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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死亡(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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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以凡来到了保险公司,对方是个西装革履的光头。那光头见了苏以凡,倒是客气的很,拿了饮料招待苏以凡。见了面,苏以凡还是面无表情,父母突如其来的死亡,让他已经失去了表达情感的能力,他现在就像是一个无动于衷的木头人一样,见风是风、说雨是雨。
仿佛世界都变成了一片黑白,蓝天白云黯然失色,失去生命中重要的人,哀莫大于死。
好巧不巧,苏以凡的手机又响起来,来电显示是直播公司的小经理。尽管没有接电话的心情,苏以凡还是礼貌地接通了,果真,直播公司的经理是来问他什么时候能够开直播的。苏以凡态度非常恶劣:“今天不开!我不是给你发消息已经说清楚家里的事情了吗!”然后吧唧一下就挂断了。
电话那头的经理骂骂咧咧,但是已经挂断电话了。因为直播公司的收入主要靠话题、主播蹭热度,一次停播可是不得了啊。反正这小子心高气傲,还真把自己当那么回事了,项目经理直接派另外一个小帅哥参加今晚的直播,反正人气在这了,讲讲鬼故事,插播个深夜吃播,钱就从四面八方来了。财源广进的活,苏以凡不干,有的是人干。
苏以凡不想和任何人说话,但是保险公司的光头还在旁边安慰他,于是原本坚强的心理防线一溃千里、败不成军。面无表情的苏以凡,脸上再次露出了痛苦欲绝、生不如死的表情,他甚至掏出手机,把昨天晚上父母发来的短信给西装光头看。
“我分明会接电话的,但是我没有,最后一次机会......错过了......”苏以凡痛苦的声音都在颤抖,他没有看见光头眼神中的怜悯变成了凶狠。
西装光头像是受到刺激一般伸出手爪子,一把夺过苏以凡的手机,大喊大叫起来:“快来看啊,是自杀伪装成意外,想要骗保险呐!”
苏以凡完全没有料到,事情居然发生到这种地步。但是他好像失去行动能力了一样,呆若木鸡地坐在椅子上,看着西装光头像是发癫一样手舞足蹈:“老板!是顾客自杀伪装成意外!来骗咱们保险!这下咱们公司不用赔钱啦!”
后知后觉的苏以凡才反应过来,动若脱兔,攥紧拳头就冲向光头。等到苏以凡回过神来的时候,拳头上沾满了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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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上鲜红的血液,是他知道父母去世之后,看到的唯一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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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以凡躺在出租屋里,很难想象,自己的父母当时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住在这间屋子里的,临死、决定赴死的最后一个晚上,也是躺在这么一张不舒服的床上。一边的小柜子上是一封法院来信,里面装的是办理事物的表格,他明天还要去一次法院。
把西装光头打了一顿,要赔钱,保险公司因为恶意骗保,要求赔偿,还有巨额的欠债,在父母死后就自然而然地继承给他了。
真是倒霉。苏以凡又回到了麻木的表情,他冷冷地嘲笑自己活该,活该把微信聊天拿给光头看。这下好,不仅自己落得个飘零、无依无靠,还有一屁股债。
不知道怎么睡着的,也不知道怎么醒来的,苏以凡像个幽灵一样飘荡进法院,阴恻恻地问办事员:“为什么欠债也能继承?”
办事员神色凝重:“父债子还。节哀。”神色凝重到仿佛不是苏以凡的爸妈去世了,而是自己的爸妈去世了。
“我可以不还钱吗?”苏以凡冷静的问,别看他现在冷静,实际上他的内心已经疯了。
这话一出口,可把办事员吓得五雷轰顶:“不行的,你要还钱的。就算你去世了,和你公司签订协议的亲戚也要继续还钱。”
话音未落,苏以凡听见了那句“亲戚继续还钱”,低沉地露出一个变态的笑容,笑了。办事员胆战心惊的把这位疑似“精神病人”的家伙送走了,心有余悸地盯着房间门大口喘气。
苏以凡没有懦弱到自杀,他处置好遗物以后,把父母租的房子退租,才发现父母已经退租过了。看来保险公司的人也来取证过,确实证明了苏以凡的父母是有预谋的自杀伪装意外,骗取高额保险赔偿。
爱的深切。
苏以凡从小学时候写一些作文,不过那是老师要求的作文,大多数是讴歌父爱、母爱的伟大,如何感谢自己的父母。现在苏以凡经过了撕心裂肺的痛苦,才明白这种民心刻骨的爱是什么感觉。
感觉,父母从来没有离开过自己。哪怕现在也好,车祸意外去世了也好,还在自己的身边,或者说,自己的身体里,流淌的就是他们的血液。血浓于水,亲情至深。
还是麻木的坐高铁回到大学里。
舍友回来了,而且是三个舍友,去KTV鬼混的两个和找工作实习的那个。他们在宿舍里分一些零食,顺便讲一些黄段子。去KTV能听到很多低俗的笑话,他们对此乐此不疲。
