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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   生活还是回到了焦灼备考的样子。林若溪在网上约了一个直系学姐在咖啡店见面,请教专业课相关的问题,遇到了旁边跟同事聊工作的陈潇。
      学姐和同事都离开之后,陈潇径直走到林若溪面前坐下。
      林若溪正在整理学姐留下来的资料,没有想到陈潇突然过来。她吓了一跳,推推眼镜,惊讶地看着对方。
      “又要考研了啊?”陈潇面无表情地问。
      “啊?啊,是啊……”林若溪不知道陈潇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战战兢兢地回答。
      “要考哪儿啊?能考上吗?”
      “嗯……正在努力……也许能吧……”林若溪越说声音越小。
      “江圆儿……嗯……江宇昂,对你的事儿很上心,我想你应该知道吧?你到底还要拖累他多久?”
      林若溪抬头,对上了陈潇冷冰冰的目光。
      “他把他辛辛苦苦做的游戏卖了,你知道吧?”
      林若溪垂下眼帘,点点头。
      “你知道为什么吗?”
      林若溪茫然地摇摇头。
      “算了,你不会懂的。”陈潇叹了一口气,然后走了。
      看着陈潇离开的背影,林若溪感到莫名其妙。
      回家的路上,林若溪反复想着刚才的场景,陈潇话里有话的样子让她觉得很不安。
      对于江宇昂,林若溪一直感到很抱歉。已经相识很多年了,她表面上维持着受宠小妹的样子,内心却无法坦然接受这一切。尤其是那次扫墓之后。她更加确信,总有一天,替代品也会被替代掉的。
      “啊,好累啊!”
      她无精打采地踏入地铁车厢,百无聊赖地刷着朋友圈,看到江宇昂刚刚分享了一首歌,便按下播放键。
      可是,听着听着就想哭了。
      耳机里缓缓流淌着:“不用太久就能走到目的地……”
      可是她已经走了很久,而且连目的地的影子都还看不见。
      还要走多久呢?

      当江宇昂再次带着水果、蔬菜和营养品来的时候,埋头学习的林若溪只感觉胸口被一种难以言说的烦躁堵着。
      她“啪”地一声把笔丢在桌子上,把正在给冰箱补充食物的江宇昂吓了一跳。
      “哥,你不累吗?”
      林若溪趴在桌子上,餐桌已然变成了她的学习桌,书本摞得老高,江宇昂看不到她的脸,猜不到她的表情。
      “我?我累什么?拿着卖游戏的钱每天潇洒,怎么会累?”关上冰箱门,江宇昂拿着果汁走近林若溪,“要不要休息一下?觉得累的人应该是你吧?”
      林若溪接过饮料,但是没喝,“在哥的眼里,我是怎样的一个人呢?做事不果断?没耐心?拖油瓶?”
      “你在说什么?别这么想。”
      “我遇到陈潇了。”
      “什么时候?”江宇昂开始紧张。
      “就前几天。”
      “她跟你说什么了?”
      “没,没什么。”林若溪犹豫了一下说,“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什么?”江宇昂明知故问。
      “别装了,我早就看出来了。”林若溪一脸失望。
      “好吧。”江宇昂喝下一口可乐,“但是我们已经分了。”
      “分了?”
      “对啊,所以……你别瞎想了”,江宇昂揉了两下林若溪被抓得乱糟糟的头发,安抚道,“只管做好你自己的事儿就行了,其他的什么都不用管。”
      做好自己的事儿?可是林若溪不知道什么是“自己的事儿”。考研是吗?工作是吗?可是这些都不是她愿意做的事。她不想,也不愿做任何事。但是这个世界似乎不允许这样一个什么都不做的人存在。
      从桌子到窗台的距离很近,从楼上一跃而下的速度很快。林若溪可以在头脑中杀死自己无数次,却连一次实施的力气都没有。
      直到考试结束,江宇昂提出请林若溪吃饭,庆祝一下。
      永远活在自我感动里的哥哥,永远也不愿感受我的情绪……林若溪颓丧地想着,拒绝了江宇昂的邀请,逃跑般地回到北城。
      或许回到妈妈身边待几天会更安心。
      没错,当回到熟悉的家,见到熟悉的母亲,那一刻,林若溪确实感受到了安心,可是这种舒适仅限于此刻。
      当沈诚也回到家,“一家三口”吃着晚饭时,无论怎样,林若溪也无法适应。
      从小时候刚到这个家开始,三口人就鲜少有这种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刻。
      沈诚有自己的公司,涉足不同领域,工作很忙,很晚,甚至很少回家。
      但是,如果他从那时起就每天早早回家,他们过着正常的“三口之家”的日子,林若溪就能适应这一切了吗?
