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而不宣的盛夏》鹿寻

5、唐诗意番外

　　“诗意，今天也出不来吗？”手机里传来陈静小心的声音。
　　唐诗意缩在被子里，用气音回到：“对不起小静，我明天要去上课。”
　　“救命，你怎么天天上课，从放假开始就没休息过了。”
　　陈静小声吐槽，随后又嘟囔：“可是……明天不是你生日吗？你爸妈也不让你休息？”
　　“啊，没关系的，父亲晚上给安排了晚宴，不好意思小静，等开学了我请你吃东西，好不好。”唐诗意勉强笑笑，声音中带了点小心翼翼。
　　“唉，这算什么，生日可是欢迎你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仪式，怎么这么随便……”
　　又随意聊了几句，唐诗意匆匆挂了电话。
　　时间不早了，明天一早还有小提琴课，唐诗意不敢耽搁，强迫自己酝酿睡意。
　　翻来覆去几下，脑海里却不断回响陈静那句无心之话。
　　生日是欢迎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仪式。
　　唐诗意盯着黑洞洞的天花板发呆，她不太确定是否有人真情实意欢迎她的到来。
　　她一向早慧，虽然才12岁，但有些事情想的通透。
　　从小到大从不缺席的晚宴，是父母名利场上的手段。
　　每个生日她便要将这一年所学尽数展示出来，台下熙熙攘攘，都是父母生意上的合作伙伴。
　　要不厌其烦的记住一张又一张陌生的脸，要笑容甜美的问好，更要和他们带来的孩子好好相处。
　　父母说，这是你王叔叔，这是你李阿姨……
　　可对唐诗意而言他们都不过是陌生人，是在本该被欢迎的日子里聚在一起各有目的的陌生人。
　　生日是不被允许邀请朋友一起来玩的，生日是不被允许放松休息的。
　　她早该清楚，只是在即将到来的本命年生日，唐诗意还是小心翼翼翻身起床，摸黑拐到保姆杂物间找出一盒火柴，她蹑手蹑脚关上房门，划开火柴，火苗微小又脆弱，只是在黑洞洞的房间内照亮一方属于唐诗意的小天地。
　　“唐诗意，生日快乐。”她闭上眼睛心里默许愿望，吹灭火柴后塞进书桌底层，用一层一层的书本盖住。
　　“诗意，一会儿的宴会你年叔叔，吴阿姨都会来，记着喊人，可别让你父亲生气。”
　　母亲理了理她衣服上的褶皱，瞧见眼前12岁的小姑娘举止大方，满意一笑。
　　“还有这几天我嘱咐你们老师让着重练习的曲子你熟悉了没，可不能在今天让你父亲丢了面子啊。”
　　虽说是一口一句你父亲，句句不提今天因何举办宴会，好像她的存在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附属品。
　　唐诗意还是温和的笑笑：“好的，母亲。”
　　右手握弓，左手摁弦，连着第三首曲子，唐诗意的指尖泛红，琴弦的印子清晰可见。
　　“诶，果然还是唐总厉害，不但公司蒸蒸日上，这令女也是让人艳羡啊哈哈哈哈。”
　　唐诗意站在父亲身边，举止大方得体，一口一个叔叔阿姨很是乖巧。
　　“诗意啊，今天是你十二岁生日，许了个什么愿望呀。”
　　唐诗意闻言一愣，目光转向不远处装裱华丽的生日蛋糕，每年都是如此，蛋糕表层堆满芒果，可她分明对芒果过敏，是一口也吃不了的。
　　无人知晓，因为蛋糕在她的生日中只是一个形式，不会有机会许愿。
　　可她还是扬起这个年纪最讨喜的笑容：“希望父亲公司一切顺利。”
　　宴厅众人闻言都是忍俊不禁哈哈大笑，夸赞唐总教导有方，感慨唐诗意乖巧懂事。
　　余光所至，是父母随着生意伙伴远离的背影。
　　年幼的唐诗意只道自己家庭特殊，母亲身体不好，生完她后便再难生育，所以父母只能企盼她继承家业，自然要求颇高。
　　那么她好好听话，再努力一些，是不是真的可以成为父母的骄傲？

　　“诗意，咱们家出了点事，妈妈给你订了明天去伦敦的机票，你先在英国避避风头，等公司这次危机过去我们再接你回来。”
　　“我已经联系了伦敦那边的学校，你雅思考完了正好去那边的金融系上学，好好读书，不要让我失望。”
　　高考完的那个晚上，父母的话给她当头一击，这些年她一向听话顺从，接过机票的手却隐隐发抖。
　　她习惯点头，习惯把“好的”挂在嘴边。
　　所有人都默认她的逆来顺受，从头到尾没有谁真正听过她的想法。
　　就连至亲也剥夺她选择未来的权利，将她未来的路安排的明明白白。
　　“可我不想去。”
　　唐诗意攥紧手里的机票，直视眼前血浓于水的亲人，分明该再熟悉不过，可这十八年她从来感觉陌生。
　　“由不得你，这关键时刻我们都焦头烂额，你什么时候能长大，怎么这么不懂事！”
　　父亲的咆哮响起，手指着对面淡漠的女孩。
　　“诗意，我们也是没办法，公司这次是真的迎来了难关，你父亲也是为你好。”
　　唐诗意摇了摇头，还是挂上了微笑：“我知道了。”
　　收拾行李时，她不经意间瞟到衣柜边角处的旗袍，眼见衣服上已经落了灰。
　　唐诗意拿起旗袍，她还清楚记得，那是十五岁时她亲手做的，原是想送给母亲作为生辰礼，却被斥责不干正事，亲手打碎了她成型的梦想。
　　她死死攥着旗袍，视线却愈发模糊，一滴一滴的泪落在灰扑扑的衣服上。
　　唐诗意深知没有希望便没有失望，所以她从不对别人有任何要求。
　　而今更是了然，有些事情她早该习惯。
　　在国外的时光她过的很难，转学服装设计专业全凭她一腔热血和所谓天资，而不同的风俗习惯和人们之间的交流方式甚至是国家歧视都让她的每一天寸步难行。
　　可她无从倾诉，毕业后便被安排悄无声息出了国，以前认识的人全都与她失联，而父母也很久没联系过她。

　　“唐姐，需不需要我准备些礼品，你这躺回望城会不会去看看你父母？”
　　伍晴是唐诗意回国创业路上认识的第一个人，年纪不大人也仗义善良。
　　唐诗意闻言一愣：“……不用。”
　　她没同别人说过家里的事，有关家人的情绪也随着年岁渐长而平淡。
　　猝不及防被旁人提起，唐诗意却只觉得恍如隔世。
　　唐诗意前半生总在为别人而活，让父母高兴，让父母放心，可终究一无所得。
　　“我总要为自己活一次。”
　　高台上闪闪发光的女孩郑重其事开口，眼神透过台下好像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
　　她对过去的自己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