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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叶筝还没走到家门口,远远的就看见封雪带着三个坛子站在自己家门口。她知道那是自己的糖,脚下忍不住加快了步伐。
      封雪见她走得快,连忙迎上去接她,“叶筝,你回来了!怎么样?”
      被封雪拉住小手,叶筝停下来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仿佛没有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封雪治好仔细问一问,“怎么样,那新搬来的人的病,你能治得了吧?”
      哦,原来是这件事。
      叶筝点点头,悄悄挣开了封雪的小手,去抱她搁在地上的糖罐子。
      转身看见糖罐子,封雪登时记起来走之前的事,她的手伸进怀里,把那两包钱掏出来,“叶筝,你给的糖钱多了,葛大叔给你找了零。”
      叶筝回身看看,封雪白白嫩嫩的小手里确实躺着十数枚铜钱。脑子转了转,叶筝算清楚差不多确实会多出来这么多。于是她放下糖罐子,伸手把那些铜钱抓进腰带里塞着。
      封雪又递过来一个钱袋子,“我不能要你的钱,叶筝。你之前救我一命之恩我尚且没有回报,怎么能又这样拿你的钱呢?”
      叶筝抬头,看着封雪。
      封雪是个清秀的姑娘,眉目弯弯如画,鼻梁小巧挺翘,樱桃小口一点,衬着她偏白的肤色,恰似雪中一点红梅。
      这姑娘好看。
      更重要的是,叶筝觉得她面善。
      “你拿着,这是我要给你的。”
      说完,叶筝便背着药箱,抱着糖罐子撞开院门回了家,然后脚上一勾,大门便严严实实地合了上去。
      封雪捧着那一小堆碎银子,眉头微微蹙起,许久之后,她长叹一口气,转身回了家。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太阳西斜。
      葛大叔的灌芯糖倒还真是结结实实打了一整天,无怪他卖的比平安镇的还贵一些。
      先放下三个糖罐子,再把药箱子放回原来的柜子顶,叶筝挑了个蓝色的罐子打开,拿了一根灌芯糖坐在堂屋门口的小板凳上吃了起来。
      夕暮沉沉,伴着冬日里凛冽的寒风,将随风摇曳的竹枝叶影在墙上地上,斑斑驳驳,影影绰绰。
      叶筝看了半天,嘴一撇,抬脚离了那小板凳,回屋去睡大觉。
      萧瑟的北风中,挟卷着刚刚她说的话向远处吹散,依稀能辨别得出来,是“明明一点儿也不好看”的抱怨。

      十一月十三,本是叶筝出发前往平安镇普救寺的日子,但是封家出了一档子事,封雪哭着来找她前去救人,她不得不停下了收拾糖的动作。
      跟着封雪来到出事的地点之时,朱关勇已经躺在地上了。
      叶筝跟着扒开人群的封雪走到前排,静静地看着朱关勇满脸悲愤地费劲儿别开了脸,然后那张涨成猪肝色的脸慢慢浮泛出些微淡淡的粉红。他脸黑,因此寻常也看不出他这莫名其妙的粉红脸蛋儿来。可偏偏叶筝看见了,她歪着脑袋看了好久,没看明白这么大个老爷们儿在脸红什么。
      封雪哭哭啼啼的,拽着叶筝就往下蹲,“叶筝,叶筝你快给阿勇哥看看,他这是怎么了啊!”
      朱关勇半边身子都僵硬着,歪倒在地上,也保持着怪异的姿势。叶筝看出来他大概是先被人点了穴,而后又被人一脚踹倒在地,于是伸手帮他解了穴,让他的身子松泛下来。
      看见阿勇哥的身子总算是舒展开了,封雪连忙又抓着叶筝:“叶筝叶筝,那个人还踹了阿勇哥一脚,你快看看,阿勇哥他怎么样了!”
      这时候,朱关勇已经在旁人的帮扶下站了起来,听见封雪这样说,他脚下加速就想赶紧走远。然而他胸口沉闷,仿佛坠了一块儿巨大的石头一般,他走一步,身子便忍不住晃两晃。
      微微歪着脑袋看了一眼,叶筝抬脚,脱下自己的布鞋,朝着朱关勇的脊背上便狠狠砸去。
      这一举动吓坏了封雪,她大惊之下瞪大的双眼,甚至把滚滚的泪花都倒了回去。
      “叶筝!你干什么!”
      随着封雪的惊呼,朱关勇声嘶力竭地呕了一声,呕出来一大口黑血。
      围着的人都吓了一跳,忙你推着我我推着你的向后撤出来三步大的一个圈子。
      叶筝跳着脚走近朱关勇,弯腰捡起自己的鞋子,抬头看见封雪懵在当地,便用鞋子戳戳她,“他刚刚被踢那一脚伤了身子,血气堵在里面,现在吐出来就好了。”
      “啊?”
