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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戏剧表演 ...

  •   “抱歉,小李他性子就这样。”陈佐站定,半晌,神色肃正地开口,“这个东西是你的吗?”

      陈佐举着一个透明的小收纳袋在蔺灯面前晃了晃,黑色羽翼状的徽章静置装在袋中,发丝缠绕在那道流纹处,精致而漂亮。

      细看,羽尾雕纹处似乎还被极细的工笔刀刻上英文字母。

      蔺灯推了推眼镜,虽然他近视,可度数不算高,实在是因为那刻文太细,蔺灯眼睛几乎眯成一条缝也看不清半个字母。

      他下意识伸手去抓。

      “轰——”

      不远处一阵发动机引擎的轰鸣声适时打断蔺灯下意识做出的危险动作,曲起的指节抽动后又放下,他的脸上带着笑。

      听声音,蔺灯猜是馆长驾着他的宝马出征来了。

      “不是我的。”蔺灯说。

      微弱的音量被淹没在馆长心爱的SUV车发出的咆哮中,引擎动力十足。

      不难听出馆长很着急。

      “不是我的。”蔺灯又大声说了一遍。

      “嗯。”陈佐点点头,反应平淡地将目光投及远处,蔺灯也不确定他是否听清楚,倒是听见他问自己,“这是谁来了?殡仪馆不是一般上夜班,还是说……”

      话没说完,外头的黑金SUV车尾以一个炫酷而夸张的弧度漂移入警车后尾,堪堪停稳,还差几厘米就造成追尾事故。

      目光不觉被吸引。

      在蔺灯多年记忆里,馆长一向都是对任何事物不持有兴趣,是一个分外懒散得过且过的人,像现在这样值得馆长快马加鞭的时刻,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那出厂即带有罪恶芳香的money啊!

      蔺灯心底无比感动。

      因为馆长总算可以来接手这个烂盘子了!而接下来蔺灯只需要静坐旁观,等警察放下对蔺灯的怀疑就可以开始新生活。

      他还是勤勤恳恳地做敛容这一老本行,只不过他不会再给凶杀案尸体做……然后到三十岁娶个愿意跟他生活的女人幸福到死。

      平凡又幸福的生活谁不想过。

      可是。

      趁着陈佐和李金的注意都被馆长吸引,蔺灯偷瞄了一眼样本收纳袋中的徽章,还有那根浅金色发丝与之缠绕,若隐若现。

      几乎瞬间,蔺灯便肯定了发丝是那个杀死他的神经病男人——他简直不是人类。

      至于那枚徽章,蔺灯当时没见男人戴着,难道是不小心掉落的吗?他总该不会那么不小心,没准是故意留下的,都这么堂而皇之地杀人了。可故意……故意留下这个徽章干什么?

      蔺灯想不明白,他不清楚男人的脑回路。

      他唯一清楚的是这件事很危险,就这么让毫无防备的警察去调查,万一有什么万一,蔺灯知情不报算不算包庇杀人犯……嗯……不过他说了会有人相信吗,大概率会被当成精神病病人关进病院,再严重点就是妨碍公务。

      所以说这不是他该考虑的事。

      没人知道,会有的只是内心道德的谴责。

      “警察同志,请您们务必要帮我抓到吃霸王服务套餐的人,太可恶了。”馆长在蔺灯长达一分钟的思想斗争里下车,进门,拉起陈佐的手,语气激昂,“我平生最痛恨那种享受竭诚服务又不给钱的。警官,你知道钱对于我们这些平民老百姓意味着什么吧,是赤裸裸的生命啊!一个人如果没有钱他能在这个吃人的社会生活吗?”

      “那个先生,请你先冷静一下。”陈佐大抵是没料到馆长反应如此激动。

      “绝对不能!人是不能失去钱的,就像西方不能失去耶路撒冷。”

      “好好好我知道了,不过还是请你先冷静一下吧。”

      馆长仿佛已经热泪盈眶,控制不住地上肢晃动:“太可恶了。”

      蔺灯捏了把并不存在的汗,内心感慨万分。

      入戏太深了啊馆长。

      寻常很难想象,一个开着宝马、身着贴合的定制款西服配皮鞋的成熟男人——其实就是个中年大叔,居然会为了还不值他出门喷的法国香水十分之一贵的敛容费而演得如此夸张。

      不然明年去拿个奥斯卡小金人奖,既有钱拿,又符合馆长形象。

      “我理解你。”陈佐被摇得头晕,无奈道。

      李金撇撇嘴,似乎有点儿不高兴,大概是自己都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自家队长吧。

      这一幕又充满了戏剧性。

      如此惬意,如果有桶爆米花就更好了。

      蔺灯本可以静待观戏,不料馆长接下来一言,徒然令他倍感煎熬。

      “警察同志,这必须查监控啊!”馆长激动道。

      监控?