苏以凡拿到了一些零食,但是那些平时开心的笑话,现在听了也没有感触,舍友感觉到了他的异样,苏以凡就主动说了:“爸妈刚刚走了,忙了好久累了,我一会爬到床上去睡一会。”此话一出,舍友就又给他塞了点零食。苏以凡笑着接受了,然后爬上自己的小床。
管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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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言,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因为长时间没有去直播公司,苏以凡再次联系经理的时候,得知自己已经被裁员。在最关键的时候,苏以凡还指望能够依靠直播公司的工作赚钱生活,但是现在看来,一切都已经化作了泡影,或者说化为了灰烬也无可厚非。
对于苏以凡来说,一切都已经无所谓了。他今天还是穿着平常最常穿的衣服,一件咖啡色和白色拼贴的卫衣外套,一件白色的T恤,卡其色工装裤,一双脏兮兮的球鞋。
在经历了头疼之后,苏以凡反而觉得轻松了,他站在旁边,看着过路的人逐渐包围直播公司楼下,随后呜呜的救护车和警车也呼啸而来。苏以凡冷眼站在旁边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年轻人,那年轻人穿着一件咖啡色和白色拼贴的卫衣外套,一件白色的T恤,卡其色工装裤,一双脏兮兮的球鞋。只不过此时血液已经沾染了那件卫衣外套。
苏以凡拍拍自己身上的衣服,自己的衣服还是干净的。由于他现在太过于无聊,因此就蹲在马路牙子上看热闹的场景。好多人也凑过去看,有人跳楼了——还是个年轻人,据说还在上大学——多好的年纪,就这样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苏以凡一直呆在路边,先是蹲在马路牙子上,后面蹲的累了,就坐在马路牙子上。他的身边经过了许多熙来攘往的人,但是都对他毫不在意。不过,苏以凡也没有想要刻意引起路人的在意。
直到天色渐黑,苏以凡木然的还是坐在原地,他现在感觉很奇怪,不感觉冷,也不感觉饿,反而对这个世界有种模糊的认识,好像隔了一层玻璃,他就在透明玻璃后面看世界。能看见车马喧嚣,能看见风尘仆仆的行人来回穿梭,能看见路灯亮起,能看见远处的民居逐渐热闹......他能看见所有的一切,但是......是隔了一层透明的玻璃。
所有的一切都会被减少一些颜色、减少一些音量再送到他的眼前。
苏以凡迷茫极了,他不知道他应该到那里去,是现在回宿舍吗?还是回到直播公司的大楼再次讨一个说法,但是直播公司虽然把自己辞职了,也是有理有据的,他签约之后成了正式员工,七天之内旷工五天......狗公司的合同上写了“不得以任何理由矿工”,就这样,苏以凡被悲催的辞职了。
他现在还没有感觉饿。也是好事,要不然苏以凡身无分文,只能饱受饥饿的折磨。他想起在搬家之前,在楼下的垃圾桶遇见了一位玩cosplay的道士,那道士看上去和他现在的处境差不多。也不是知道自己的充电宝有没有能够帮助到cosplay那位兄弟,苏以凡坐累了,就站起身来,真希望现在有人能够来帮助自己。
他走到人行道上,想要拦住一个人问些问题,但是那些人都行色匆匆,好像看不见他一样。多次举起的手,又无力的放下,苏以凡绝望的想要在黄昏的路口放声大哭,他想要回到学校,那里至少还有他的宿舍,还有一张属于他的小床,但是他不认识从这里过去的路。他每次来直播公司都是公交地铁,或者打车,走回去估计要四十多分钟,将近一个小时,是很远的路程。
但是每次他举起手想要拦住路人,路人都没有看见他,径直走过,苏以凡只好缩回自己的小爪子。最后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就站在路边,看着直播公司大楼楼下已经被清理干净的地方。
“这位小友,多谢你前几日借我充电宝。”一个声音在苏以凡身后响起。苏以凡慕然回头......是道士!居然真的是道士,不是玩cosplay的!真的道士!他一时间语塞,不知道说些什么,现在终于遇见一个能够帮助自己的人了——还是自己曾经帮助过的人,看来世道轮回,曾经的自己一念之差帮助了一个陌生人,现在这个陌生人成了唯一能帮助自己的人了。
看着激动的说不出话来的苏以凡,卫暄连忙摆手示意:“你现在怎么说?是想找地方落脚还是去殡仪馆?”
苏以凡激动的语无伦次:“你真的是道士!不是cosplay?真的是道士!道长哥哥救我!”经过的路人觉得奇怪,于是边走边回头看这两人在搞什么名堂。苏以凡激动的扳住卫暄的肩膀使劲摇晃:“道爷救我!”
被摇晃的晕头昏脑的卫暄半响才挤出一句话来:“贫道来晚了,已经回天无力了......”见到卫暄回答,苏以凡怪不好意思的收回了爪子,他自己当然直到已经回天无力了:“不好意思,道长,是我太鲁莽了,现在......要不你带我去殡仪馆吧,还有东西没有收拾。”
两个身影并排走在人行道上,在渐浓的夜色里面逐渐消失,远处一位身穿袈裟的和尚目送他们离开,对着他们的背影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月亮升起的时候,寺庙的钟声敲响,若有若无的梵音渐渐洪亮,上香的人走出寺庙。身穿袈裟的和尚关上院门,抄起扫帚清理起落叶来。远处是万家灯火,近处是清净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