      “扶着他回去吧,给他煮点补血气的汤喝喝就好了。”
      叶筝突如其来的好好解释让封雪愣了许久,半天才反应过来,“啊,好好,我这就带阿勇哥回去!”
      看着封雪搀扶着朱关勇渐渐远去的背影,叶筝环顾四周,看了一圈围观凑热闹的村里人,又扭头看看前一段时间搬过来的姓沈的新住户。她望着沈家那个小小的泥瓦门头,久久地出着神。
      慢慢四散的村里人有好心叫她的,她回头,“怎么了?”
      叫她的,正是之前一直以自己晕倒而叶筝无动于衷为由坚称叶筝不会医术的程寒,他见她又走神了,便好心提醒她一下,“这个外来户不好惹,你还是赶紧走吧,离这家人远点儿。”
      看叶筝疑惑地微微歪着脑袋盯着自己,又看见半开着的院门里面一个男子抄着不知什么家伙往门口这边走来,程寒不得不上手去拉她:“诶,叶筝!你先跟我走!”
      待走出一射之地,叶筝收回自己的手,问他:“刚刚,怎么回事?”
      程寒停住脚,回头看沈家大门“咣当”一声被狠狠关上了,他才长出一口气,“不是,叶筝,我发现你很奇怪啊。”
      叶筝不解。
      “我这几天观察你,发现你怎么对谁都不上心,只对封雪那丫头上心啊?怎么谁跟你说话都不好使,就她跟你说话好使呢?”
      程寒回想起十来天之前大家劝叶筝去治病救人,她说自己不会,可封雪一说她就答应了。八天前周大姐家弹棉花套被子要人手,周家姑娘和王家姑娘都去叫她,她不去,封雪一去叫她,她就跟着去了。三天前王家杀村年猪,村里人男男女女都去帮忙,杀完大家都分点肉吃,几波人招呼她一起去,她就跟没听见一样,封雪去她家拿了个盆的功夫,她就跟着一起去了。再就是今天,阿勇受伤,阿勇他姐朱关雅连能叫开叶筝的门都没能,封雪哭着抹着的,就把人带过来了。
      想到这里,程寒忍不住问她:“你是不是……”
      程寒不好意思说出“磨镜”两个字,但是他的态度和语气让叶筝不太舒服。叶筝向后退一步,看向程寒,“你想说什么?”
      程寒皱着眉看她一眼,说话间带上了教训人的意味:“阿勇和封雪人家俩是两情相悦,家里长辈都知道,明年开春就要定亲,马上就要好日子的。你少掺和她们,以后离封雪远一点儿吧。”
      叶筝听着,不舒服的感觉传遍全身。她皱眉,吸鼻,啧了一声,转身就走。
      她走得突然,程寒伸手就要去拉她。
      然而叶筝手上看似随意的摆动,恰到好处地避开了程寒伸来的手。
      程寒本势在必行,此刻抓空,不由自主一愣。他低头,看看自己扑空的手,大为不解。
      不对劲。
      程寒心底里泛起些许不对劲的滋味儿来。
      他虽然只有二十来岁,但却是从小在少林寺里待过六年的。小时候离乱,程寒和家人走散,被少林寺的方丈带回去收养起来,自此晨钟暮鼓,学课练功,三更灯火五更鸡,他未曾有过间歇。后来定远军平息战乱,收复失地,家人回到故土,他也被找回了家。
      仗着自己这几年学的功夫,程寒在村里被委派护村一职,哪里谁家和谁家争吵打骂的,外村人来欺负了小清河村人的,都由程寒来调解。乡里乡亲的都知道程寒有一手功夫在身,故而不敢在他面前放肆。
      刚刚朱关勇那档子事,是他去晚了,虽算是解决了,却让阿勇挨了亏。
      所以。
      刚刚他要去留下叶筝的那一抓,按理来说,叶筝不该能躲开。
      可是他看着叶筝离去的背影,看她脚下虚浮懒泛,怎么看也不是习武之人会有的步伐。
      程寒上下翻着手掌,心想难道只是凑巧而已?自己真的没看准抓空了?

      这事情一直困扰着他,他左思右想,来回重复了那个动作好几次,还去抓自己大哥来做实验,最终的结果更让他不解。
      他大哥跟着他日常练习,反应也算不慢了,可程寒他刚刚随意一抓,两抓,三抓,大哥没一次躲得过的。
      傍晚时分,程寒终于坐不住了。他放下碗筷,穿好大棉袄,就出门去叶筝家。
      还没走到叶筝家门口,远远的就看见之前找叶筝看病的那个林将军站在叶筝家大门口。
      他走近,伸手示好,“林将军!”
