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2、第 32 章 ...
-
薛远正陪着老太太说笑,就看见孙氏身边的丫鬟神色慌张地跑进荣臻院,一进来便扑通跪在地上。
满屋子的欢乐戛然而止,老太太淡淡瞥了眼跪在地上形容失色的丫鬟,一旁的郑嬷嬷立刻敛眉斥责。
“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若是惊到老夫人你可担待得起?!”
怜蓉哭着摇头解释:“嬷嬷,夫人晕过去了。”
“晕过去了?”老太太这才正眼看向怜蓉,开口道:“请安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
也许是知道薛宣快回来了,孙氏这几日都是红光满面的,瞧着便精神得很,怎的会突然晕过去。
老太太有些纳闷,薛远却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唇角,顺手给自己拿了一块喜欢的白糖糕。
嗯……甜而不腻,味道不错。
他冷眼瞧着怜蓉将事情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老太太不待见孙氏,便是知道了估摸着也只会不轻不重地斥责两句。
“国公爷近来迷上了天香坊的姑娘琴婉,夫人知道后遣人去瞧过,也并未对琴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谁知国公爷知晓后竟直接带琴婉姑娘回了府,还嚷嚷着要给姑娘名分,夫人一时受不住便晕了过去。”
怜蓉三言两语便避重就轻地摘过孙氏的过错,同时给琴婉扣上了一顶狐狸精的帽子。
老夫人眉心呈现一道轻微的褶皱,纵使儿媳妇不讨喜,但自己儿子闯的祸,怎么也要去瞧一瞧才是。
想到这儿,她便站起身,“既如此,那边去瞧瞧吧。”
薛远识趣地搀住老太太的手,郑嬷嬷见状无声退后两步,看薛远的目光亦温和了几分。
老太太淡笑着拍了拍薛远搀住自己的手,对于这个小孙子,她目前还是满意的,最起码不像薛宣那样喜好算计。
“阿远去寻你兄长玩儿吧,这些糟心事便莫要掺和了,没得坏了好兴致。”
“阿远听祖母的。”薛远点头答应,乖顺可人的模样让老太太越发满意,慈爱道:“去吧。”
薛远松开老太太手瞧着郑嬷嬷扶着她往外去,跪在地上的怜蓉立刻爬起来跟在身后。
孙氏正面色苍白的躺在床榻上,眉目间满是郁色。她直愣愣瞧着头顶的紫色罗帐,似是还沉浸在方才的痛苦里。
头顶悬挂的粉紫色香包随着一双素白的手晃了晃,它撩起紫色的纱帐,露出青秀的面容。
怜芷身为孙氏的陪嫁丫头,自然满心向着孙氏,如今恨不得把琴婉千刀万剐了才舒心。
她小心地扶着孙氏的背,不禁有些埋怨薛晋,“国公爷也是,明知道您在意还要带着那个贱人回来。”
可怜了她家小姐,被个外室欺辱到门前。
孙氏脑中嗡嗡响,耳边始终回荡着薛晋那句绝情的‘妒妇’,伤心欲绝的模样看得怜芷心疼不已。
忙轻声安慰道:“小姐,那琴婉再如何厉害,也不过是个外室,何况您是主母,想拿捏她还不是易如反掌。”
听见怜芷这般说,孙氏眼中才清明了几分,她撑着手臂坐起身,露出红肿的双眼和泛白的唇瓣。
窗外微光打在脸上,映照出眼角细微的皱纹,浑身弱柳扶风的气质仍在,然即使再如何保养,也无法抹去岁月的痕迹。
孙氏冷笑道:“国公爷这是嘴馋想要尝尝新鲜,本夫人倒没那般小家子性,让他尝了便是。”
一个清倌儿,无外乎靠着美色和所谓的几分才情笼络了男人,等到对方腻味了,是死是活还不是由她说了算。
孙氏可不傻,她能从柳氏手中把薛晋抢到手,自然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被击垮。
只不过这么多年被薛晋的深情晃了眼,一时反应不过来才会气晕了头,如今躺了会儿自然清醒不少。
只是心中不由得有些怨恨薛晋,恨他负了自己,又为了区区一个清倌儿当众下了自己面子。
“区区一个贱人,也配入国公府!”
怜芷心颤了颤,她忙点头应和:“夫人说的是,那狐媚子早晚还得落在您手里。”
虽然早就知道自家主子心狠手辣,可每次瞧见时还是忍不住心惊,低眉间不由得想起了怜春。
怜春同她一样,也是主子的陪嫁丫鬟,就是不知怎的被主子厌弃了,闹到如今竟是连人也没了。
怜芷有些唏嘘,抬眼就望见外头郑嬷嬷扶着老太太进来,后头跟着气喘吁吁的怜蓉。
于是低声提醒:“夫人,老太太来了。”
孙氏眸色暗了暗,抬头勉强扬起一抹苍白的笑容迎接老太太,“母亲怎的来了?”
老太太打量了一番孙氏,见她面色惨白,形容憔悴便知晓这回儿子是闹得厉害。
当初她不满意孙氏的症结便是对方太过心狠手辣,奈何儿子薛晋死心眼,非要娶孙氏,还暗地里帮着害了湄烟。
若非如此,她的寻儿也不会早早没了亲娘。
想起孙氏作的孽,老太太的心肠便硬了几分,看向孙氏的视线也有些不近人情。
“老身先前便说过不掺和你们俩人的事,今日你那丫头巴巴地跑来,可是后悔了?”
