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鱼神君他咬钩了》宴萤

8、朗贼，我看你是欠踹

　　只听见铮得一声，锋利的斧刃砍在急速飞来的破甲翻天槊上，刮擦出阵阵火花。

　　朗粼单手握住槊枪，枪柄重重往地上一击，只一瞬，十二手上的蛟龙斧便像泥沙一般，整柄碎裂。

　　十二也被神兵之力弹开，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停，膝盖上摔青了一大块。

　　朗粼看了一眼十二的伤口，故作镇定地转开了脸:“仁兄动手之前，最好想想自己有没有实力打赢，不然白白受这皮肉之苦。”

　　十二气得火冒三丈，他想起船员和醉汉打架时嘴里的脏话，此刻他非得骂两句才能解气。

　　搜肠刮肚之下，他恨恨骂道：“呸，烂心肝的负心汉。”

　　烂心肝是船长骂人的口头禅，负心汉是船员们常挤兑醉汉的词。

　　每每船员说完这个词，醉汉都会大哭一通，嘴里念叨着，我的青梅竹马，我的小心肝啊！

　　那醉汉哭得那样伤心，“负心汉”应该是顶厉害的骂人词了，因而十二将两句合成一句，自认为骂人效果最好。

　　果不其然，朗粼瞬间没了声，时间仿佛停滞一般，空气中死一般的寂静。

　　十二看着朗粼惨白的脸色，心里得意了几分，他又骂：“混账东……”西字还没说出来，朗粼一个瞬移扑了上来。

　　他挨得那样近，近得他们的呼吸都缠绕在了一起。

　　十二惊得身体往后跌去，朗粼双臂紧紧将他搂抱在怀里，力气之大，仿佛要把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原珏，你告诉我，如何叫做负心人？”

　　朗粼眼神迷离，似是痴狂了，望着十二那双清澈的眼睛，他好似看到了千年前，站在白虎涯上的原珏殿下。

　　那一日的他身披金色战甲，对抗冥海妖孽，那一日的他面对蓬海众生，落下天神之泪。

　　“当年厄离之战，你不是答应我了吗？你说你相信天地间的公理正义，相信鲲鹏会带来扶桑神木上的金乌，相信天帝和水神所承诺的守护蓬海！”

　　“为何要捏碎自己的内丹，弃我而去？”朗粼低沉的嗓音像是海浪的呜咽，一浪又一浪，消失在蒲公英白色的花海里。

　　十二拼命想推开他：“你在胡说什么，烂心肝的东西，唔……”朗粼低头吻上了他的唇。

　　他的吻那般青涩，轻柔缱绻，犹如四月纷纷落下的春雨，暖风拂过静谧的山谷。

　　在那长久的喘息声中，十二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他用力推开朗粼，落荒而逃。

　　朗粼失魂落魄地站着，怔了好一会后，他开始痛恨自己莽撞和逾越。

　　他急切地跑出船舱，四处寻找十二的身影，船上寻找未果后。

　　朗粼飞步跳下大船，忽见海岸边一个灰色的身影，赤足，缓缓踏入蓝色的海浪，轻柔的海风从他的头顶吹过，一两缕未绑扎的黑发肆意飘扬。

　　“别想不开！”朗粼高声嘶吼着，他口中默念仙诀，平静的大海忽然汹涌澎湃，海岸线疯狂的地后退。

　　转瞬间，大片大片金色的滩涂呈现，远处泥泞的海谷里，躺满了歪歪扭扭地褐藻直到天边。

　　“十二！”朗粼不顾一切地奔向他，却在靠近他的一瞬间，堪堪止住了脚步。

　　十二霎时变了脸色，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他从哪里打听的？

　　十二想起在船上时，醉汉和他说过：“岸上的人在打架之前，要互报姓名，不然怎么给对方收尸，出去吹嘘战绩呢！”

　　怪不得他敢来吃人，活生生从嘴开始啃，想来是得了名字，以这种方式“收尸”。

　　那他前几日救我做什么？十二第一次感到战栗，他爱吃新鲜的人！

　　得出这个可怕结论的十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一反常态地转身看向他：“你……叫什么？”

　　他的眸子清澈，话语生涩。

　　却无端端让朗粼痴了，他半晌后才回过神来，镇定地远望金色的大海：“朗粼，朗月的朗，波光粼粼的粼！”

　　为了让十二理解，郎粼飞步靠近五六丈高的七桅船，聚沙为笔，凌空在斑驳的松木船壳上，刻上自己的名字。

　　沙沙——

　　朗粼刻得那样认真，姿态翩然优雅，好似身体都融成了一支笔。

　　刻罢，每个字都有一丈长宽，大得唯恐十二看不清一般。

　　“画得好！”十二喝了一声彩，他不识字，更不懂什么朗月水波。

　　他远远喊道：“我的名字，你能给我画出来吗，我不认识这些方块的划痕！”

　　“好！”朗粼正要起笔，手势却顿了顿，他是该写“原珏”还是“十二”呢？

　　他正犹豫，十二在下面喊道：“可以写在地上吗？我想学！”

