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下》茶山耳

1、往事论述（一）

　　上桥市连续几天下了大雨，马路经过雨水的冲刷使得灰尘腾飞荡漾。
　　陈洵还是像往常一样骑着自行车回家，他深吸一口气，感到了空气中夹杂着泥草灰尘的味道。
　　陈洵懒懒散散地把书包从左肩上薅下来，塞在车篓里长吁了一口气。
　　一脚蹬着单车朝着祁山路飞驰…
　　陈洵家住在沿街14号的小区里，这个地界紧挨着隔壁的老社区；离市中心比较远，也没有高大尚的大厦、写字楼。就连普通常见的奶茶店也没有，杂牌的倒是经常能看见那群街头小混混去寻乐喝茶。
　　陈洵将自行车停在绿棚底下，就急急忙忙地跑上楼。由于这个小区建时也有很多年了，没有电梯。
　　再加上陈洵他家住在6楼，每次上去都很吃力。得亏他年轻体力旺盛跑上去也就出出汗。
　　“陈广华！！松手，我让你松手！”黎颖她高叫道。随着盘子、碗筷霹雳啪啦掉落的声音。
　　陈洵立马加速开门冲到门口，顿时愣在了原地。
　　黎颖散乱着头发跪坐在地上怀里还抱着8岁多的贝贝，她扭头向陈洵的方向望去像是见到了救命稻草。
　　黎颖红眸里眼神光泛泛但又很快沉淀下去。
　　今年年初，黎颖和陈广华就开始打官司争夺孩子的抚养权。黎颖执意要带走陈洵和贝贝两个，刚开始陈广华都表示一种小孩可有可无的样子。
　　但是到后来，陈洵的奶奶就开始作妖。
　　非要把陈洵留下来不可，为了得到陈洵。她不择手段，甚至说不要脸的到黎颖的公司楼下大喊大闹巴不得让所有人都看黎颖的笑话。
　　后果可想而知，因为这事儿黎颖被迫从公司辞职。
　　不过后来，陈洵他奶松了松口，没再要求留陈洵。但是俩孩子必须留一个…
　　陈洵只是感觉身体像是海浪般涌动，好像每根血管都被血液充爆。
　　他恶狠狠地瞪着陈广华，面目僵硬的他感觉到后槽牙都在颤抖。
　　他恨不得马上把眼前那个男人杀了。
　　黎颖见状，立马向陈洵用眼神示意让他保持冷静，不要鲁莽。
　　“你回来了啊？那正好，你过来选。”站在餐桌旁的陈广华叼着根烟漫不经心道。
　　“选什么？”陈洵跟二半吊子似的，拎着他的书包晃晃悠悠地走到沙发跟前，毫不在意的将书包摔到一旁的沙发垫上。
　　“能选什么？！你跟你妹，必须留一个跟我。”
　　“你不觉得，你得先让我妈跟贝贝站起来吗？然后再说事情么。”陈洵冷冷地看着陈广华。
　　话音刚落，贝贝微弱的声音就传入耳中“妈妈你别不要我…”她小心翼翼的，见陈洵就像自己得到的事物被虎视眈眈的样子。
　　陈洵顿了顿，一股寒冷的刺意遍遍穿插着自己的身体。虽然平日里跟贝贝没有像其他家庭的兄妹般那么亲密，至少是熟悉彼此的。
　　他大脑一片空白，浑身不停的颤抖。但他刻意的让自己站直了，不要让贝贝看到端倪而感到害怕。
　　黎颖扶着墙缓缓的起身，另外右手手拉着贝贝。
　　陈洵漠然着，目不转睛的盯着黎颖右手上被重物砸伤的淤青和被手掐住的勒痕。
　　可能是太过于明显，黎颖将前面的头发撩到耳后并换一只手牵着贝贝。
　　陈洵微微张嘴，正要发话。却被黎颖拦截了，“咱们都先冷静冷静，好吗？”她顺着目光看去对着陈洵点点头，“你先回屋，我和爸爸商量。”
　　黎颖见陈洵未动，她深叹口气下意识的用手捏了捏太阳穴“回房间去。”她又伸手打了个的手势。
　　她不想让陈洵现在和一个处于‘狂暴’状态下的爹，吵起来。
　　不然局面肯定更糟糕更乱。
　　陈洵信任她，不管结果如何，她都坚信黎颖会把他从这个人品败到渣的男人身边带走。
　　他扑闪扑闪着睫毛，高挺的鼻梁旁一双含情脉脉的双眸充满了血丝，他扫了一眼贝贝转身离去
　　也许少年都比较敏感，陈洵瘫坐在椅子上双眼空洞失神的看着桌边儿。
　　明明窗户是关紧的，可是窗外的工厂机器哐当哐当响和隔壁菜市场热闹哄哄的声响融合在一起，着实的吵。
　　陈洵想，如果他妈真的只能选择一个。选贝贝也好，这种环境让她一个小姑娘和一个粗心懒惰的男人住肯定不安全，沿街14号晚上也不安全。