孙氏险些一口血吐出来,老太太这是捏着往年的话柄不肯放,跑来看笑话来了。
“儿媳不后悔。”她笑容牵强,态度却坚决而明了:“儿媳自己选择的路,便是跪着也要走到底。”
老太太目色幽深,苍老的面容变得肃穆凝重,倏然锐利的视线落在孙氏苍白的脸庞。
“你倒是看得开。”嘲讽的语气让孙氏的笑容滞在唇角,她坐在榻上仰头去看苍老了许多的老太太。
这些年老太太为了防着她祸害薛寻,没少操心劳力,先前满头的黑发也渐渐染了白霜。
柳湄烟的母亲同薛老太太是手帕交,因而小湄烟自小便是在她跟前看着长大的。
再加之老太太没有女儿,自然而然地就把满腔爱意给了柳氏,为儿子做媒也是希望全了没有女儿的遗憾。
不料竟阴差阳错把人推入火坑,为此愧疚不已的薛老太太更是对孙氏没有好脸色。
连带着对亲儿子薛晋也有些埋怨,薛晋则认为母亲偏爱柳湄烟,丝毫看不到自己的好而心生不满。
时日一长,母子二人便生了嫌疑,因而自觉不讨母亲喜欢的薛晋鲜少去荣臻院请安。
大多数时候都是孙氏硬着头皮去看老太太的冷脸,没办法,谁让她是人家的儿媳。
孙氏揪住绣着莲子百合的被面,耳边老太太的话仿佛一根毒刺一般哽在喉咙,她强压住心底的不适,苦笑道:
“妾知晓母亲不愿搭理这起子糟心事儿,可琴婉是天香坊的人,若真迎进府,咱们国公府可就真成了京城的笑话。”
薛晋想要纳琴婉进府,这第一关便是老太太这儿,寻常人家一听青楼妓子便会觉得晦气,如何还敢谈纳其为妾之事。
孙氏便是拿捏住了这一点在给薛老太太上眼药,她丢脸不可怕,就怕整个薛国公府跟着一起丢人。
果然,老太太面色淡了淡,她扶着郑嬷嬷的手缓缓起身,“你夫妻二人的事,自个儿瞧着便是。”说罢便离了孙氏的蝉落院。
亭廊回旋,冬日最后的美丽在渐渐逼近的春意中缓缓消融,留下浸透积雪的湿润。
一身藏青色衣裳的老夫人端庄和雅,染了白霜的长发盘在脑后,凭借着苍老的五官依稀能辨出年轻时候的芳华。
身边的老嬷嬷板着一张脸,不苟言笑的模样让身后跟着的小丫鬟垂眸静默,不敢失了分寸。
“容淑,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容淑是郑嬷嬷的闺名,也是唯一一个还陪在薛老太太身边的陪嫁丫鬟,同老太太的情谊最是深厚。
郑嬷嬷知晓主子是在问当年柳夫人的事,她略思索后温声宽慰道:“老太太,是非对错不过一张嘴罢了。”
“当年您也是好心,夫人性子倔,嫁到旁人家中定是要吃亏的,倒不如放在您眼皮子底下好些。”
奈何国公爷三心二意,一遇上孙氏那个毒美人就跟丢了魂儿似的不管不顾。
老太太摇摇头,悔道:“是我错了。”是她好心办坏事,害了秦妙的女儿。
郑嬷嬷无奈叹了口气,这事儿就跟石头似的压在老夫人心中十多年了,到底是过不去。
她伸手搀住老太太往前走,路过花园时正巧看见暗一立在亭檐下同孟家的小公子肩靠肩说着什么。
身后的石桌旁坐着握笔练字的小公子薛远,他身子坐得笔直,握笔的姿势同薛寻如出一辙,就连脸上认真的神情也像了三分。
暗一偏头就瞧见老太太,他笑着起身走近,再自然而然地扶住老太太另一只手。
“难得祖母有兴致出来走走,阿润你去把匣子里备好的东西拿出来给祖母瞧瞧。”
孟鹤润也笑着给老太太问安,闻言瞪了一眼暗一,嘟囔道:“阿寻你可真会使唤人!”
他在薛家惯来如此,老太太也见怪不怪地呵呵笑着,眼角的皱纹也跟着深了一圈。
“我扶着祖母,阿远临摹字帖,便只有你闲来无事,不使唤你使唤谁?”暗一也不客气,开口便怼他。
孟鹤润翻了个白眼,扭脸对着薛老太太可怜兮兮地告状:“薛祖母,您孙儿欺负人。”
薛老太太低落的心情一下便被这打岔轻缓了不少,她呵呵笑着开口命人给孟鹤润端来一碟糕点。
“阿润莫生气,薛祖母把阿寻最喜欢的马蹄糕赔给你如何?”
孟鹤润转了转眼珠子,开口道:“薛祖母,马蹄糕便不要了,您把阿远借我几日就行了。”
“你这孩子倒学会讨价还价了。”薛老太太闻言笑道。
薛远趁机插嘴说了几句话,惹得孟鹤润气鼓鼓地瞪他,逗得老太太乐得半天合不拢嘴。
祖孙相宜的画面本该赏心悦目,可落在匆匆赶回来的薛宣眼中,却有些异常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