      听到这个字眼,蔺灯不禁有些表情僵硬,看着还在卖力表演的馆长,眉心微蹙。

      转念一想,馆长可能是在说大门口处的监控。

      “殡仪馆也会安监控吗?”李金有些疑惑。

      “为什么不安监控,这都啥年代了不安监控才奇怪吧,年轻人不要信些神神鬼鬼,不好。”馆长露出一副很屑的表情,实际上与西装革履的外表并不相符。

      “小李,大门口处就安装了一个球机,你刚才来没注意看吧。”

      “嗯……”

      陈佐环顾四周,宽敞的大厅装饰得如灵堂一般,花圈整整齐齐摆在两侧,分别有扇蓝框玻璃侧门。正前方则挂着长条状的电子屏,显示:“中厅出租”。

      很贴合常规殡仪馆大厅的风格。

      “怎么没见这里的监控?”陈佐问。

      “不需要嘛。”馆长笑说。

      “嫌疑人如果从侧门溜出去呢?”陈佐有意无意地看着蔺灯,说,“监控只有一个在正门,而这一带也比较偏,追踪面不广。”

      “早知道就趁他出示户口本时,把他的身份证号码记下来了。”馆长愤愤道,“小灯,你还记得那小子吗?”

      突如其来地将话题引入蔺灯身上,他明显愣了一下,听到此言,蔺灯发誓,他绝不想再回忆起那个男人的模样。

      浅金色的发丝漂染至满头,一身黑色大衣,性格古怪又非常神经病。

      不仅毫不掩饰地诉说对尸体主人的爱恋,又自爆凶手身份,蔺灯不懂,既然这么爱那个人又何必杀他。

      难道真有什么恋尸癖不成。

      蔺灯越忍不住回想便越细思极恐。

      蔺灯记住很多事情细节,唯一记不住那个男人的长相,而且想得越深脸上那块马赛克就越深。

      明明那时头顶上的灯光如此明亮刺眼,足以看清灯光下的男人,再者,蔺灯临死前也应当对杀死他的凶手印象深刻。

      可偏偏脑袋一片空白。

      “不记得了。”蔺灯摇头,说的是实话。

      馆长垂头丧气片刻,很快又恢复了斗志,眼冒星光地盯住陈佐,好像又要开始长篇大论:“警察同志……”

      陈佐满脸不适。

      “你放心。”眼瞧着陈佐对入戏太深的馆长拿不住,李金便插在二人中间,推开馆长,笑眯眯地拍着胸脯,“你说的很对,钱很重要,所以我们一定会替你讨回这笔钱的。”

      外人看了没准真会觉得李金被馆长一番演讲感动。

      可只是胡闹了一通,掉监控取证是下阶段的常规手段,若不是被陈佐的流血事件耽搁也轮不到馆长来提起。

      是该干正事了。

      “好好好。”馆长满心欢喜。

      开心了馆长,却苦了蔺灯。

      馆长什么时候安装的摄像头,在什么角落,蔺灯统统不知道。最可恨的是还tm的是针孔的!拿针孔这种摄像头到底是想干什么啊!

      虽说防人之心不可无。

      蔺灯看向给长的眼神多了几分幽怨,心说,但我可是您老人家从鸟不拉屎的地方捡回来,从小养到大的,这情分、这羁绊,谁看了不拍案叫好。

      敢情我把你当亲爹……啊不,亲叔,你跟我耍心眼子。

      痛,太痛了。

      蔺灯欲哭无泪。

      照这势头,还能幸福到死吗?

      “监空室在哪?”陈佐大半时间都应付着说话,点算得了喘息说正事,“对了,不过在此之前请你回答为什么要在单间里安装针孔摄像头。”

      好问题,蔺灯也想间。

      “这个啊……”馆长不动声色地退后了一小步,笑得尴尬又贱兮兮的,“确定要我说吗?”

      “说吧,这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一般来说殡仪馆只需要在大门口处安装监控即可,而处理尸体的单间不需要。

      这是人们自古至今便流传下来的神鬼之说以及骨子里趋利避害的思维在作祟。

      用玄学角度来说,当傍晚降临,一天中的阳气随着太阳落下地平线而消弭,阴气逐渐涌现。而人的尸体则汇聚了浓厚的阴气并向外散发,死过人的地方往往被人视为不吉利,皆是阴风过堂,尤其是在存放尸体的逼仄的空间内,阴气大量集中,滋生怨气。

      传说中黑猫能够看见物质之外的物质,即鬼神之类不干净又不可探查之物,是因为它们毛发通体漆黑,却独有一双发光的眼睛留在黑暗中,于是成为连接生死之间的媒介,形成了一对通往亡灵世界的“眼”。

      监控也是“眼”,是拍摄记录亡灵的媒介。

      这种怪诞离奇的说法使得许多殡仪馆几乎不在存放过尸体的地方安置监控,就算有监控只相当于一个摆设,无人在夜里看守,因为谁也不知道透过“眼”看到的究竟是人是鬼。

      而馆长不仅安装了,还是个具有偷窥性质的针孔型摄像头,是准备用来偷窥鬼怪的隐私么?