      林若溪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有一套准则,但这个世界却另有规则。
      可是,她又无比贪恋母爱,这样的自己是不是既矛盾又糟糕?在母爱的安心和沈诚带来的烦躁中,她选择了迟钝地忍耐。对于讨厌的事情,不要去想就好了吧?
      住了几天之后,赵敏忍不住问女儿:“溪溪,这么长时间不去上班,能行吗?”
      “哦,没事的,我请了年假。”林若溪撒谎了,她没告诉母亲自己失业之后全职备考的事。
      “好吧,那中午你自己准备点儿吃的吧,我得去公司干活儿。”
      赵敏说的公司,就是沈诚新开的关于农产品的那家公司。赵敏每天都要开将近两个小时的车往返于城市和农村。
      自从赵敏的服装店在几年前黄了之后,就一直给沈诚“打工”。夫妻共同经营事业是很节约成本的,林若溪不反对,但是这次回家,看到母亲每天都很忙碌和疲惫,她不禁被这种情绪影响,心情越来越消沉,对母亲的工作越来越不满。
      “为什么一定要去?”林若溪忍不住问。
      赵敏愣了一下,“啥?”
      “你明明就很累,为什么要帮沈诚干活儿?”林若溪生气地说,“你知道PUA吗?他总是在PUA你!”
      “你又作什么妖?到底想干嘛啊?”赵敏皱紧了眉头。
      “我只是想让你别那么累!”林若溪突然大声。
      “我不累!用不着你操心!”赵敏的嗓门也提了上来。
      “那你为什么每天都不开心?”林若溪质问道。
      “我看你还不开心呢!成天拉拉个驴脸,跟谁欠你了似的!我供你吃供你喝,你还想让我咋地?是不是我死了你就不作了!”赵敏一边收拾出门要带的包一边大骂。
      林若溪的眼泪唰地一下夺眶而出,她不明白,自己如此关心母亲,为什么却被当成恶人。
      她瘫坐在沙发上,即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也要大声发泄,“为了一个男人……你就要这么说我,你是我妈!你不是他妈!为什么你不能跟他离婚!如果没有他,你根本不会这样!”
      “是啊,如果没有沈诚,我就是流浪狗!我就只能喝西北风!”
      “你从来都不关心我!你在意你自己,你在意沈诚,可是你就是不关心你女儿!”
      “对!我不关心你!流浪狗能让自己活着就不错了,还关心别人?我不关心你,谁关心你找谁去!别赖在我家!”
      砰地一声,赵敏摔门而去,只剩林若溪一人放声大哭。
      如果就这样从楼上跳下去,妈妈会是怎样的心情?她会不会后悔刚刚说过的话?
      林若溪在窗前站了很久,闭上眼睛,阳光落在眼皮上,她想象自己成为人形石头落下去的样子。再次睁开双眼,阳光把褐色的眼球照亮,仿佛已经死过了一次。
      就这样妥协吗?
      她突然转变了想法。
      如果就这样跳下去,讨厌自己的人不会幸灾乐祸吗?只是想着死亡的话,不就浪费了这么好的天气吗?
      不必离开这个世界,只要离开北城就好。
      可是除了逃回北京,林若溪不知道还能去哪儿。她又开始羡慕林冬茵了,说出国就出国,没有一点犹豫。
      临近过年,机票、车票都很紧俏,只有卧铺票了。林若溪买好车票,收拾好背包。她要去看看父亲,然后再回北京。
      为什么还要去看父亲呢?明明讨厌,但是又没有到断绝关系的程度。而且,毕竟是父亲啊,作为女儿,无论怎样,都要忍耐吧?
