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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

  •   虞城的脸是掩盖他骨子里血腥味的最好的武器。

      孟乐棋曾不止一次这样在心中评价过虞城。

      顶着一张所有人都无法忽视的脸,虞城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尊精致的漂亮雕像。

      偏偏这尊本该静止等待人们观赏评论的漂亮雕像不仅会动,还动得肆无忌惮,无人可及,伸出獠牙触碰你的脖颈或许只是想听到你临死前的求饶,然后无趣地放过你。

      或者杀了你。

      于是初识虞城的人会被他可敌神祗的样子所欺骗,想追随他,甚至妄图拥有他。

      但之后……就没有之后了。

      豹猫的爪子可不是他们这些凡人能碰的。

      虞城转头望向前台的护士,护士的脸红得更厉害了。

      “抱歉,我们不能透露病人的信息……”

      一句公事公办的话硬是被护士说得百转千回,委屈尽生。

      虞城的嘴角笑意不变,只是眼底早已是漫不经心夹杂着不耐烦的情绪,而眼前的护士浑然未觉,满眼都是那个惹人眷恋的微笑。

      “如果先生可以填一下这些信息……”
      护士红着脸,从桌子上抽出一张信息登记表。

      “我就是。”

      少女的声线清脆薄晰,那一刻,几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从虞城身上转移到了不知站了多久的木棠身上。

      包括虞城。

      虞城的头再一次转向她,不同于之前蜻蜓点水的一瞥,这次是正脸,是认真的审视。

      木棠只觉得自己像被什么吐着信子的动物盯上了。

      刚刚眉宇间轻微的不耐烦仿佛只是木棠的错觉,她看见虞城摘下口罩,立体英俊的轮廓暴露在医院的白炽灯下,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倒吸声,他的脸此时完全展露在了木棠的面前。

      “木棠小姐?”如果忽视他那没有多少认真意味的语气,木棠会觉得他多少对她是有些友好在的。

      这个叫虞城的男人,上一世亲手推她下天桥的男人。

      在找她。

      木棠的第一反应是警惕,是冰冷的银针似有所响,从天灵盖发出叮当的警铃。

      上一世,他们之间根本没有任何交集啊。

      回想起上一世,她与他在最后时期莫名其妙的对话突兀地变得无比清晰。

      木棠清楚地记起了上一世,虞城对于自己如同看一件无趣的易碎品的忍耐、戏谑、随意。

      他看自己的眼神,是尊重的反义词,是希望的无关词。

      带着面目全非的嘲笑与无可奈何的癫狂。

      而现在,他在找她。

      木棠突然很想大笑,在这样寂静的场合大笑,嘲笑亲手将她推下天桥的凶手,嘲笑看自己的眼神如同看尘埃的黑发男人,嘲笑自己。

      但她什么也没有做。

      她问:“是我。请问这位先生,找我有什么事吗?”

      她在试探。

      试探这个男人是否和她一样,记得上一世的事。

      宽肩窄腰的男人比例极好,偏偏还长了一张让人过目不忘的脸,他三两步走到了木棠的身前,近乎俯视地看着眼前的少女:“木棠妹妹,我是虞城,你小姨的朋友。”

      “我们来接你去参加你母亲的葬礼。”

      不知道是不是木棠的错觉,虞城轻飘飘地瞥了一眼木棠纯白的裙子,如同落叶般的目光蜻蜓点水地一顿,随后消失无影。

      他不记得上一世的事情。

      木堂莫名地笃定。

      还有……

      木棠看着虞城在说完话之后,立即转身往外走的身影。

      她非常不喜欢,木棠妹妹这个称呼。

      木棠跟着虞城走出医院,一眼就看到了在副驾驶坐着的田美慧。

      她似乎是在和谁打电话,笑容甜美,即使四十有加也仍是风韵犹存,惹人怜爱。

      在见到木棠的那一刻,田美慧又在电话那头说了什么,挂掉电话后,眼底才流露出了淡淡的哀伤。
      “木棠啊,孩子,都长这么大了。”

      随后便是无聊的客套话。

      木棠与虞城一齐坐在了后座上,与田美慧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这几日,棠棠受苦了。”

