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胜》慕容

3、第三章

　　不再透过镜头和屏幕，第一次面对面地打量着季风，段霆仍然觉得他与他的绰号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
　　狼应该是这样的吗？段霆忍不住想。
　　无论怎么看，季风都是很干净的一个人。从衣着到相貌，从举止到气质。全身上下找不出一丝一毫□□中血腥与暴力的味道。很纯粹很彻底的干净，几乎是给人一种清澈的感觉了，看不到半分渣滓。
　　简直没办法相信，传闻中那些惊天动地、轰动江湖的大案子，真的是这个斯文清秀的男人做出来的。
　　近些年来‘丛林之狼’在□□中的名头好不响亮——最神出鬼没的杀手，最神机妙算的案件策划者，最神通广大的情报掮客与非法交易中间人。江湖传言没有他不敢接的生意，没有他不能去的地方，没有他干不了的行当。听上去简直象一则神话。
　　可谁又能够想象得到，这个看上去貌不惊人的斯文男子，竟然充当过无数起□□大案的重要角色，在国际刑警的红色名单上连续几年排名首位。
　　真有趣。一个无权无势，无帮无派的孤身男子，居然能胜过几乎掌握着半个南美洲的□□霸主迪尔·卡洛斯和以行事诡秘、冷血无情闻名于世的顶尖杀手组织首领‘幽灵’，成为南美大陆最富传奇色彩的□□人物。面对这样一个人，好奇心实在很难受到控制。
　　所以，当段霆嘴里说着‘久闻大名’的时候，态度倒是实实在在的认真正经，并没有带着通常的客套意味。
　　他可不会小看这个人，虽然表面上一点都不觉危险。
　　听说动物都能够嗅得出同类的味道，段霆第一次觉得这个说法也许真的有几分道理。他欣赏这个季风。直觉告诉他这个人在骨子里与自己十分相似。说不清为什么。也不需要太多的理由。或许只是出于本能的判断，他与他一见如故。
　　季风的表现却有点不同寻常。
　　看得出他的态度很友善。至少是没有表现出□□中人初会时常有的谨慎与戒备。他的神情悠闲，态度坦率，身体语言松弛，笑容带着明显的温度，而不是一个礼貌的虚像。在交谈中，段霆可以明显地感觉到季风的友好与诚意。但是不够。他的诚意仅仅限于他本人，没有一分半毫表现出身为交易者的立场。
　　每次当段霆有意提起那桩生意，季风却总是若无其事地转过话题，笑吟吟地谈起□□中的又一件新闻或小道消息，甚至某个轰动的传言。
　　好象他以为段霆飞了几千里路就是为了跟他聊天来的。
　　段霆暗里皱皱眉，有一点不满。
　　第三次被季风扯开话题，段霆决定不再忍耐。
　　“够了。”段霆直截了当的，不理会季风正在讲述的一则传闻，“谈正事。”
　　“哦？”说到一半被打断，季风却没有不悦的表示，“你是说那件生意？”
　　段霆点点头。“你该不会以为我是来度假的吧？”
　　季风看他一眼，摇头微笑。“当然不。可是那件生意，现在谈，还嫌太早。”
　　“什么意思？”段霆微微眯起眼，声音里透出一丝危险的味道。因为觉得不需要，他并不象大多数帮派首领般刻意注重自己的言行，人前人后保持住一个威严的形象。但是亦从来无人能挑战他的威严。敢试过欺骗或戏弄他的人都已付出代价，不管是谁。
　　“树大招风。‘冷焰’的扩张速度太快了。”季风仿佛对他的态度一无所觉，平静地继续说下去。“不止一个帮派跟你们发生过利益冲突，虽然最后都被压制于无形，问题却始终没有解决。我知道‘冷焰’的实力够强，而且有几个财雄势大的可靠盟友，在实力上不担心别人的威胁。可是你大概不知道有多少人希望你死。”
　　段霆不以为然地冷笑。“那又怎么样？”只要在□□上混的人，谁又没有几个敌人了？如果只想着太平安稳，无风无浪，还不如回家搂着女人睡觉算数。
　　“你也许不在乎，但我可不想签一份没有买主的合约。”
　　这有点近乎挑衅了。
　　“做为一个中间人，你考虑的好象有点太多了。”段霆的声音很平静，却透出一股明显的寒意。
　　四周喧闹依旧。轻快的嬉笑声中，有明眸皓齿的妙龄女郎从不远处追逐跑过。轻松热闹的环境。晴朗朗的阳光洒满沙滩。两人间的气氛却有些僵冷。
　　“只可惜事实证明我不是杞人忧天。”
　　“证据？”
　　季风抬起眼，目光轻轻淡淡地掠过段霆身后。“还需要什么别的证据？”
　　段霆的瞳孔陡然收缩，敏锐地觉察到了季风话中的含意。
　　他的身体反应比大脑更快。撤步，侧转，一个急速的旋身，在不到半秒的时间里离开原地，迅速地转移到另一个位置。
　　‘噗’的一声闷响。一溜火光擦着外衣贴身飞过，没入不远处的松软沙地，激起一股微小的尘烟。
　　段霆想也没想地反身抬手。刚刚在闪避的同时他早已拔出了枪。
