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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三十七章 遥遥星汉知我心 ...

  •   “姑奶奶们,别添乱了,夫人要见他们,可不敢耽误。”二掌柜的人没到,声已从楼梯转弯口横冲直撞飞出来。

      娇滴滴的娘子们捻起裙摆,化为一阵香风飘走了。其中一个娘子走前,在温朔白净的脸颊上留下两片樱桃色的唇红,被温朔用指腹细细捻,捻成一坨胭脂饼而不自知。桃萌贪恋青梅酒香,趁乱从温朔手心逃脱,继续在地上小狗趴,舔酒。

      红眼睛的二掌柜蹦跶到三人面前,两只又肥又长的耳朵耷拉在洁白的脸颊边,和刚才一去对比,显得格外无精打采,他抽搭几下,哽咽道:“几位贵客这边走,我们夫人有请。”兔子故意用肩膀狠狠撞一下方有缺,“你是死人吗?客人泼了酒,也不麻溜接着,害我被夫人骂。”

      谢渊加入了桃萌的舔酒行列,两人的舌头以同一个频率一伸一缩,不愧是同门师兄弟。谢渊没有停下舌头,眸子稍稍抬起来,瞥向二掌柜,“你管这叫泼酒?嘶溜——冤有头债有主——嘶溜——你冲咱们渊公子来啊!”

      温朔矮下身,手臂圈过来,搓住桃萌腰窝处衣摆的一个尖,把他提起来。

      桃萌的脑袋在下,脚在上,舌头拉得老长,舌头尖舔着酒渣离地,纵然有万般不舍,也没能躲过被拎在半空的结局,横在一双极黑的瞳仁前。桃萌弄不清楚是自己的身体在晃来晃去,还是温朔的脸在晃来晃去,他打了个酒嗝,双颊已然绯红,随着身体摆动的幅度增大,“啪”一声像只蝙蝠一样贴在温朔脸上,头正对温朔的鼻梁,就看到温朔的黑瞳孔往中间转。桃萌的双手扯着温朔的眉毛,扭扭捏捏滑下来,衣角卷起荷叶边,擦过温朔的鼻子、温朔的唇,落在温朔抬起来的手心,一阵倦意袭来,身体酥酥麻麻,蜷成小虾米的形状,睡了过去。

      二掌柜小心翼翼挪到谢渊身边,“这位贵客,舔累了吧?指鹿亭已备下茶水,您挪步去泡泡舌头?”

      谢渊骂骂咧咧站起身来,袍子上都被酒水洇湿了,膝盖处有两处深色印子——像馒头,他弹袖子上的灰尘,抱怨:“千金换来一身湿。”

      二掌柜点头哈腰:“我让人给贵客洗洗。”兔子横眉看向方有缺,“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帮朔朔公子弄干净衣服。”

      方有缺愣了一下。

      谢渊把腰上带子一抽,爽利利地就把外袍脱下来,卷成一个团丢到方有缺怀里,他没有注意到,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脖子上落了下来,被一同卷进衣服团中,“我不喜欢用法术净过的衣服,需得水洗,留淡淡的皂角香为宜。”

      谢渊大大咧咧走出去,用肩膀撞温朔的肩,“渊公子,你欠我一坛青梅酒。”说完,他伸了个懒腰,把双手放在脖子后面,不需得旁人引路,熟门熟路往指鹿亭走。

      温朔、曹云与谢渊穿过幽静清新的花园小径,见邻水一座古朴的水榭,他们在一方“指鹿为马”匾额下停下脚步。

      二掌柜上前请示,从紧闭的门扉里传来漫不经心的一句:“烦。”

      雕刻湘妃竹的两扇门被推开,夹杂着鹅黄花瓣的料峭春风扑面而来,眼前空旷开阔,粼粼碧水安卧如镜,前半间屋子上方并没有瓦,是凸出去的半椭圆形的一个石台子,上设一巨大透光碧纱屏风,屏风边放着一四脚竹桌,上摆四只茶盅,白色的咽气娉娉袅袅从杯中浮出,飘来清淡的茶香。

      屏风后影影绰绰是一女子剪影,肩背薄成一片,抬着双臂,几根葱白手指从屏风最上端露出来,指尖飞出一根折射阳光的银线,再往上看,银线另一头系着一只金鱼纸鸢——鼓鼓的两只红眼睛,如少女绑头发飘带一般的长尾巴,在碧澄如洗的天际任由风侍弄,飞得比云还高。

      一只纯白夜枭在纸鸢四周展翅翱翔。

      从屏风里看,王元姬根本没有回头,她的头始终高高仰着,关注着天上的风筝,略显不耐烦地问:“找我何事?”

