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来仪》浅醉笙歌

93、共赢

　　清晨的光辉照耀在河水上，河水浟湙，波光粼粼。

　　杂草丛生的地面上，陆昭身披一件白色外衣，坐在地上。

　　陆孚将他捡来的柴火堆在一处，点起火来。

　　陆孚手拿一根树枝，挑了挑被燃烧的木棍，微风一过，火星跳跃，火势越来越大，倒映在陆孚那双漆黑的眸中。

　　陆孚将手中树枝放在一旁，他站直身体，看着灰头土脸，全身衣服被地面石子划破的陆昭，心中生出一丝心疼，陆孚柔声道：“昭儿，那边有河，去洗漱一下吧。”

　　陆昭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放在一边，她走到溪边，河水清澈见底，游鱼细石，直视无碍。

　　陆昭在这如镜的水面上看到自己这张狼狈不堪的脸，她蹲下身，手轻抚水面，触感冰冰凉凉，而平静的水面也被她的手打乱，荡起层层涟漪

　　陆昭用水洗了一把脸后，才走到火堆旁坐下，一声不吭。

　　陆孚关心道：“背上的伤还疼吗？”

　　陆昭后背上的伤被简单处理过，自然是疼的。

　　陆昭没有回答，只是豆大的泪水从脸颊滑落。

　　她哭是因为她心痛了，陆孚如今喜欢上了裴嗣音，她第一选择救裴嗣音，陆昭能理解，可是裴子衿，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裴子衿既然不爱她，为什么不与她明说？为什么还要让陆昭怀揣希望？以为裴子衿是爱自己的，只是不善言辞。

　　而且，裴子衿还碰了自己的身体！

　　陆昭越想越委屈，眼泪连绵不断的落下。

　　陆孚没再说话，只是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闷不做声。

　　陆孚手中拿着一条活鱼，一心一意的烤着自己手中的鱼。

　　活鱼被烤的滋滋冒油，香味浓郁，只扑向裴嗣音的鼻间。

　　陆昭被香味所迷，肚子不争气的咕咕叫了起来。

　　陆昭止了哭泣，陆孚将手中用木棍串起烤好的鱼递给陆昭，陆昭伸手接过时，陆昭补充道：“快点吃，吃完了我好带你进京，找个医馆给你治伤。”

　　陆昭一边啃着鱼肉一边问道：“哥哥，进京后，我能不能就住在陆府，我不想回督主府了。”

　　陆孚应道：“好！”

　　陆昭吸了吸鼻子，“哥哥，皇后做事如此过分，你回府后，定要写折子参她一本。”

　　陆孚被陆昭这幼稚的话给逗笑，“昭儿，皇后可是陛下的心头肉，我去参他，那陛下只会想方设法灭了陆府。”

　　陆昭不解，“为什么呀？皇后心狠手辣，蛇蝎心肠，这样的女人，不配为一国之母！”

　　“君者，天下臣民万物之主。嗣音，你要记住，这天下此时此刻，是当今陛下的天下，他既是兴朝之主，那你身为兴朝子民，你的想法在陛下面前根本就不重要，只有陛下觉得奚梦儿不适合做皇后才能算数，否则，你一个平民百姓指责他最爱的东西，他就会觉得你大逆不道，从而陆家不保。”

　　陆昭听到陆孚一番解释后，她心里才明白，原来这个世界就是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陛下是万物之主，是强者，所以他不会被束缚，只会手握生杀大权，来管束天下臣民。

　　陆孚见陆昭手中的鱼吃到只剩鱼刺时，才问了句，“吃饱了吗？”

　　陆昭微微摇头，陆孚起身，用石头将火压灭后，才走到陆昭身侧，将她打横抱起。

　　陆昭将手中的鱼骨扔掉，她抿了抿唇，“哥哥，你的伤也没好！你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

　　陆孚没有回应陆昭，只是抱着她转身离去。

　　郴州的街道上，人潮如流，车马如龙。

　　一辆马车经过。

　　马车停在一处鸟语花香的小院前。马夫躬身跪在地上。从车马中跳下一个丫鬟，面容姣好，身材瘦小，正是九儿。

　　她伸手，从马车中又出来了一人。那人虽穿一袭素衣，但料子却是极好，上面绣着牡丹，绣工细腻精致。她头上还带着一顶斗笠。

　　秋梦瑶扶着九儿的手，踩着马夫的背，步伐优雅的下了车。

　　九儿扶着秋梦瑶走进一间庭院，院中的小屋是红砖所砌，屋上铺着茅草，虽不豪华，但可遮风挡雨。

　　远处，一个身穿布衣，气度不凡的男子坐在石凳上，石桌上放着一壶热茶和一个白玉瓷杯。

　　这男子正是赵王胡嘉，此时的他手拿一本书，坐姿端正，腰背笔直，他正一边品茶一边温书。

　　秋梦瑶立在胡嘉面前，胡嘉只觉温和的阳光被黑影挡住，他将书放在石桌上，站起身，对着秋梦瑶行了一礼，“草民参见珍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千岁！”