      田美慧的声音传来,透过后视镜的折射,木棠清楚地看到了她眼中真切的留恋。
      似乎是在透过木棠,看到了她已逝的姐姐。

      “虞城先生也要和我们一起去墓园吗?”
      木棠的话一出,首先看向她的是坐在一旁的虞城。

      似乎没有想到木棠的话题会主动提及他,虞城的眼中划过一丝审视,随后便是淡淡的笑意,语气没有了在医院中的漫不经心,倒真像是一个关心妹妹的好兄长:“我在源宁还有别的事情,况且这是美慧阿姨的家事,我一个外人不好参与。”

      木棠顺着虞城的话看向他,自然没有错过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审视,那一瞬间,冷意再一次遍布全身,虞城似乎对于这一类无声的震慑人心十分熟练。

      熟练到说他是天生自带的审视。
      也不过分。

      “别听你虞城哥哥瞎说,”田美慧及时地把话题挽回:“他来源宁还有要事,至时有一大堆人来找他,他就不得不走了。”

      “是这样吗?听起来虞城先生真的好忙啊。”木棠语气懵懂,尽力掩藏语气中的试探,她转头笑着看向虞城眼底淡淡的乌青:“要注意休息啊。”

      虞城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下一秒脸猛得凑近木棠,倒是吓了木棠一大跳。

      身体反应甚至大过思考,木棠下意识地往后退,一下子撞到了车窗玻璃。

      “你躲什么。”虞城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轻声道:“很怕我?”

      三个字,逼得木棠差点破功。

      虞城的五官比例无可挑剔,凑近来看更是能将他如蝉翼般细密的睫毛一一数清,木棠心跳的频率在那一刻猛然加快。

      她装出十分单纯怕生的样子:“是你动作太快了......”

      “哦,那是我的不对。”虞城顺势接过,下一秒就恢复了原来的距离:“车子刚刚有些冲,木棠妹妹见谅。”

      话里却没有任何道歉的语气。

      两人说话间,车已经在一处酒店旁停下,虞城朝着田美慧颔首示意自己先离去,眼尾扫过木棠的发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

      听到车门关闭的声音,木棠始终绷着的神经才稍微松了下来,抬眸却发现了田美慧正看着自己。

      “棠棠......”田美慧喊了一声木棠的名字,表情不如刚刚那般游刃有余,反倒似是同木棠一般刚刚才松了一口气,露出本来该有的些许疲惫。

      于是,木棠眼睁睁地看着田美慧张口,嘴边的几个字在她口中盘旋,最终咽下,消失不见。

      最后说出口的只是。

      “我们马上也要到了。”

      -

      虞城插袋站在酒店门口目送着那辆滕府承名下的加长版林肯扬长而去,司机似乎是跟着田美慧从天汇来到源宁的,有些面熟,不出预料是滕府承的心腹。

      滕府承要比想象中,更看重田美慧。

      虞城得出这个结论,有些无趣地抬头望天。

      明明是正午,还是没有太阳。

      云那么厚,要下雨了。

      虞城是一向不喜欢下雨的,太沉重,给眼前蒙上了一层灰霭霭的粉尘,看不真切。

      但正是因为这几秒思绪的游荡,他出乎意料地想到了刚刚见到的那个小姑娘。

      叫什么来着。

      虞城拍了拍额头。

      木棠。

      他想起来了,比想象中要快一些。

      她似乎有些怕自己,又似乎不是,不然不会主动把话题牵扯到他的身上。

      是朵自相矛盾的海棠花。

      只可惜他生来就不是会赏花之人。

      姐夫木志恒因为贿赂锒铛入狱,姐姐田兰自杀甚至还想带着自己的女儿,在调查田美慧源宁一行后的档案在虞城的脑中不知翻阅了多少次。

      即使田美慧年少与田家几乎处于失去联系的状态,这出节外生枝的丑闻也会不知何时爬出来蚕食身处天汇的田美慧以及她身后的滕家。

      甚至牵连到整个大院势力。

      虞城在听到滕珏暗示自己一同前往源宁的时候,起初以为滕府承示意他这么做的原因单纯是想将虞家势力与在源宁的滕家势力联结。

      现在看来,联结算不上,挽救这一词要更准确一些。

      他将脑中的资料与记忆中那朵懵懂微笑的海棠花校对,却怎么也校对不上。

      就像是完全两版的七巧板,无论如何也无法拼出一个完整的矩形。

      但心中的疑惑只有一刹那,虞城便把它抛之脑后。

      现在的他无法想到,也许木棠,就是那把解开锁的钥匙。

      -

      木棠和田美慧到达墓园的时候时候,天空已经下起了下雨,车上早已备好了两把黑色的雨伞,田美慧摇头示意司机不要从车上离开,于是从墓园大门到葬礼的一行路只有田美慧和木棠两人。

      “棠棠,你不该穿白色裙子的。”田美慧主动拉起木棠的手,微微顿了顿:“这样参加葬礼,不合适。”

      木棠看了一眼田美慧的纯黑套裙,笑了:“小姨,什么是合适呢?”