　　但有人的动作比他更快。
　　没有刺耳的枪声。只听到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骤然响起。火花四溅。一支精巧HK4袖珍手枪旋转着跌落在两人面前。三米之外，一名窈窕玲珑的褐发女郎握住了左手，虎口因剧烈的震动渗出鲜血。
　　段霆立即望向身侧的季风。季风仍站在原地没动，神色不变，表情平静得一如住常，手里甚至没有握着枪。
　　如果不是他的衣襟还在飘动，段霆几乎要以为刚刚出手的人不是他了。
　　漂亮！好快的动作。好准的枪法。好从容的姿态。干净利落，一击命中。那把只闻其声不见其形的手枪简直就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段霆忍不住暗自喝彩，眼中闪过一抹分明的激赏。
　　意识到自己行动失败，褐发女郎眼里掠过一丝惊恐，脚下轻轻移动一步，试图混入人群悄悄逃走。
　　段霆微笑着对她摇了摇头。
　　女郎的脸色白了一下，立刻身体僵硬地定在了当场。
　　这一场变故的时间极短，瞬息之间已尘埃落定，自始至终才不过短短的几秒钟。四周的环境乱且嘈杂。三个人的动作都不大，速度极快而且隐蔽，使这场轻微的混乱并没有吸引周围人的注意。在手枪落地的同时季风的足尖轻轻一挑，扬起的白沙恰恰遮盖了□□残骸，掩去了最后一丝枪战的痕迹。
　　只除了女郎手上还在滴落的血。
　　经过细细打量，段霆才发现女郎的年纪非常轻，看上去绝不会超过十七岁。娇小的身体甚至还没有发育成熟，隐隐透出几分稚气与青涩。但她的神情却很老练。因为知道没有可能全身而退，反而马上镇定下来，不再试图逃走也不打算开口，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眼睛恨恨地瞪着季风。“狼，这一次你插手的范围太宽了。你今天的举动，已经明显超过了当初订下的界限。”
　　季风不以为意地耸耸肩。“我没有违反约定。今天的事情算得上与我有关。我总不能眼看着你们把我的主顾杀掉。”
　　女郎冷笑一声，象是懒得开口与他争辩，掠一下披到肩头的散乱长发，目光转而投向段霆，半不服输半带挑衅地等他发落。
　　段霆却只是含笑地看着她，一点都没有询问或是动手的打算。
　　“你到底想干什么？”僵持了好一阵工夫，女郎终于沉不住气了。
　　段霆仍然不说话。
　　“想问什么你就问吧。”女郎叉着腰，侧头冷冷地看着段霆，一副随你怎么问，反正我什么都不会答的抗拒模样。
　　段霆微笑。“问了你也不会答，我又何必要问？反正该知道的我已经知道，不知道的连你也答不出。”
　　女郎怔一下。“你知道什么？”
　　“你的身份：职业杀手。级别：影子。背景：杀手组织‘幽灵’。委托人：本地的某个□□帮派，至于到底是哪一个，只怕连你自己也说不上来。你以为，我还会对什么问题感兴趣？”段霆闲闲地一一道来，嘴角的笑意带着几分嘲弄，“或许，我还应该请教一下小姐的芳名？”
　　女郎听得惨白了一张脸。“那你又想怎么样？”
　　“你走吧。给你一个机会。”段霆看都不看她地说。
　　“真的？”女郎不敢相信地退了一步。
　　段霆点头。
　　“好，够有肚量，果然不愧是‘冷焰’的老大。”知道自己性命无虞，女郎的脸上恢复了几分血色，向着段霆嫣然一笑，居然颇有几分诱人心神的娇媚韵味。
　　“我会一直记得你。”女郎掉头走了几步，又半转过身，轻掠着长发回眸一笑，淡淡的夕阳下媚眼如丝。
　　“好。”段霆轻轻扬手。一声不会比叹息更大的闷响。妩媚的笑容在脸上定格凝固，接着，开始迅速褪色。女郎娇小的身体仰天倒下。飞散的发丝遮不住眉间乌溜溜的深洞。片刻，脑后的沙地上缓缓泛开一片鲜红。
　　惊呼。此起彼伏的恐惧尖叫。周围的人群轰一声炸开，仓皇逃散。
　　“为什么出尔反尔？”季风倏地转头，在一片混乱中沉声发问。看向段霆的目光第一次露出刀锋般的锐利，因为不满而眼神冰冷。
　　“我已经给她机会了。”段霆向前走了几步，用脚尖轻轻翻转女郎的身体。她的手仍然举着，保持着那个掠发的姿势。段霆的脚尖一挑，拨开沾满了鲜血的凌乱长发，露出女郎的纤巧右手，手心里是一把漆黑的枪。
　　“果然是职业杀手啊。”段霆回头看一眼季风，笑了笑。
　　季风沉默一下，没有说话。然后，转身离开。
　　段霆没有追上去。
　　扳回一局，这个结果还算令人满意。初次会面，平分秋色。今天的接触不妨到此为止。不过……
　　“期待与你下次再见。”带笑的声音遥遥追上远去的背影。
　　希望不会等得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