　　秋梦瑶缓缓开口，“赵王免礼！”

　　听着赵王二字，胡嘉只觉是一种讽刺。

　　赵王，帝王之子，本该是那高高在上，人人尊敬的人，本该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万民拥戴的人。可自从福州剿匪一事过后，赵王就背上了通敌叛国的骂名，现如今，人人都可以来踩他一脚。

　　他这个赵王，当的委屈，活的憋屈，在朝中，他谨言慎行的活着，现如今到宫外，他还要隐姓埋名，小心翼翼的活着，不然他的身份一旦被暴露，他就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而这一切，都是拜朱湘所赐。

　　胡嘉一直都知道，朱湘恨他，所以才在他出征福州时，在里面安排了自己的人混进了军队，到了晚上在他们休息时，打开了福州大门，让海盗进城杀了他们个措手不及。

　　他这个王位因身于皇家而来，也因被人陷害而去。他的半生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只要他活着一日，福州三十万百姓的性命，就都会算在他头上。

　　胡嘉苦笑道：“我都是一介平民了。就别叫我赵王了。”

　　秋梦瑶轻笑，“虽不是赵王，但却永远都是王上的长子，古月国的大皇子。”

　　“娘娘，明人不说暗话，有什么事我们也不用拐弯抹角，直说吧！”

　　秋梦瑶笑靥如花，“好，大皇子爽快。本宫此来，是来与大皇子谈一笔交易。大皇子如今沦落为平民，现下，在这宫中啊，大皇子自是要找一个靠山的。本宫愿辅佐大皇子上位，事成后，大皇子给我想要的就行。”

　　“你想要什么？”

　　“这宫中的女人不都想要那个位置吗？大皇子就不必明知故问了。”

　　胡嘉明白，秋梦瑶想要太后之位。

　　天家无情，君王冷血，亘古不变。而这圣心，便是这世上最难琢磨揣测的东西。

　　秋梦瑶靠美色当上了妃子，可以色侍他人，能得几时好？

　　在这后宫之中，君王最不缺的就是女人，宫中嫔妃众多，而想坐上太后之位的人更是不计其数，到最后，疯的疯死的死，有几个是好结局？

　　胡嘉冷哼一声，“你想辅佐一个傀儡皇帝上位？”

　　秋梦瑶摇头，“不会，我若坐上太后之位，定不干涉你的皇权。只是大皇子，你如今失势，也只有靠我，你才能重回宫中，重夺皇位。”

　　胡嘉眸色微暗，他一脸愧疚，“梦瑶，对不起！当年是我负了你，不过好在，我也遵守了我的承诺，让你如愿以偿的当上了妃子。”

　　胡嘉知道秋梦瑶如今身份高贵，所以他想对她软言软语的认错，他想看看秋梦瑶还像不像当年一样，善良天真，被他两句道歉就哄的回心转意。

　　只可惜啊，皇宫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自秋梦瑶入宫后，她因为想保命和保住秋家，她不得已蜕变成一个心狠手辣的人。

　　胡嘉的认错挽不回她的心，更不会让秋梦瑶对他回心转意。毕竟那个单纯良善的秋梦瑶早在进宫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

　　秋梦瑶淡然一笑，应答自如，“是啊，大皇子遵守了承诺，将本宫送上了龙床，被封做了妃子。本宫能有今日，全靠大皇子栽培，所以，本宫这不是来报恩了吗？”

　　胡嘉见秋梦瑶说话冷漠，笑里藏刀，便也知道了答案，秋梦瑶已不是原来的秋梦瑶了。

　　胡嘉行了一礼，“娘娘，我觉得在宫外生活也挺好的，与其在宫中每日心惊胆战的活着，还不如选择做平民，活的更加潇洒自在。”

　　秋梦瑶轻轻摇头，眼中是满满的坚定，“大皇子不会甘于这小小的庭院，更不会甘于这民间的生活。”

　　“娘娘，你就这么笃定，我不甘？”

　　秋梦瑶一口死死咬定，“我笃定！”秋梦瑶对上胡嘉的双眼，他透过胡嘉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看到里面闪着耀眼的光芒。

　　秋梦瑶一字一字道：“因为，大皇子，姓胡！身上流的，是皇室的血。”

　　胡是皇室的姓，这个姓氏中，代表了胡家远大的志向。当年胡国先祖胡瞻带领百万雄师开疆拓土，改朝换代，一手建立古月王朝。这其中靠的就是这份天不怕地不怕的虎狼之性和一颗不择手段的野心。胡嘉是胡瞻的后代，俗话说：血脉相连。胡嘉身为胡瞻的后代，古月国的大皇子，他怎能因这点栽赃陷害就临阵退缩？

