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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别扭 ...

  •   今日的天色不好,沉沉闷闷的,像是要飘雪。

      隆冬腊月,光秃秃的灰色枝丫上偶尔几只家雀落脚,复又行色匆匆冲向灰蒙蒙的天际。

      江禾冬晨起一出门就觉着寒风冽凛,空气中凝结着冷意。

      他吸吸鼻子,鼻头已经冻的通红,有些放不下心,犹疑着提议“不然今日先别去呢?也不差这一日两日的,这几天你片刻没停地做活计,不妨歇一歇。”

      林嘉山带着一个安慰般的笑,伸手轻轻摸摸夫郎的头,忍不住乱揉一通,把夫郎头顶的呆毛揉作一团。

      惹了夫郎,心情更加大好,安抚道,“昨日新布下的陷阱,若是猎到野物,天寒地冻的过一夜,给冻死了就卖不上好价,我速速就回,绝不耽搁,行吗?”

      经过数月的相处,江禾冬也明白,他这夫君骨子里带着些难以言说的倔强,他一旦做好决定,旁人很难撼动。

      就是头天生的倔驴!

      江禾冬无法,只得千叮咛万嘱咐,要他早些回来,保不齐要下雪,叫他别逞强。

      林嘉山好好的应下,装好江禾冬准备好的干粮水壶,就着夫郎担忧的眼神,拉着车出了门。

      上半天其实还好,只到了晌午,开始呼呼刮起北风,朔风刺骨,江禾冬顶着寒风,从西厢房抱了柴火就要做饭。

      这风割的他脸疼,还专门循着棉裤脚的缝隙,不要命似的呼呼往里灌,江禾冬冻得直打冷颤。

      他揉揉脖颈,裹挟寒风的手冰得他一激灵,浑身上下没一点暖意。

      他冷飕飕地想,得快马加鞭做条更厚实些的棉裤,棉裤…嘶,棉裤?

      江禾冬心道不好,林嘉山的棉裤叫他拆洗了,想着这两日晒干好换着穿的!