      “人们认为对的,就是合适,是这样没错吧。”
      她的声音不再像车里那般无知细弱,此时的语气更像是带着一种淡淡的嘲讽。

      田美慧看了木棠一眼,放慢了脚步。
      “大多数人是这样认为的。”

      田美慧很聪明,又把问题抛了回去。

      “那如果,偏要从自己的位置走一条别人没有走过的路呢?”木棠感觉到拉着自己手紧了紧。

      “那也要表面上人们认可的路上走过,这样就不用自己披荆斩棘了。”田美慧朝着木棠微微一笑:“女人有时候没有那么大的力气,不是吗?”

      因为是女人,所以就无法用自己的力量开辟一条路。

      这样的话从田美慧的口中说出来并不会让木棠感到意外。

      因为上一世,田美慧自从将她接到滕家后就是明里暗里这么教育她的。

      田美慧是一个懂得察言观色又麻利狠辣的女人。

      这是上一世木棠在死之前与田美慧相处了整整五年得出的结论。

      18岁自己一个人从源宁趁着火车跑到天汇去闯荡,甚至不惜为此与家人断绝关系,凭借着自己的手腕在藤府承滕部长的原妻病逝之后成为第二位滕夫人,也是整个大院里唯一一个不是出身于书香门第也不是名门望族的部长夫人。

      田美慧从来不是恋爱脑,她懂得如何利用自己的美貌、手段让男人为她折服,从而达到自己的目的,将婚姻作为跳板,跳到原本连望都望不着的阶层。

      但她成功的前提是,依靠男人。

      只可惜现在的木棠对于田美慧应该是一无所知甚至认为她是带有上天派来拯救自己的。

      于是木棠适时地表现出动摇的表情:“所以,我们要依靠别人吗?”

      冰凉且柔弱的手轻轻地拍了两下少女的手背,看着少女姣好的相貌与倔强的语气,一个想法在田美慧的心中萌生。

      “棠棠,或许我们两个人也可以互相依靠。”她语气平常,像是在和木棠讨论哪一条路才是通往葬礼的正确道路。

      果然,上钩了。

      有野心又好操纵的样子,是田美慧心目中选中棋子的不二准则。

      到达葬礼的时候,只有寥寥几个人在那里。

      整个葬礼简洁且快速,与其说是悼念,不如说是完成一个象征性的仪式。

      田兰死得并不光彩,甚至可以说是家族的污点,木棠看着四周面熟的亲戚若有若无的嘲讽与议论,死死地将指甲扣进自己的皮肉里。

      妈妈,为什么......

      就算是重生一次,木棠看着那个象征着她母亲的骨灰盒,还是无法明白。

      是有多爱一个人,多依赖一个人,才会在失去了他以后,连自己的生活都无法过下去。

      田兰的依赖与田美慧的依赖显然是两种截然相反的含义,前者是骨肉交织,把自己的个体全权依附在另一个人的身上,后者则是披着亲密无间皮的跳板,将男人作为人生道路上的垫脚石。

      哪一种是对的,抑或是两者都是变相的相互折磨,木棠此刻竟然有些分不清了。

      “美慧阿姨,我真的......没有家了。”葬礼散场后,木棠硬生生地挤出眼泪,当眼底的湿意被真实地感触到的时候,连她自己都觉得讽刺无比:“您......您能当我唯一的家人吗?”

      田美慧一言不发,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悲伤中,她在听到木棠的请求后,猛然抬头,眼底带着木棠从未见过的疲累与纠结。
      木棠从未看到过这样劳累的田美慧,明明面容还是经过精心保养后的细嫩青春,但眼底却像是经历过惊涛骇浪,惊心动魄后的了然无趣。

      木棠感觉自己的头顶被那只常年冰冷的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如微风带过,燕过无声。

      在那一瞬间,她脑子飞速划过了什么一直被自己忽略的东西,只是再想来,却了无痕迹。

      “好,棠棠。”田美慧笑了:“你妈妈亏欠你的,小姨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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