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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前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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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密的雨点打破了凡世的喧嚣,也浇灭了城中战火,空气中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往日人来人往的冗长街道此时只剩下小雨噼里啪啦砸在地面的声音。
滴答,滴答…
黑暗笼罩了整个雁门城,林岁咽下喉中涌上的血沫,白皙的脸上沾了血迹,她用力将手中的利剑拄在地上,踉跄着站直了身子。
抬眼望去,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到处都是残损的长矛利刃,鲜红的酒幡被战火掠夺了往日的风采,在风中凌乱地飘荡着,发出阵阵声响。
林岁有些恍惚地抬起头,天空阴霾密布,细碎的雨滴不受遮挡的打到她脸上,甚至直直滴进了她的眼睛里。
往日清澈明亮的杏眼此时蒙上了一层雾气,她眨眨眼,雨水便顺着眼角淌了下来。
“将军!”
林岁怔了片刻,低下头来,隔着雨幕看清了踉踉跄跄向她跑过来的人。
“将军!我终于找到你了…”
林岁抬眼对上他布满血丝的双眼,唇瓣动了动,却并没有搭话。
男人俊美的脸上沾染了上了血迹,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他墨色的眸子死死盯住林岁,抬起右手似乎像是触碰到眼前人。
“将军…你去了哪里?”
林岁不受控制地后退了一步
她看着男人清冷的脸上逐渐染上执拗和疯狂,他说:
“将军,跟我走!”
“…”
利箭穿透皮肉的声音清晰地穿进林岁的耳朵里,下一瞬,她瞳孔剧缩,远处飞来的箭矢直直射穿了男人的胸膛,喷射出来猩红的血溅了她一脸。
林岁一时面色煞白,愣愣地看着血液顺着箭簇滴落在地上,砸出瑰丽的形状。
男人勾起唇角笑了出来,他缓缓抬起手拭掉林岁眼角涌出的泪花,凤眸中装满了意味不明的情愫。
“将军…”
“岁岁,别离开我…”
林岁看着他重重地倒在地上,掀起一片扬尘,那双漂亮斥血的眼睛依旧死死凝望着自己。
她持剑的手止不住地发颤,唇瓣几乎要被自己咬出血来。
假的,都是假的!
雨越下越大,疯狂地洗刷着城中的一切,而这城中,只她一人静静地站在这里,好似被困在了永远走不出的梦魇…
“小姐?小姐!”
林岁猛地睁开了眼睛,瞳孔微缩,眼前仿佛还残留着血腥的场景。
她恍惚地撑着身子坐起来,目光在床边站立着的丫鬟脸上定住,有些不真切地问道:“小白?”
等看到小白点头,林岁,哦不,林皎皎才有种大梦初醒的感觉。
“小姐,你又做噩梦了?”
林皎皎由着小白拿着帕子给她擦拭着额头浸出的冷汗,她紧紧攥了攥手下的被子,指尖用力到发白。
往事如烟,她现在已经不再是那个威名远扬的女将军了,如今重生而来的她,只是林皎皎,当朝宰相之女,林皎皎。
可前世死前的场景如一根鱼刺般死死的卡在她心中,让她痛苦不堪。
本该大获全胜的战役,敌人却仿佛熟知了他们所有的套路一样做出了全面防备与反击。
这一战,全军无人生还,包括她自己。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带着重生了,而距离她前世死亡的时间,已然过了整整五年。
这一句身体在十岁时落水身亡,林皎皎醒来时便接替了她的身份。
林皎皎这一世是集万千宠爱长大的,她有一对恩爱的父母,上头还有一个她要星星不给月亮的哥哥,这一切都是她上辈子不敢奢求的。
父亲位高权重,在朝中可谓声望极大,极受当今皇帝看重,听她娘亲说,在她小时候圣上还想封她个郡主封号来着,只不过被父亲拒绝了,原因是怕树大招风,恐生事故。
这事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
自她复生以来,便想方设法地去弄清死前那场战役的真相,想揪出幕后的叛徒究竟是谁。
只可惜京都里的浑水比她想象的还要深,每当她查到某个关键地方总会被一双无形的大手阻挡回去。
期间她也试探地向父亲不经意提起过这场战役,可父亲似乎除了知道最终的惨烈结局外其余的也得知不多。
越是这样,她便越是确定此事必有蹊跷。
只不过,到底是谁如此毫无阻碍地出入军帐窃听机密后又传给敌方,还能有这般手眼通天的人做靠山,林皎皎想遍了身边亲信却想不通到底是谁能做出这种背信弃义的事情。
想到梦里那一双通红的眼睛,林皎皎颇有些泄气地哀嚎一声又躺了下去。
小白无奈地叫道:“小姐!小姐,别睡了,你看这是什么?”
林皎皎瞥了一眼,看她摸出一封信来,有些疑惑道:“信?哪儿来的?”