      眼下寒风凛冽,江禾冬站在门里狠狠地跺跺脚,忙笼着袖子捂着脸颊,一气跑到院子里,取下棉裤,已冻作硬邦邦一团了。

      热油下锅,就着葱叶迸发出刺啦一声,江禾冬抄着马勺上下翻炒一番,倒入粟米,加了一瓢水,才盖上锅盖,让菜粥顾自焖煮着。

      接着他又坐在炉灶边,反复炙烤着林嘉山的衣裳,翻来覆去,很是仔细。

      里头已经不潮湿了,又反过来,一寸一寸地炽着外头。

      他十分专注,忙碌着,丝毫未曾察觉,不知何时,北风竟悄悄裹挟着簌簌雪花,呼啦啦奔向人间。

      待他察觉时,地上已积起了厚厚一层白茫。

      他先抱着捆干草去了趟后院,这样的雪天,牲口也畏冷,驴棚一面靠墙,但到底还是三面透风的。

      驴子斜倚在柔软的干草上,舒服地挪动着尾巴。

      鸡群好好地缩在鸡窝里,几只好斗的大公鸡此时化干戈为玉帛,竟然能和平共处。

      听着雪花撒上屋檐,庭院,溅起沙沙声。江禾冬心里隐隐不安,他环顾一圈,只觉着家里一片黑漆,心里也空落落的。

      即便饭香阵阵袭人,炉火干燥温暖,可那人不在,这青砖瓦房仍然还是没个人气。

      但还算不上慌乱。

      雪越积越厚,雪花纷扬,越下越欢快,丝毫没有停下的势头。

      江禾冬原本还望着雪花百无聊赖地计算脚程,现在彻底坐不住了,他立在外头,来回踱步,四处徘徊,心里覆盖着说不出的焦躁。

      眼见天色渐晚,他的担忧更甚,雪天路难行,也不知林嘉山行到哪处了,可下山了么。

      下雪天黑得早,左等右等皆不见人,江禾冬实在放不下心,打着灯笼落了锁,一脚深一脚浅的走进风雪。

      青川覆白,铺天盖地的雪色,直晃的人眼晕。

      越往深山里行,江禾冬越提心吊胆。

      在深山老林里奔走,两旁树木高耸,不知披覆了多少风霜,才在躯干上雕刻出层层沟壑。即便落光了树叶,也依旧挺拔粗壮。

      只是天色昏暗,百年老树盘根错节,枝丫纵横,总是透着些可怖。

      江禾冬从前即使摸黑下山,也总是三三两两结伴而行,他从未一人在日暮黄昏进过山,更遑论还踏着小腿高的深雪。

      如今他也是硬着头皮往前走,不安惶恐席卷了小哥儿,饶是如此,一想起他的夫君,雨雪天总是腿胀痛着不爽利,他就忍不住想,会不会是旧疾发作,走不了路。

      一想到这种可能,他就生出十二分的心疼,这心疼驱使着他,步伐越发坚定,不曾生出退缩之意。

      不安、慌乱、焦虑、急躁撕扯着他的心脏。

      叫他抓心熬肝,焦灼不已。

      见到人的那一刻,江禾冬交杂的所有情绪消失殆尽,天地间那一点小小的身影,只瞥一眼,就叫他心中的大石重重落地,四分五裂。

      林嘉山自知理亏,表现得十分心虚,丝毫不敢直视江禾冬的目光,瞥见夫郎阴沉的脸色,他就马上挪开眼睛,垂头不言语。

      毕竟自己临出门前还信誓旦旦的保证过,如今出尔反尔,害得夫郎一个人寻到深山。

      他以为夫郎会恼怒生气,正嗫嚅着要解释几句,却不料夫郎半点反应也无,只绕到身后帮自己往前推。

      车轮嘎吱嘎吱的碾过皑皑白雪,雪地上留下两道深深的车辙印。

      林嘉山形容狼狈,他的头发上沾满了雪粒子,手脚早就冻得通红,屋子里火生的暖,彻骨的寒意与热气甫一拉扯,酥麻,疼痛就爬上来,细细密密的。

      江禾冬一言不发,打开柜子翻找换洗的棉袄,把烘干的棉裤一并扔给人,转身进了厨房,端上不知热了多少遍的饭菜,淡淡地说一句“先吃饭,”转身就去煮姜汤。

      见夫郎面无表情,林嘉山无措极了,呆立着不知如何是好。虽然夫郎从头到尾没说一句重话,可他心里就是觉着,夫郎生气了。

      夫郎又要出去,林嘉山便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后,台阶结了冰,江禾冬竭力压制,心内怒火叫嚣,压根没留意,踩了冰溜子眼看就要滑倒。

      林嘉山眼疾手快,立马就要扶夫郎的臂膀。

      不料江禾冬猛地推开人,自己踉跄着站稳,冲着林嘉山凑上来的胳膊狠狠打了一巴掌,又用力甩开。

      转身欲走,却被人用了死力紧紧抱住。

      林嘉山用了十成十的力气将人禁锢在怀,生怕他消失不见似的,任江禾冬死命挣扎,林嘉山始终不撒手。

      江禾冬心头火起,用力蹬踹,每一次动作都小心避开他曾经受伤的右腿。

      林嘉山闷哼一声,生生受着,手上力道半分未松。

      终于江禾冬力气耗尽放弃抵抗,林嘉山小心翼翼将人翻过来。

      他错愕顿住,眼前的江禾冬像是怕人像被惹急了的兔子,眼眶通红潮湿,泪流满面。

      江禾冬鼻腔酸涩不已,他本不想掉泪。可是,世间事偏偏不如人意。

      在跌入这个浸着无尽寒意的怀抱那一刻,所有的攻防霎时土崩瓦解,他竭力压制的委屈与不安决堤般涌上心头,眼泪断了线,簌簌往下坠。

      回过神来,早已是泪眼婆娑,溃不成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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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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