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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4章 ...

  •   已经来这儿有些日子了。

      绝路城的规矩奇多,光是那些居民手册上要遵守的“三从四德”,就够让祈行好阵头疼。
      如若不存在那些个初来乍到时的“下马威”,她指不定要在这里闹上几场。

      日夜升落守时,城区严禁夜行,居户家家无亮,入夜不得燃灯,甚至连火烛也找不见...
      这般规矩束缚下,处处弥漫着死气沉沉的周严。

      怪里怪气,搞得像服刑一样。
      虽说自己对此怨怼颇深,可念在眼下尚在进度期间内,祈行暂时没法拿进程开这种后果未知的玩笑,只得把一言一行装出甚是乖顺听话的模样。

      她所在的典当行里还有其他几个杂工,大家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话却说不上半句。也不知道是这群人太疏离冷漠,还是行里规矩过于压抑束缚,人人都只垂头守着自己的三分地,跟下了咒似的。
      本来周围伙计的长相就没什么记忆点,这样一来,祈行到现在连人都没认全。

      至于那个声响,也逐渐变成了只有易物当下才会被唤醒的指示音。比起所谓的雇主,更像是兑换影钱的换算工具。

      秘密嘛。
      秘密不过是把量尺...

      但这些都不足以让祈行感到矛盾。
      反倒是以身后的博古架为线,典行俨然被割成两个世界这件事上,更透着些让人难以理解的,上位者的固执。

      厅堂前半把展示的物件各处都做了保护,大到轮廓,小到细枝末节,明显处处都能看出来这悬坐高台的大人物对手头藏品很是珍视。
      而封背的博古架后面,随意码着几排积灰待处理的木箱,店里的伙计隔三差五就要搬走几只,撤换新的过来。

      木箱体积偏大,尽管是采用较薄的合成板拼接,却在箱面做了完备的防潮处理,抵在博古架的身后,形同一堵隔断视线的墙,成了个方便存放杂物的支撑结构。
      盖子松松散散,没人关心里面装了什么即将被处理的物品。

      祈行拂灰擦拭的时候打开看过两次,大多是些残损小物件,残瓷碎玉,零零散散拼不成一整块,和派不上用场的废瓶废罐掺在一起,就这么堆砌在箱子底,静待发落处置。
      再下面,囤着几箱练习用剩的刀刻木偶。

      刨刀的痕迹甚是明显,侧痕排刺尖锐,匠人在制作过程中似乎为了追求大致形态,放弃了细节打磨,面上只斜斜两刀,不生匠气,却给人一种粗拙感;木料散着浅淡的馨香,让人心安。

      不过,一箱箱,只拴正线结。
      「身上捆一层怎么够,一正一反才不偏头。」刚绑绳的时候祈行也只捆一半,后来师父天天拿木槌追着她念,也就自然而然长了记性。

      既然指令没有对“杂物”做特别安排,也没有对她的行为做明言喝止,显然一副放任无所谓的态度...
      祈行索性更放心大胆地在无聊时摸两个出来捆一捆。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手机找不见,捆绳便成了她循环无端的日常中唯一能消遣时间的「乐趣」。

      每天固定时间过来当班,再固定时间回到白墙白床的屋子睡觉。
      重复两点一线的作息,重复爽朗的天气,重复夏虫的一声道谢,再重复躺回不生褶皱的床品...

      祈行曾一度怀疑世界在原地不断刷新。
      可进程条切切实实在推进。

      但好像NPC的生活就该是这样?
      主角有主角的光环,不论如何都能独占特权;NPC有NPC的循环往复,虽说不愁房租不愁饭,每天...

      一睁眼,就过来。
      给人换钱。

      前来八钱易物的人不多,准确来说的话,除了夏虫,几乎没有其他人光顾。

      怎么看这地方都像是开来专门伺候那个小少爷的。
      每天来上个一两次换点碎钱,回回都是木头,哪怕每根木头都臭烘烘的,照样能换。

      看吧,看吧。
      主角光环。

      放上来的时候祈行总是有点儿心生嫌弃,悄悄朝后稍上两步,她始终不理解为什么所有木头都像从脏水沟里捞出来的一样。
      自己这种常年和木头打交道的人都没见过几根切实恶臭的木材,竟是来这里涨了见识...

      但祈行从不多嘴木头来源,也不想深究为什么有这么多腥臭物件,自己只管遵循流程,木头扔仓库,其余横生枝节的事她才不干。
      这般想着,她抓过手旁的木块,动作娴熟,比以往的反结多绕了几圈线。

      绑完手里最后头偏大的一枚,后面的几箱就算是都被她重新缠了个遍。

      “我什么时候能回去啊...?”
      把「秘密」这两个字叫出口难免太中二,祈行顿了顿,随即抿紧话音。

      电流声不多时便再次微弱掺进空气,混着不起波澜的语音。
      【九十七,离约定还差两次。】

      九十七呀...

      她倦着眼,默默在心里重复着数字,若有所思。
      看来「假期」最多还有一两天...

      “哒——”
      祈行随手把执拿的物什丢回箱内,轻遮盖子。

      刚才那块木头的划痕里全是灰。
      啧...弄得手上脏兮兮的。

      ...