小白挠挠头,也有些纳闷:“奴婢也不知道,今早奴婢一打开门就从门缝里掉下来的。”
林皎皎眼珠子转了转蹭地一下爬起来,拆开了黄皮信纸,
只见上面写着潇洒的几个小字:
“岁,万花楼。”
岁?
林皎皎骇然,林岁是她前世的名字,这封信是谁送来的,她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约她去万花楼又是什么意思?
林皎皎默了片刻:“小白,跟我去趟万花楼!”
小白瞪大了眼睛,摇着手说道:“不行,不行,小姐,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吗?”
什么日子?
林皎皎蹙着眉头想了想,一拍脑门这才想起,今日中秋围猎,群臣及家眷是都要到场的。
都怪她平日里总是忙着查这查那,竟然连这么重要的事都抛之脑后了。
她急忙翻身下床,双脚正要踩到鞋上,门外便传来阵阵敲门声。
“皎皎,收拾好了没?咱们要出发了!”
是她哥的声音,
完了完了,要是被她哥知道昨晚上练武晚睡了导致今天早上没醒,又得挨一顿批斗。
林皎皎熟练地走到梳妆台前发出一阵霹雳哐啷的声响,装作着急的样子说道:“没呢!哥!我马上就好!”
林清在外面看着紧闭的门扉,闻言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是不是才醒,昨晚干嘛了?”
林皎皎冲小白使了使眼色,她立马顿悟,大声道:“小姐!这都换了多少套衣服了,还没满意吗?”
林皎皎扯着脖子喊:“没有,起这么早,谁知道这衣服太多了,我都有些挑花眼了。”
林清自是将她这小伎俩轻松看破,却没说破。
他想了又想,还是不放心地嘱咐了一句快点才摇了摇头,快步离开。
林皎皎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这才将视线放到小白递到她面前的衣服上。
“小姐,咱们先换衣服吧…”
有这封信开场,林皎皎思绪都有些混乱,不管对方是什么目的,万花楼总归是要去的。
林皎皎望着身前的铜镜,郁闷地拍了拍桌子,咔嚓一声,桌角直接断了下来…
“小姐,这已经是你今年弄坏的第五十二张桌子了。”
要命,新的一世,自己这身力气还跟着过来了。
……
所来参加这次围猎的人各个都是品阶到了一定地位的,皇帝还未到,众人也就听从安排等侯着。
正处日头高涨的时候,刺眼的阳光加之聒噪的蝉鸣更让人心生烦闷。
到场的男子们,参加围猎的都去了猎场候场准备了,不参与的也都携了自己夫人进了主帐内入座恭候圣驾。
坐在帐外看台的都是些娇生惯养的官宦小姐们,平日里哪受得了这等怠慢,只是碍于场面也不便发作。
一个个脸色难看的要命。
直到一辆坠着金铃的马车在不远处停下,这些小姐才正了正神色,一个个努力地往那边望去,只恨不得眼睛长在那辆马车上才好。
一只白皙细长的手将车帘从里撩开,跟在车旁的小白立刻上前扶住。
少女弯着腰从马车里走出,被婢女扶着下了车,如今正入秋,风凉的紧,她穿了一件织锦的红色披风,衣领处的白色绒毛遮住了修长的脖颈,衬得那张绝色的小脸更加精致小巧。
在座的女子全都默契地从怀里摸出了小本,刷刷刷地记录着什么:发髻,妆容,衣服…
场面统一地让人窒息。
言虽如此,但这可是现在引领女子衣着潮流的万花楼主人林皎皎,可得仔细记录着点,不然一个不小心,又要被谁谁家的落在后面了。
林皎皎倒是没太注意那边的动静,她一下车就被自家老哥拽到了跟前。
林清将她脖间的毛领紧了紧,问道:“穿这么少,冷不冷?”
快被裹成粽子的林皎皎:“…”
她有些无奈地说道:“哥,你再紧些,我就要被你勒死了。”
林清闻言这才松开了手,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声,说:“哥这不是担心你着凉吗?”
她当然知道林清想的是什么,平日里林清对她也是这样,仿佛她是一个易碎的宝贝疙瘩。
明明他也知道自己平时习武,身子骨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可就是每天跟个老妈子一样絮絮叨叨的。
久而久之,林皎皎这十几年来也就习惯了。
“爹娘呢?”
林皎皎朝他身后望了望,并没有看到预料中的身影,有些疑惑地问道。
林清朝着主帐方向指了指,说:“去主帐里坐着了。”
他又望了望女子们所在的看台上,说:“你要不要也进帐里去?这外面日头太大了,也不知道怎么今年没给看台搭上帐子。”
自己一个人搞特例总归是不太好,林皎皎怕惹麻烦还是摇了摇头拒绝了。
随即握住林清的手腕晃了晃,漂亮的眸子眨眨,撒娇道:“哥,你别管我了,你不是今天还要参加围猎吗?快去准备吧!”