      温朔行礼,喊了声“夫人”。

      “这个声音——我曾听过。”王元姬扯了扯线头,风筝飞得更高,她轻玲玲笑一声,“阿铃,飞得快些,卷起更大的风,风筝才能飞得更高!”

      王元姬的话音刚落,白枭张开双翅,先扇起两道夹着气流的风,把风筝托得更高,然后飞速盘旋起来,风筝就更高了,王元姬笑个不停,这次是对他们说的:“你们砸了自己的酒,我管不着。但你们砸酒是为了见我,见了,怎么又不说话了?”

      曹云问:“坊外的石像本在甘露殿。甘露殿不见了,它为何出现在此地?”

      “哦?就为了问这个?小姑娘,你也活了足够久了吧?居然认识这东西。这个问题——”王元姬顿住,一阵起起伏伏的“嗯嗯”声,随后烦躁地嘟囔声,抬起的双臂终于落下,原来是风把风筝线吹断了,风筝摇曳,钻进云里,她对着天际喊,“阿玲,下来吧。”

      白枭的叫声响彻九霄,一道白光从空中俯冲而下,伴随清脆的铃铛声,落到屏风后化成一女子。阿铃走出来,赤足,脚腕上戴着银铃铛的脚镯子,随着她走动,铃铛叮铃铃响个不停。她没有看三人,低头,撤走了屏风,静立于一边。

      王元姬长着一张圆滚滚的少女脸,皮肤白皙,眼睛像两颗葡萄般又黑又亮,她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到模样,很难把这张脸和“晋王太后”四个字联系在一起,她正凝眸看向曹云,道:“关于月亮的事情——统统无可奉告。”

      “月亮?”曹云重复这两个字,皱起眉。

      “不明白?”王元姬笑道,“且不闻,死了的、得不到的意难平都叫白月光。”她水汪汪的眼睛看向温朔,“你瞧着眼熟?我们见过?”

      温朔道:“夫人以前总叫我小孩,教过我一些招魂的法术。”

      王元姬想了想,下一刻,露出豁然开朗的表情,“蛾眉月身边的那个有司马家印记的小孩!我记得你,温家大小姐打进来的时候,蛾眉月的剑伤还未痊愈,被咒术震晕了。你从魂器里跑出来,和温大小姐打得昏天黑地,最后把人赶出去,自己却差点神魂俱灭。”

      温朔道:“是我,夫人。当日,多谢夫人的救命之恩。”

      王元姬说:“你的性子还是这般别扭,如若派人捎信告诉我是你,何必去砸那坛青梅酒?那坛酒在暗无天日之地待了五十年,全都白费了。”

      温朔看向阿铃。

      阿铃见有人看她,像小鸟一般的脑袋歪了歪,包裹着金圈的豆子一般的两颗黑瞳仁直直看向温朔,有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茫然和无畏。

      王元姬道:“阿铃是我最信任之人,我什么事都不瞒着她,你大可以畅所欲言。”

      极乐坊天南地北的客人来来去去,但凡被人察觉,鬼宿所行之事,不知会在欲界炸响一个多大的雷,又会给王元姬带来多少灾祸。

      温朔道:“我们此行是有求于夫人,却也有所顾虑,恐所求之事会连累夫人。酒坊中喝酒胡闹之事常有发生,我们走后,请夫人对外宣传,是有人千金竞得青梅酒又反悔,胡闹了一场。夫人,我从未告诉你我的名字。我叫温朔。”

      “温朔?那个温二——”王元姬拧起眉毛,“我上次听到温二的消息,是他绑了蛾眉月上魁星阁。哎,小孩,学什么不好,学司马家的薄情寡义。你像那死鬼就完蛋了,身前一身恶名,身后一串孽债,只管生,不管养。”她的目光捕捉到温朔手里呼呼大睡只露出一个脑袋的桃萌,“和蛾眉月一样,你也带着个拖油瓶。何其相像,又何其不一样。司马家的子孙受都了诅咒,他们的血随时都要烧起薄幸的火焰。”王元姬若有所思盯着温朔,凭着经营极乐坊几百年的精明劲儿,她故意避开了那个“所求”是什么。

      听闻温朔这句话反应最大的是阿铃,她的身体和精神一下子紧绷起来,白羽大氅的毛在风中微微摇动,抬起手臂,手中化出一根峨眉刺,刺上寒光凛冽,隔在三人与王元姬之间,“你们所求不会也是‘招魂幡’吧?”