      林波看到女儿突然到访,惊喜又慌张。
      这天孙姨不在家,林若溪感到放松了很多。
      “你要吃啥?爸什么都没准备,你说吃啥我去买,烤肉?排骨?涮羊肉?”
      林波开口,空气中迅速飘过一丝酒气。
      “不用特意准备,我一会儿就得走了。”林若溪观察了一下,“爸,你,喝酒了吗?”
      “就喝了一杯。”大概是被发现偷喝酒了,林波烦躁地转移话题,“你这次回来咋这么突然呢?在北京住的咋样?处对象了吗?”
      又是这样的话,林若溪有点不耐烦,“为什么总问我处对象的事?处不处有那么重要吗?”
      “这不是关心你吗?一来就跟吃枪药似的。”林波不悦。
      没错。虽然整理了一下心情,但是刚跟母亲大吵一架,林若溪内心的火焰还没有彻底熄灭,忽明忽暗的小火星很容易再次被点燃。
      看在女儿好不容易回来一次的份儿上,林波不想搞砸来之不易的见面,于是转身去厨房切水果。
      天底下还有这么别扭的父女吗?
      看着玻璃拉门后面父亲朦胧的身影,林若溪想,如果当年父母没有离婚,会怎样?她会更幸福吗?不,不会,家暴不会停止,恐惧也不会有减少,她会永远被阴霾笼罩,她会没有办法认识江宇昂——这个能暂时解救她的人。
      这样的父亲,让林若溪感到凌乱。会关心人的父亲、暴怒动粗的父亲……都是这一个人,都是她的父亲。
      餐桌上放着一瓶剩了大半的白酒,父亲大概真的没有喝很多吧。可是,十几年了,他怎么还是这么爱喝酒?
      想到好像人生中遇到的所有难过的事情都跟酒精有关,林若溪开始感到坐立难安了。
      “为什么要喝酒呢?有那么好喝吗?醉醺醺的样子好看吗?”因酒而产生的不安,好像让林若溪浑身长满了刺。
      “我哪醉了?我自个儿喝酒自个儿高兴!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好好的不行吗?”
      林波把一盘切好的橙子放到林若溪面前的茶几上,然后又拿起一块递过去,“嗯?吃吧。”
      看着父亲递过来的手,林若溪没有接。父亲用那双手倒酒、打人、摔东西、挥舞菜刀、在黑暗中摩挲……无数回忆片段一股脑地涌出,林若溪只觉得,如果不用嘴巴输出点儿什么,脑袋就要被挤爆了。
      “因为喝酒,你耽误了多少事你知道吗?如果不是因为你发酒疯,我妈会跟你离婚吗?你会把爷爷气病吗?我的人生一团糟,都是因为你!从小你就骂我、打我、猥亵我……我的阴影挥之不去,为什么你却像什么事都没有一样活着……”林若溪的气势因为哽咽而渐渐变弱,“从小你就打压我,我什么都做不好……”
      林波对林若溪的话感到非常震惊。如果这是林若溪的控诉,那么林波将毫无还手之力。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女儿心中是这样的人,他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罪行被指认,但没有证据,回忆被茫茫白雪所覆盖。如果将冰封的记忆解冻,还能是原本的样子吗?
      林若溪在林波的震惊中逃走,这一次,她要拯救那个过去的小女孩。停在原地会迎来噩梦,跑出去是一场冒险。在注定的噩梦和未知的冒险中,她想要奋力一搏。
      天色渐暗,有的店家已经挂上了红灯笼迎接新年。微弱的红光照亮了小店门前白色的积雪。而马路是干干净净的,车灯照亮了仿佛没有落过雪的灰色路面。
      沿着这条路一直跑下去就能到达火车站,虽然脑袋昏昏沉沉的,但林若溪依然清楚地记得这一切。
      赶快到达这条路的尽头吧,冲破北城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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