她料准了林清从小到大就吃她这一招,
果然,林清闻言捏了捏她的脸,无奈道:“你啊!”
又仿佛想起来什么一样,从怀里摸出来一件信封,递给林皎皎说道:“别人给你的信,怎么扔在大门口了?如果不是我走路稍加留意了下,怕是早被下人扫走了。”
林皎皎惊愕地看着那熟悉的信封,只不过这次在那信封上写着几个大字,
林皎皎收。
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是她的信一样。
林清:“这谁写给你的?”
林皎皎笑了笑,将信件往自己怀里一塞,说道:“没谁,一个世家小姐,前些日子说要向我写信讨教一下胭脂水粉什么的。”
林清也不知信没信,恰巧远处传来击鼓之声,这是备马预赛的口令,他才叹气嘱咐说:“你一会儿记得跟爹娘回家,别再像上次一样偷偷跑出去玩了!”
看到林皎皎点头保证,林清这才带着侍从向猎场方向走去。
一旁的小白走上前来问道:“小姐,咱们现在过去坐吗?”
林皎皎看了眼不远处的看台,那群女子直勾勾的看着她,像是饿狼看见了一块肥肉。
“…过去吧。”
刚一落座,身边便传来一声阴阳怪气的女声:“妹妹还真是不客气?一坐过来就占了这看台上顶好的位置。”
林皎皎回眸看过去,戏谑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卢绫,卢小姐啊。”
少女灵动的眼眸转了转,小声惊呼一下,举起袖子半遮住面庞,一副娇弱不堪,我见犹怜的模样:“姐姐不会是嫉妒妹妹能坐在这里才出此言吧?”
“可妹妹也没办法啊?若是坐在后面的地方,瞧见某些人,岂不是要辣了妹妹这双眼睛?想必姐姐也是不愿的吧?”
“你!”一句话怼的卢绫哑口无言,原本秀气的小脸红一阵白一阵颇为好看。
林皎皎放下袖子来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转身心情大好地抿了口茶。
这卢尚书聪明绝顶,是个人才,怎么生出来的女儿这般蠢笨如猪。
每次出席什么宴会,卢绫总会跟她对着干,林皎皎不屑于将她放在眼里,却也觉得这般怼一怼看不顺眼的人也不乏是一桩乐事。
可惜她转过身之后,背后只传来几个低低安慰卢绫的女声,时间久了,那些看戏的视线也都识趣地收了回去。
这看台晒得出奇,林皎皎四下望了望,没看到林清的身影,这才解开披风的带子将它脱了下来。
她内里穿了一件薄粉色衣裙,裙摆处用银线绣着几片祥云,惹眼极了。
刚一脱下披风,四面八方的视线瞬间集聚到了她一个人身上。
林皎皎:“…”
有时候产业太大也不是什么好事…
虽说前世打仗什么风吹日晒早就习惯了,可这一世的她可是真真的“娇生惯养”长大的。
林皎皎从怀里掏出信件,偷偷的借着桌面遮挡看了起来。
和那封信一样,只不过这封信的开头之字变成了皎。
如果说方才有些不确信这究竟是不是知道她身份的人,那么现在就可以完全确定了。
狩猎迟迟不开场,晒得林皎皎都有些打蔫儿,她收起信件,拄着下巴,用手指从酒杯中沾了些茶水,鸦羽似的眼帘半垂,开始无聊地在桌上涂涂画画。
这皇家围猎不比什么官家宴请,平常她还可以看看什么二女抢一男,二男争一女这种好戏当当消遣,今天这种场合,怕是每个人都不想丢面子。
万花楼是自己的地牌儿,这个人为什么要约自己去这里见面?
还是说这压根就是一个幌子,打着见面的旗号来给自己示威?
林皎皎表面稚嫩的脸上闪过一丝不符的杀意。
不管是什么目的,她总归要给前世惨死的四万将士一个交代。
桌上不断被划上断断续续的名词,站在一边服侍的小白看不懂也不再去看,站着便打起了瞌睡。
秋风吹动杯中的水波,林皎皎头上投下一片阴影,伴着这缕微风,瞬间让她的燥热感少了不少。
她以为是小白从哪里寻了东西给她遮阳,刚想抬头看看,就听见头顶传来一道着笑意的男声:“瞧瞧给我们皎皎晒得,都快熟透了。”
林皎皎直起身子看过去,便望进了一双琥珀色的眸子里。
这眸子的主人身着绛色绣金圆领袍,腰束玉白鹰犬系带,明眸皓齿,俊美非凡,此刻手中举着一把张开的扇子,半俯下身子来为她遮阳。
见林皎皎看了过来,少年勾唇一笑,露出了两颗嚣张的虎牙,道:“皎皎,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本开啦,日更万岁,有事会开请假条,谢谢大家喜欢,狗作者在线求收藏(卑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