　　可是，他也不想呆在这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洵困倒在桌子上。黎颖敲了敲门“洵洵，我进来了。”
　　陈洵迷糊着脸，眼睛半睁半闭。
　　“就是…洵洵，妈妈知道这对你不公平、不好。但是妈妈也想！妈妈真的尽力了。我不知道要怎么讲，我…我也想把你带到我的身边来。”
　　“可是事实就摆在眼前，洵洵你会恨我吗？恨我没有带走你。”黎颖迅速地握住他的手，一遍又一遍的用另一只手抚摸陈洵的脸。
　　陈洵张了张嘴，眼底闪过一丝惊讶却又很快消散留下的只有一片宁静“不恨。”
　　那时陈洵瞬间像是被蚂蚁爬满了全身，他惊愕的看着黎颖这般模样。
　　内心里如同绞肉机般不断的交割，他早就预料黎颖下一句要说什么了。但他还是想蒙蔽自己，等黎颖说话。
　　此时的黎颖说话已经带着哭腔了，她皱紧了眉头。滚烫的泪珠顺着脸颊慢慢移到下颚，最会汇聚低落在陈洵的手背上。
　　“我…我真的很想让你和贝贝都在我身边。但是我发现我努力过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贝贝她还小…她现在比起你更需要我，妈妈把她放在这里，我不放心。对不起，洵洵。妈妈一定会定期来看你，放假了你就过来好不好，洵洵！对不…起。”
　　陈洵默默的看着黎颖，他想说的话都扼杀在了喉咙处。
　　黎颖哽咽着抱住陈洵，这也是她的孩子。但是她无力改变孩子抚养权终将会给陈广华的事实。
　　“没事，这不怪你，妈…”陈洵说。
　　“洵洵…妈妈啊，真的真的很爱你和贝贝。你们俩手心手背都是肉。真的，对不起…”
　　陈洵挥了挥手表示自己不在意，可是他的内心里却早已千疮百孔。他也想走，但是他是贝贝的大哥，是黎颖的大儿子。
　　他必须学会成长、面对现实。尽管这一切都不如他的意。
　　黎颖收拾完行李后下楼，让贝贝先坐到的士里。她撑着一只手靠在车门前看了一眼陈洵“走啦。”
　　“嗯。”
　　她微微一笑，眼尾处泛出一层一层的褶皱。清风袭来弄乱了她额前的碎发。黎颖好像自此变得更老更憔悴，骨子里的美人儿的相，最后沉溺在余晖中。
　　“记得多通电话。”黎颖瞪大眼睛。
　　“好，一定会的。”陈洵答道。
　　汽车载着母女俩沿着公路一直到了尽头处的立交桥，那一刻陈洵像是抓住了一缕光又很快的被淹没在黑暗里。
　　他嘴上说着没关系，内心却感到愤愤不平、难过和绝望。他也想让黎颖选他，哪怕给他的只是一个念头。他们可以偷偷溜走，去别的城市过一段新的生活。
　　可是事实并非让人得偿所愿的，他太难过了，转身奋身逃回了家。
　　想来，他瞳孔微震，神色暗淡。陈洵突然觉得自己内心很肮脏、邪恶。
　　他把一切的罪恶源头都安插在陈广华的身上。
　　他居然想让陈广华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这个细想像是魔爪般渗透到自己的脑神经、骨髓。像是要麻痹自己，陈洵立刻伸手向自己的脸上拍去。随着一股火辣辣的劲儿，他才清醒过来。
　　为了彻底让刚刚那种思想彻底消失，他如同一头惊慌的猎豹猛地跑到屋里，将水龙头开到最大。毫不畏惧的将头埋在洗手池里。
　　“咕噜～咕噜～咕噜～”的声音吸引了刚从楼下回来的陈广华，他快步走过去。
　　陈广华听到动静，就停住在那里。他依靠在卫生间门口，像是观察神经病一样看着陈洵。
　　口齿黏糊着“诶不是，你小子受什么刺激了啊？那贱女的，值得你那么伤心吗？她都不要你了。真是！”
　　陈洵哗啦一声将头扬起来，血红的双眸瞪着陈广华“别他妈再说了！和你有什么干系，这个结果，你满意了吗？！”
　　陈广华直接踹开门，厚重的门框子固定螺丝蹦掉，直接砸到陈洵的身上。
　　陈广华不带给陈洵缓过来的机会，痛骂道：“你再给老子说一句，信不信我打死你？！”
　　“打，你打！”陈洵粗暴的把砸到自己的门扔到一旁，向陈广华逼近。
　　“你——”
　　陈广华扬起的手迟迟没有落下，他“哼哧”的一声，气呼呼的转身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