      陈佐想了很多,并非是他揪着这个问题不放,的确,这个问题放现在看来并不是重点,但他想借此引出的问题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因为,”见陈佐神色板正,馆长只得扭捏地说道,“针孔的便宜。”

      “……”

      “……”蔺灯当场石化,唏嘘道,“馆长,你还真是钻钱眼里了。”

      “别这么批判地数我面子吧。”馆长说,“钱很重要的好不好,要是没有钱,小灯你不知道在哪个垃圾桶里饿死了,哪能有机会长这么大现在站这里数落我。”

      “再说,我要没钱不给你发工资,你就得去上大街乞讨了。”

      馆长说的头头是道,可除了把蔺灯养大这个事实,也再没有深入了解过蔺灯的生活了。

      蔺灯自诩不太爱钻研读书这方面,但也能借着个一本学历找份普通工作,不靠馆长发工资,说不定比现在做敛容师轻松。

      至少心理问题还是会减少不少的。

      可还是走到哪都是个死社畜。

      没有任何区别。

      “我说的对吧。”馆长又说。

      馆长这个人也实在不会看气氛,蔺灯瞧见陈佐脸都僵了,李金也看反应地跟着严肃起来,唯有馆长还乐呵呵地准备和蔺灯继续发牢骚、聊家常。

      蔺灯也想乐呵呵,他也一贯喜欢乐呵呵,可人生轨道上的飞机就是这么滑稽,正不断地一路往下滑,乐呵呵不了一点。

      “小灯啊……”

      “严肃点!”陈佐紧皱着眉,厉声打断馆长即兴聊天的兴致,“你们两个现在有很大的嫌疑。”

      嫌疑?

      蔺灯心说,这还没查监控就暴露了?

      “嫌疑?警察同志,你搞错了吧。”馆长不解地问,“安个监控我就成犯罪嫌疑人吗?我监守自盗有什么好处啊,我可是很珍惜money的!”

      “谁知道。”李金理了一遍思路,刚才那番深情并茂的演讲变了味儿,自然是顺着陈佐的意图接着质问,“没准是装出来的也说不定。”

      “不,天地可鉴。”馆长竖起三跟指头,发誓说,“我对钱的忠贞比任何东西都要……忠贞,我可是真的冤枉啊,丢了钱我也伤心呢。”

      接下来馆长便什么问题都简单地说了一遍:“真的是因为针孔便宜我才安装这个啊,而且我没连接手机,根本不算偷窥什么的吧,安在单间里完全是因为小灯经常在里面工作,我怕他出什么事嘛。”

      “这跟我有直接关系吗?”

      “怎么没有?”馆长反问道,“如果我不安监控,小灯你就这么白白被打了啊,说不定还会被人冤枉。”

      “哈哈,是吗?”蔺灯听完还算镇静,自暴自弃地想着大不了就是被拿去做科学实验,反正已经死过一回。

      死,又有何惧。

      只是梦想破碎的声音震耳欲聋,盖过一切自主安慰,玻璃渣碎了一地。

      眼下二人有意无意地扯皮,三番五次,陈佐终于不耐烦地下了口令:“不如回局里慢慢说吧。”

      被押送上警车的过程中蔺灯是认命的,毕竟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过,还能闹出什么幺蛾子翻身?

      反观馆长,虽然谈的上配合,但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查监控!”、“我是清白的!”,叽叽喳喳,嚷嚷个没完没了。

      夜里的猫头鹰都没馆长会扰人宁静。

      蔺灯何尝不是清清白白,只是死而复生听起来就觉得太扯淡,更别说看了。

      车子引擎发动前,陈佐在外扶着车窗对李金说要去查监控,让李金带着他们先走,随后又向馆长借了SUV车钥匙以及问清楚监控室的具体位置,转身离开。

      他神色凝重地重踏进殡仪馆的大门。

      门口高处挂置地球机在心理暗示下似乎对准了陈佐拍摄,直觉碎碎念着,告诉陈佐几年前的一幕又将悄悄上演,那是他这辈子都不愿再回忆起的片段。

      原是寂静的直廊上回荡着鞋底敲在地板的声音,空洞又沉重,是克制不住的心慌的音律。

      陈佐内心经历了认定、否定又否定,他倒真希望蔺灯就是所谓的作案人与凶手。虽然这听上去既没实质证据又抛开道德,可总比那些未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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