      林斯言闻声转头,看向来人,“哦,程小哥!”
      程寒快走两步,走过去问他:“怎么了林将军,你找叶筝吗?怎么不进去?”
      说完,程寒抬头看向叶筝家大门,那只明晃晃的大铁锁回答了他刚刚的问话。
      林斯言没有在意程寒尴尬的笑容,他看起来焦急又紧张,“程小哥,你可知叶大夫她去了何处?怎么我在此地等了一炷香了也不见她回来?”
      这时候明明是饭点儿啊!
      程寒低头仔细想想,突然反应过来,“哦!是了!今天是十三,她怕是已经去了平安镇普救寺了!她每个月十四十五十六都要去上香,十三那天下午去,在普救寺住三天才回来呢!”
      看林斯言很急,程寒试探着问:“林将军,你找叶筝,是有什么事吗?”
      叶筝去了普救寺,那普救寺离此地少说也有一个时辰的马程。此刻去普救寺找她……
      “程小哥,你们村那位王大夫回来了吗?”林斯言只能另寻他人。
      还好程寒点了头,“今儿下午回来的,这会儿估计在家吃饭呢。怎么,林将军你们又有人不得劲儿了?”
      林斯言简单地点了点头,算是回应,“有劳程小哥前面带路,领我前去寻王大夫可行?”
      人命关天,程寒已把叶筝不对劲之事抛之脑后,当即带着林斯言往王大夫家赶去。

      叶筝在普救寺待了三天,每日勤勤恳恳,跟着寺里的小沙弥夜半才睡,鸡鸣便起。寺里方丈虽也喜她这种定时定点前来施散香火钱的信徒,但这三年来每月只见她一人孤身前往,也心生关怀之意。
      十四下午刚为一位满身杀伐之气的施主解答完了疑惑,游云方丈听说叶筝还在大殿打坐念经,便向若有所思的蓝施主蓝辙辞去。
      蓝辙身边就跟了一个文邹邹的书生,那书生见他闭目沉思并不回答,便向游云方丈点头致意:“方丈请自行方便。”
      游云方丈悄悄地退出了禅房,捻着佛珠缓步来到大殿东厢,见穿蓝色粗麻布衣裙的女子跪坐在蒲团之上,向前探着身子低头看放在不远处的经书,他走过去,“叶施主。”
      叶筝听见,抬头看他。
      游云方丈在她身边的蒲团上坐了,伸手去把那经书拿在手上,“这样拿在手里看,不是会更舒服一些吗?”
      叶筝摇头,“手酸。”
      游云笑笑,问她:“冒昧问叶施主,家中可有为难之事?”
      叶筝不解其意。
      游云方丈便道:“叶施主,恕我大胆揣测,叶施主应早已到了议亲的年纪……”
      后面的话他不再说,叶筝已然明白他是想说什么。
      “我家中只有自己,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不需要再多养一个人。”
      “叶施主怕不是本地人?”
      “不是。”
      “叶施主缘何来此地?”
      叶筝歪歪脑袋,“和尚,这话你问过我好多次了。”
      游云方丈只是笑,“叶施主孤身在外,故土没有牵挂之人吗?”
      叶筝转过身来,正面游云方丈。
      游云又说,“叶施主三年来每月初一十五前来进香,风雨无阻,从未间歇。岂不是在为心中之人祈福?“
      叶筝静坐不动。
      游云方丈继续说:“既是如此,叶施主为何不去寻找所念之人?你前去,在他身边,应能抵百次上香祈福。”
      叶筝:“他死了。”
      偌大的东厢内安静一瞬,便响起了游云方丈干笑的声音:“叶施主,佛祖面前不好打诳语的。”
      叶筝正视他的眼,问:“是他要你说的?”
      游云只当她口中的“他”是佛祖,“不用佛祖说,也不能说谎呐。”
      叶筝垂眸,唇角勾起好看的弧线,“和尚,要不,我下个月多添些香油钱?”
      叹息一声,游云把经书放回原处,“不必了,叶施主。”
      起身看外面天色渐晚,游云方丈邀请叶筝:“马上到晚饭时间了,叶施主同我一道前去饭室吗?”
      将经书翻到之前看到的地方,叶筝不再回头,“我还没念完。”
      片刻寂静之后,身后响起了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叶筝心想,这游云和尚真啰嗦。
      不过,听他那语气,怕是有人跟他说了什么了。叶筝仰脖,看向垂眸悲悯世间的佛祖金身,久久,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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