      “也?”温朔黑眸一闪,“有人要求招魂幡?”

      王元姬有些愠怒道:“阿铃,别把不相干的人扯进来。”

      谢渊插嘴:“招魂幡是什么?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给死人招魂的东西?”

      阿铃收起峨眉刺,“你们最好说的是真话。我们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温朔察觉自己周身的皮肤烧起来,他预感到今日的咒枷即将发作,“夫人,我们想了解魏王之女一切身前身后事。极乐坊门前的石像本在甘露殿,如今却移到了此处,就证明公主存在的痕迹从史书里被抹去是司马将军所为。夫人或许知道,哪怕是一点点,也请告诉我们。”

      谢渊跨前一步,正欲开口,被温朔横臂压住胸口,往后推,他只得把到口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王元姬目光移向谢渊,只晃了那么一下,又转向温朔,“小孩,我欣赏你,也喜欢你。但无论你是谁的孩子,我仍是那句话,那个女人的事——无可奉告。”

      温朔浑身的皮肤越来越烫,那千万根针尖刺扎全身的感觉又来了,他微微喘息,横在谢渊胸口的手臂缓缓落下,他低头看了看手腕,还好——咒文还没有亮起来,应该还能撑一段时间。

      “嗬,早起吃了生姜,怪辣的!”谢渊用手掌扇风,跑到桌子边,端起茶盅,一饮而尽,他的眼珠子滴溜溜转,看向王元姬,又看向曹云,“夫人,当年温家家主也来过极乐坊?她为什么来?抓狐狸?当时蛾眉月套着麻袋,根本没人知道他在极乐坊。抓弟弟?连蛾眉月都不知道温二就在泥人里,她更加不会知道。还是温望是来找你——寻仇?”

      “我和温家有仇吗?我怎么不知道。”王元姬眨了眨眼睛,自顾自“哦”一声,“你的意思,死鬼和温氏某个女子相恋,她就和我有仇了?在你看来,女人和女人之间横插一个男人,她们就互相看不对眼,必要斗上一斗了?你也太小看女人了。”

      王元姬拢一拢鬓发,“温望是为了招魂幡来的,她家里什么人的魂儿丢了,要用我的经幡招魂。我与那死鬼早就恩断义绝,我才不在乎他死不死,和谁相好。我只可怜那些被他丢在人世的孤儿寡母,力所能及地对他们拂照。小孩亮起幽瞳,我自然知他是司马家的后人、哎,又是死鬼留下的一笔怨债。”

      “你说对那些女人没有一点怨气?我不信。否则,你怎么会把公主殿下这个人当成是极乐坊的禁忌?还不是因为——司马将军思慕人家女孩子,求而不得,怎么说来着——白月光?我可是听出来羡慕嫉妒恨的味道。”谢渊笑嘻嘻道。

      “遥遥星汉知我心,谁沾死鬼谁不幸。”王元姬薄唇勾起笑,“衣衫不整的小朋友,激将法对我不管用哦。我这人遇上软和的人还好说,来硬的,来阴的,都是行不通的。我的确痛恨公主,但绝不是因为那只死鬼。”

      谢渊被人戳穿,脸上一点不僵硬,连连作揖,“好吧,夫人,是我道行浅了,刚才多有言语冒犯,还望夫人大人大量,不和小朋友一般见识。”

      王元姬脆生生道:“油嘴滑舌,必是个薄幸的!”她因放风筝春衫尽湿,别过身子,拉一拉衣襟透气,“我要回去换衣服。话已说尽,送客。”

      谢渊看向温朔,想讨个主意。温朔周身的咒枷亮起来,黑眸浑浊,摇摇欲坠,被谢渊伸出来的手扶住,才没有跌倒。

      曹云双手捏拳垂在身体两侧,低头,道:“王夫人,我就是曹云。”

      王元姬脸色一肃,“你——敢来此地!阿铃,打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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