　　胡家的子孙后代，傲骨代代相传，血性世世相连。秋梦瑶坚信，胡家的子孙后代，虽有无脑的，但不会没有野心的。

　　胡嘉笑的阴沉，“娘娘可真是会洞察人心啊！可就算娘娘知道我有野心，但娘娘怎么就知道，我一定会与你合作呢？”

　　秋梦瑶轻笑一声，“原因有二，其一，经福州一战后，你在朝中威望全无，大臣们纷纷不愿支持你，若你哪一天重回朝廷，你背上了投敌叛国的罪名，既不受王上喜欢又不得百姓爱戴的你，文武百官谁敢信任你？又有谁敢为你办事，为你所用？所以，你需要我帮你，让你在朝堂上重新站稳脚跟。其二，你在宫中无亲无友，若哪一天你重回朝堂，你一人孤军奋战，势单力薄，不管前朝还是后宫，无人能帮你谋划，你若日后遇事，都无人帮你打探情况，帮你事事周璇。那这么一说来，你在宫中，就是孤单影只一个人，若此时，你能与我合作，我们可以双赢。”

　　胡嘉笑的一脸平静，眸中似有一汪潭水，深不见底。

　　片刻后，胡嘉轻叹气，“娘娘真是有心了，算计的这么仔细。娘娘既是有备而来，一腔诚意与我说了这么多，那我也不好回绝了你。”

　　“那此事，大皇子是答应了？”

　　胡嘉爽快道：“应下了！”

　　“那就好！”秋梦瑶关心道：“对了，嘉儿在这住，可还有哪不习惯的？若有不适应的地方，尽管与母妃说，母妃一回宫，便叫人给你置办。”

　　胡嘉心中愤怒至极，自己比这女人大八岁，她竟想做自己的母妃？想要强行认子。

　　不过，后宫里这种事情频频发生，倒也不稀奇了。只是他贵为皇子，竟要认一个比自己小八岁的女人为母亲？

　　真是奇耻大辱！可笑至极！这与胯下之辱有何意？

　　但胡嘉明白，这一声母妃叫下去，他就和秋梦瑶荣辱相生，休戚与共。除非她或是自己死了，否则，再难回头。

　　大丈夫能屈能伸，能进能退，忍常人所不能忍，方能成就大事。虽然胡嘉满心不想认她为母，但此刻，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毕竟在胡嘉心里，这份耻辱与皇权地位，宏图霸业相比，并不重要。

　　胡嘉行了一礼，心平气和道：“既来之则安之，儿臣不缺什么，母妃也不必担心。”

　　母妃二字，终是在隐忍里说出。

　　秋梦瑶笑的一脸满意，毕竟秋梦瑶此话就是来羞辱胡嘉的，她想报当年胡嘉欺骗她，将她迷晕送到龙床，被胡岳凌辱蹂躏的仇，“嘉儿虽是不缺什么，但母妃却不忍心看着嘉儿在此处遭罪。嘉儿放心，再过三日，就是王上的生辰。母妃一定会求圣上，让嘉儿回宫的。”

　　“多谢母妃！”

　　秋梦瑶笑的一脸温柔，“嘉儿，以后只有你我母子时，这些虚礼，就免了吧，不然，显得太过疏离。”

　　胡嘉一脸柔顺道：“是，嘉儿知道了。”

　　秋梦瑶轻叹气，“嘉儿，母妃在宫外不能多待，就先回宫了，等改日有时间，母妃再来看你。”

　　胡嘉行了一礼，“儿臣，恭送母妃。”

　　九儿伸手，秋梦瑶搭着九儿的手离去。

　　大堂上，一张桌上，放着一桌美味佳肴。

　　白清兰、陌风、邵怀澈、虞珺卿和施萍对坐。而小白狗趴在桌下，等待着桌上人的投喂。

　　邵怀澈拿筷子的手夹了一片肉放在嘴里咀嚼几下后，吞入腹中。他缓缓说道：“师傅，下一程你要去哪啊？”

　　白清兰一边吃着碗中的饭一边应道：“听说南国派人到古月议和，我想带着珺卿去见识一番。”

　　邵怀澈温柔一笑，“好，师傅，我吃完这顿饭，就要启程去一趟福州，你们可以先去郴州。”

　　“你去福州做什么？”

　　“我这不是要回郴州了吗？郴州隔福州太远，此回郴州，不知何时才能再回福州看望母亲，所以临走时，还想再去看看我娘！”

　　白清兰一边咀嚼嘴里的饭一边应答自如，“那你把施萍带回福州，交给黄前辈。”

　　邵怀澈微微点头，“好！”

　　邵怀澈语毕，众人没再说话，一顿饭过后，众人四散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