

      之后查了半个月,调查出来的结果竟然是那个男人有不在场证据,会是谁都不可能是他。

      伊一不信。

      他真的不信,他不相信自己姐姐就那么去世,还在车祸前给他发那么一条奇怪的短信。

      可生活还是得过下去,伊一回到病院工作,见到苏席也没提起情绪。苏席见他消沉,问他怎么了。伊一闭口不谈,但在调查结果出来后还是忍不住满腔的愤怒和心酸,没忍住,讲了,差点把自己说哭。

      苏席沉默的听着他不明显的哭腔,站起来抱住他,轻轻拍动伊一后背。

      扭过头,嘴巴对着伊一耳朵边,轻声道。

      “我可以帮你。”

      “……你怎么帮我?”

      “帮你报仇。”

      苏席伸手揩走伊一眼底垂下的泪珠,他很冷静,没有借机吻上去。

      “精神病杀人不犯法。”

      “我帮你杀了那个男人。”

      “好不好?”

      伊一愣住,没想到他能有这样的说辞,蓄起来的眼泪怔愣的掉下来。

      浅棕色的瞳孔在泪光下真的变成一块通透的琥珀石,水光淹住黑一点的瞳孔,他匆忙的提起手擦过眼,把手背带得湿漉漉。

      伊一摇头,一言未发,推开苏席,脚步慌错的走出病房。门磕上去,锁舌撞进孔眼,咔哒轻响。伊一靠在门边,手捏在门把手上,静静的靠了很久。

      直到他回到出租屋,脑中还在反复循环苏席那句话。

      可伊宁已逝,留下来的人不得安宁。

      伊一本性正直,他的良心让他纠结又煎熬,万一,万一那个男人真的不是凶手?

      毕竟警察都说他没有可能。

      但是有关伊宁遗物处理的事项让伊一彻底爆发,那个变态厚颜无耻的给他发消息,让他自觉把伊宁所有东西全权交给他。

      伊一耐着性子和他交谈几句,反而自己被勾出了更多怒火,除了这个变态,还能有谁在刹车片上动手脚。

      终于在周末,他下定决心。

      “苏席,你说你要帮我?”

      伊一忐忑的看向苏席,万般纠结在这句话说出后烟消云散,他掩住门,后背紧贴在门框上。声音有点抖,放的很轻,眼皮落下去又掀上来。

      他希望苏席拒绝他,又不希望苏席拒绝。

      苏席提起一个微笑,点头,他不会发觉自己这个微笑和席隽云很像,弯起了眉眼,眼底鼓起卧蚕。笑盈盈的。

      伊一像是松了一口气,肩膀突然垮了下去,嘴角勉强提起来,强笑着说。

      “你四年都没出去过了,外面变化很大,我先带你出去逛逛。”

      苏席点头,在伊一的帮助和掩护下,终于从自己十六年光阴里走出去。

      外面太阳很大,没什么遮挡荫蔽,耀眼的白光使一切事物无所遁形。

      两个人同行在走廊上,手背碰在一起,苏席抓住伊一的手。伊一有些心不在焉,并没有挣开,他扭头微微抬头看向苏席,心里莫名出现一种惶恐。

      他意识到自己的行径和苏席这个精神病患者没有任何差异,伊一的心尖儿都在抖。

      他知道自己做错了事。

      但奇迹般的伊一并没有太过于慌乱,反而一颗心心彻底沉了下去,可是手指握住苏席的手在白太阳下发凉。

      走过保安亭走出医院大门,伊一余光扫过三三两两进出的人,保安在一边指挥车辆,心在狂跳。他突然萌生出带苏席回去的想法,冲回去就好了,他刹住车,能活在铁轨上。

      苏席却一直很冷静,偏头在伊一耳朵落下细语,他问伊一和那个男人约好见面时间了吗,同样可以伪装成车祸,也可以骗回去碎尸,彻底杀死他。敲定的杀意和灼热的气息撒在耳朵上无名痒,伊一脸上突兀的扬起一个勉强的笑容,向给他打招呼的保安点了点头。

      两个人走出去,郊区马路上车流稀疏,几乎是很长一段时间不会见到一辆车。

      伊一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走。

      他昨天晚上和那个变态确定了见面时间。

      在今天晚上九点半,XX公园旁边的XX咖啡厅见面,他亲手把遗物交给他。

      伊一扭头看向苏席,窝出的冷汗濡湿他的手心,唇齿开合,下意识的捏紧。又仓促的拔出来,搓在裤边抹去凉汗,无措的抬起手表看向时间。

      现在是上午10:50:53。

  • 作者有话要说:  先提前说一句,避个雷,受交过男朋友,但当一不当零。攻洁,没有任何感情经历,说实话就苏席这样式儿的,实际上无法拥有一个正确的爱人能力,不管是在先天上还是后天的培养中。
    接来这两章就是有关于伊一的事情,简单交代一下系统,他是个很好的人,借他姐姐的光,会是那种很和蔼可亲热情开朗的邻家大哥哥,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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