      【木材,一兑十。】

      兑换的指示依旧及时,祈行切了几枚匣内硬币,前后各点一遍,才递到这位有主角光环的“小少爷”面前。

      “喏,十个。”

      紫檀木柜台后面,她懒洋洋地重复着和往日相似的台词,按着以往的经验习惯,对方还会在这时开口说一句‘谢谢’。
      不过这次却迟迟没等来。

      祈行抬头睨了一眼。
      伸来的手背有处一直没能愈合的擦伤深痕,把木头放在典台度尺上时还要垫两下脚尖,仍旧是那个干瘪的小男孩。

      截了夏虫这单,就是第九十八单结束。

      收了钱,再有一次该是时候说再见了。
      可点着钱的手还僵持在半空,对方拗着低头,一动不动。

      “嗯?”
      “还差...差点。”典当台前的矮个子吞吞吐吐,咬字也不甚清晰。

      这是两人第一次在交易之外有了交流。

      给少了?
      祈行又张开手,检查起钱币枚数。

      “一,二......八,九,十,没错啊?”
      “还差三,三影钱...”

      祈行断然不是爱管闲事的人,只是瞧着夏虫欲言又止的样子,没忍住问多两句。
      “你是差钱买什么东西吗?”

      夏虫埋着头,几不可闻地念叨:“要买营养浆包,姐姐病了,差三影钱...”
      浆包是绝路城最基本的液体餐食,价格便宜,最多维持生命体征,营养都还没蚊子腿肉多。

      祈行绕过典当台,低眼端度着面前削瘦的身子骨,不经意间好像窥到乱发后砸落的一滴清泪。

      啊这...
      她一时间倒是生出些莫名其妙的同情来。

      这种事祈行本不该插手,避免人为干预会令进度受阻,可万一...万一他姐姐没挺过去,明天不来了,那这最后一次盼到等到猴年马月还要另当别论...
      这不是多管闲事,她逐渐说服自己,这是必要举措。

      “你先拿着这个。”祈行把手里的硬币塞进男孩的掌心里,没有接下来的动作,也没有接下来的话音。
      夏虫接着钱,谢字刚吐露一半,那个熟悉的进度报数声音再次响起。

      【进度计入,九十八次。】

      祈行松了口气,歪着头细细打量他略显凌乱的碎发:“听到了吗?”
      换来夏虫一声上扬音节的疑问:“嗯?”

      “有人在说话。”

      她没有对话音做太多细节描述,浅浅试探。
      男孩环视四周,又转回脑袋不解地摇了摇。

      “没事,可能是我幻听...” 祈行谨慎地笑了笑,低头从随身钱袋里摸出三枚硬币,塞到他手上。

      “这儿还有点儿,你先揣着用。”
      不清楚这儿的人教育程度能不能理解「幻听」这种词,她只看见夏虫点了点头。

      “谢谢...”

      祈行又瞥见了那道伤痕,外圈的皮肉组织久不愈合,似乎生了创面萎缩的趋势。

      这么久了,怎么还没好?
      她顿了顿,又额外数出十枚,一并交付到夏虫手里:“顺便伤口也贴点药...”

      男孩脸上逐渐恢复了些喜色,步态稍作迟疑,握着钱再次朝她诚恳道谢,随后决然离身。
      祈行并不关注往来姿态,只是迅速合上匣,带面无表情地憋着气将木头扔进了已经没什么隙地的库房。

      她也自然没有看见,离开的男孩走到拐角处,对着略显尖锐的反馈声响攥着拳头暗喜。
      【影钱兑换量101%,进度已完成...】

      ...

      汪洋之上,航船浮行。
      甲板横亘雕花扶手栏杆,帆樯高悬,船舷一侧清晰示着数字「65」,富丽华贵的船体和单调苍凉的海面对比鲜明,融不进一个画面里。

      “大戕,中孚 ... 好孩子们!”站在船头意气风发的男人抬高嗓门,视线平直,“咱们回家!”

      船底吸附的“生物动力”猛然提速。
      支拂着利刺的腕足前探劈划海面,压埋船下的腔嘴也逐渐加快喷水流频,以增强用来驱动航速的反作用力;吃水线下方的巨形黑影比肩潜行,拓带着船体周围涡流暗生,一并肃清航路。

      轮渡肉眼可见地攀升航速。

      而本该熙攘拥挤的驾驶室里,除了无人监控的仪表外,玻璃内只码了一排奇异的花。
      “亡夷,你可得愿赌服输啊...”男人凭着栏扬笑邀请,“下来帮我给赢家挑一束。”

      一番话说罢,他风轻云淡地掰断手中那枚嵌镶珍珠的棋子,屈指一弹将其掸坠入海。
      浪势汹涌,落水无声。

      亡夷赤红翎羽,通身眼瞳,双头螺喙,先是仰天炸响两声鸣啼,尔后那抹红云似垂箭般破空而下,落足甲板。

      “阿嚏——”
      爪壳甫一勾地,猛禽身形陡然僵滞,随即打了声突兀的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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