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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夜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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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浸在往事中的人往往会忘记周围的环境,当隐隐的厮杀声自左前方传来时,谢三才惊觉四外气氛的诡异。他正要回身避开,左侧的丛林中却陡然地跃出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迎面奔来。
谢三一惊,跳开一丈多远,站在一株桂树下定睛细看,只见来人面貌清秀,正是数日前在庄府厅堂上见过的相府二公子陈彦。此刻的陈彦衣冠不整、气喘吁吁,步态凌乱,月光照在他毫无血色的脸上,狼狈不堪,哪里还有半分贵族公子的儒雅?
谢三心思电转,欲待远避,却已经来不及了。那陈彦见前方有人影,只道是追杀之人,慌慌张张地转身向后奔了几步,但步伐逾近,慌忙又返身向右,目光胡乱中落在谢三身上,脸上猛然有了喜色。
“你!你是……!”他急急忙忙地朝谢三跑来,“你是流花溪的谢三罢?我是陈彦,那日在令狐夫人的府上见过,你可曾记得?”见谢三冷冷地不语,陈彦又道,“你还替在下解围,随后又陪着欧阳家的兄妹在驿馆叙话!你没有忘记我罢?”
他急切的抓住谢三的衣袖,用近乎恳求的语气说道:“请三爷救救在下!有人要杀我!!”
谢三心中一动,暗道:事已至此,我避无可避,陈彦这般恳求,只怕对方已然知道我途径此地,免不了还想杀人灭口,我横竖脱不得身,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论功莫若救驾,救下陈靖威的儿子,总对自己有利。
念及此处,谢三沉吟道:“公子可知追杀你的人是谁?”
陈彦大喜,摇头道:“丝毫不知。只怕是……”
然而话音未落,林中风声一紧,数条黑影自左前方疾奔而来,转眼间便将二人团团围在中间。来人皆是一身黑衣,脸上罩着黑布,只露出一双眼睛,虎视眈眈地望着二人。
陈彦吓得面如土色,拽紧谢三的衣襟道:“三爷……在下手无缚鸡之力……”
谢三低声道:“莫要慌张。你且站在原地。”说罢,拔出腰间弯刀便是一阵疾砍,刀光起处,两个黑衣人应声倒地。
谢三来去如风,一柄弯刀上下翻飞,横削竖劈,在月色下闪着幽幽的冷光,一时间,风声四起,血腥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陈彦僵直地立在谢三身后,身子抖如筛糠,只觉得眼前的刀光剑影让人眩晕不已,冷汗顺着鼻洼鬓角直淌下来。
谢三这两年刀法又精进了几层,况且此番情况特殊,故而下手极狠,皆是一刀毙命,只见片刻功夫,来人便只剩下了三个。陈彦心中叫好,谢三的面色却越来越沉,几番打斗下来,他心中已经了然:从这些黑衣人身手路数来看,竟全是冷月山庄的弟子!
谢三的眼睛死死盯着最后的三个黑衣人,虽然光线极暗,但是其中一人的身形他却认得清清楚楚,那人亦是自小在冷月山庄长大的弟子,功夫算得上个中翘楚,只是此刻弃刀用剑,再加上被谢三的快刀所逼,显得有些手忙脚乱。
三人自知不敌谢三,相互使了个眼色,抽身往后一跃,便欲撤退。谢三冷笑一声,左脚点地,凌空一个翻腾,弯刀在夜空中亮出一道弧线,但见刀光闪烁,三人惊呼数声,俱已是血溅当场,三粒人头“咕噜噜”滚落于地。陈彦在一边看着,只觉得脊梁骨隐隐透着凉意,竟有些魂不附体。
“……你……你……怎地……将他们尽数……全杀了……”陈彦劫后余生,声音不住发颤,“将他们打伤……也就罢了……何必无端地……杀这许多人……”
谢三在尸身上拭着刀刃上的血迹,头也不回地说道:“如若不将他们赶尽杀绝,只怕我们今天走不出这片林子。”他用刀尖挑起脚边那粒人头,虽然血污满面,面目极是狰狞,相貌却是自己熟悉的,尽管谈不上亲善,但曾在同一个庄子里生活了许多年,怎会认不出来?他又悉数翻开其他的尸体,逐个辨认,便发现这十数人中竟有好些是冷月山庄的高手。
洪惜……
谢三敛眉沉思,缓缓将佩刀收入刀鞘,冷声道:“此地不宜久留。公子,你在青州可有信任的人?”
陈彦呆呆地望着满地的死尸,面白如纸:“……青州守备粱默臣乃是家父的门生……”
“如此好极!”谢三拉起魂不守舍的陈彦,转身向东南方向疾行,“出了这条山路便是青州道的官驿,公子当立即联络青州守备,以防不测。”
“可……可是在下与欧阳公子约好,明日在徐州道驿口会面,同去江南……”
谢三面沉似水:“如今人为刀俎、君为鱼肉,如果公子还想活着回到京师,还是请令尊大人亲自派人来青州接公子回京罢。”
陈彦再不作声,只管三步并作两步地跟随在谢三身后,两人转过几道山路,便到了一处斜坡,远远望去,便能看到青州驿馆的旗帜。
陈彦早已经大汗淋漓,喘息道:“三……三爷……适才发现了什么……莫非……三爷已经认出这些黑衣人的来历了?”
谢三道:“公子尚不知道,谢某怎会知道?”他转过身,目不稍瞬地看着陈彦,“但不知陈公子三更半夜来这里做什么?公子不是应该同欧阳公子一道回京了么?”
“我……”陈彦面色微微发窘,“来看一个人……”
谢三想了想,笑道:“此地毗邻庄府,难不成公子是来看望令狐夫人的?”
陈彦一听,脸色却越发地红了,终于叹息道:“三爷救了在下一命,在下自然不能隐瞒三爷。我……其实……哎!早在数年前,我便仰慕令狐夫人。此次来青州,一者是因为故人冷云峰过世,二者,亦是出于私心,想来会会心中念念不忘的佳人,岂料,夫人她……却是几次三番地避而不见……好不叫人伤心哪……”
谢三一愣,喃喃道:“那方才……”
陈彦微微苦笑:“我自然全看见了。你与夫人同辇而出,又同辇而归,看来夫人有意于三爷,可惜在下无福。”
谢三淡然一笑:“公子误会了。令狐夫人于我有知遇之恩,谢三充其量不过是夫人的马前卒罢了。”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夫人对三爷的心意,正如我对夫人的心意。”陈彦长叹一声,“那年牡丹花会上,我不过只看了夫人车中的一个侧影,便从此魂牵梦萦,无法释怀。只惯那时年少,错过了机缘,待我寻到她时,她已然嫁给了庄帮主。如今庄帮主殉难,夫人却连见我一面也不肯了。哎!想来陈彦在夫人眼中怕是一文不名。”
谢三漆黑的眸子看着陈彦:“想不到公子还是个多情之人。”
陈彦不语,只管仰头望着天边的一轮明月,良久,方喟然吟道:“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