　　“好！”朗粼转身跃入蒲公英花海，只见他足尖轻点花木，俯身采撷一支花枝，旋即一个空翻，双足稳稳落回草地上。

　　十二回看时，除却他摘的那一朵，花海中的蒲公英未散一朵，此人实力着实不可小觑。

　　还是写十二罢，笔画少好记，以后再教他原珏的写法，朗粼这样想着。

　　指尖捏诀，流光四溢间，轻盈的花瓣化为笔头，脆弱的花枝成笔杆，一支绿意盎然的毛笔成型。

　　朗粼再召来纯白的浪花，自空中作了一张七尺长宽的纸；深海章鱼汁作墨，执笔，规整写下“十二”两个字。

　　“这是什么戏法？”十二凑上前去看：白浪不散，墨汁不花。

　　朗粼笑笑并未答言。

　　十二伸手触那浪，只觉得澎湃的浪花在他指尖舞动，再触那字的笔画。

　　墨黑的汁水顺着他的指尖，手掌，淌过他雪白的皓腕，滴答——滴答，落在地上。

　　轻柔的水滴声霎时溜进朗粼的耳膜，编织出锣鼓喧天的网罗；白腕上的墨痕凄美，迷离，甚至有些孤寂。

　　朗粼再也移不开他的眼睛，怎么会有那么白的腕子？

　　蓬海如刀子般凛冽的海风；毒辣的烈日；只能磨杀的那些凡俗之人的躯体，而他终究是不同的。

　　朗粼只觉得口干舌燥，整个身体都要燃烧起来了。

　　十二察觉到他眼中的异常，又说：“你再写一遍”

　　朗粼按捺住心中奔涌的情绪，刚提笔划了一个“一”十二悄悄绕到他身后，抬脚，用尽全力往他腰上踹了一脚。

　　因朗粼未对十二设防，这一脚挨得可结实，身体踉跄地往前扑了几步，差一点摔进面前的海谷里。

　　正当朗粼一头雾水之时，十二像风一样溜回船上，远远还飘来一句话：“呸，烂心肝的东西，我用你教？朗贼，你给老子滚远些，不然我见一次，打你一次！”

　　再后面的话，朗粼听不真切了，大概是：“让你啃，让你吃……”

　　朗粼一听这个吃字，脚下一跌，鬼使神差地摔进海谷，再起身时，恰巧与七个脑袋面面相觑。

　　除为首的龟丞相两手空空外，其余六个虾兵，每人手上都抱着一捆茅草。

　　要怪就怪刚才一场大风，眼瞅着神君废墟里的茅草，被吹到了海浪上。

　　龟丞相和几个虾兵，本着与其被海卷走了，不如捡回来垫垫窝的精神，倾巢而出。

　　哪知他们刚收拾好茅草，原珏殿下就从船上跳下来了，他们来不及跑回涯石后头，便沉进海谷里躲藏。

　　谁知就一眨眼的功夫，海水退得这样快，他们被迫看了一场“热闹”！

　　偷着看倒也罢了，偏偏被神君逮得正着。

　　朗粼负手站着，冷森森的目光打量着他们：“都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了？说说看！”

　　他的语气让人觉得腥涩，胆寒，就像是刀尖上淌下的冷血，蓦然落在了脸上。

　　七个脑袋垂着，这只虾须碰碰那个虾钳，那个虾钳推推那只虾尾，而虾尾甩甩退了一步。

　　龟丞相脑袋半缩在壳里，不敢说话。

　　朗粼冷冷哼了一声“嗯？”

　　横竖是躲不过去了，几人脱口而出道：

　　“看见原珏殿下俊美的容貌！”

　　“看见神君大人潇洒的身姿！”

　　“什么都没看到！”

　　第一句是左边三只虾兵说的，第二句是右边三只虾兵说的，唯有第三句是龟丞相说的，七人说的不一样。

　　龟丞相看了看自己左边的三只虾，又看了看自己右边的三只虾，含泪把脑袋藏进龟壳。

　　“你们不必回东海了！在这挺好的！”白光一闪，哗地一声，七个黑影掠过碧空，渐渐远了。

　　朗粼提步越出海谷，春风满面地往船边走去，待他到走到船体的东南面的船脚处，他发现放置在这里的木梯，已被十二砍断。

　　朗粼遂抬头往船上瞧了瞧，好巧不巧，十二正低头瞧着自己，两厢这一对视。

　　十二瞪了他一眼，朗粼故作镇定地低头，咳了一声。

　　紧接着，船上传来一阵钉木板的哐哐声，大概是十二怕船身太低，会被“朗贼”飞进来。

　　朗粼抬手接了一点船上掉下来木屑，这不就是他建造宅院时，从东明山取来的千年黄花梨吗！

　　怎地！昨儿夜里刚拆走，今天就用上了？

　　朗粼无奈笑笑，他转身走回海边，随便挑了块较高的涯石，闭目打坐，实则捏了个隐身决又上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