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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元佑北徵(九) ...


  •   元雨思扒开元明的手,温声细语地说:“明儿,姐姐有些事要和他说。”

      “好吧。”元明退开一步,“姐姐,如果他欺负你了,你喊我!”

      “我可不会欺负你姐姐。”北徵远弓起指关节,敲了敲窗,抗议道。

      “哼。”元明白了他一眼。

      元雨思拉开门,院里的积水还没干,便只站定在台阶上,看着一旁靠窗的北徵远,他应该是匆匆赶来的,身上还沾着雨露的湿气。

      “你怎么又来了?”

      “雨思,我想给你一样东西。”北徵远从怀里掏出一块红色帕子,一角一角地掀开,露出一个白玉蝶纹镯。

      “这是我回京时从一个商人那买的,听说是他们国家很流行的镯子,我看着与你很是般配,就买下来了。”玉镯安静地平躺在红帕上,北徵远捧着递到她面前,“送你的。”

      元雨思没接,低眉看了两眼,睫毛如羽翼一样扑闪几下,她推了回去,“我不要。”

      “为什么?”北徵远心里像是被揪住了一样,“只是个小礼物,我不求别的,你收下吧。”

      “还有啊,我和父亲说了,你们两个可以自立府邸,没人敢说你们闲话的。”北徵远又笑了笑,“如果有人敢找你们事,就告诉我,本将军替你们出气!”

      元雨思觉得他像只小鸟一样,叽叽喳喳的,真的好吵,却又那么有活力,她抬头仔细看了看他,因为长居于边关,肤色不像以前那么白了,头发永远是简单束着,发带还用着她好几年前随手送的。

      北徵远被看的有些耳根子发红,却固执地要把玉镯戴在她手腕上,温凉的触感让元雨思反应过来,她立马抽出手,可这突然的动作,将玉镯不小心打落。

      铛铛铛。

      一阵清脆的连响,像是有人在敲击什么乐器。

      那玉镯顺着台阶一路滚下,结结实实地掉在地面上,摔成了两半,上面的蝴蝶花纹,也被分成了两半,像是被折了翼,玉镯接壤处掉了些碎玉,滑进了水坑里。

      北徵远默默蹲下,将两半玉镯捡起来,他比对了一下,想拼起来,可怎么也无法严丝合缝地拼回去。

      元雨思的心莫名揪了一下,握紧拳头,磕磕碰碰地说:“对不起。”

      北徵远没有回答她,只是埋着头一直拼着,不停地试,不停地试,直到两滴热泪滴在玉镯上,北徵远才发现自己哭了,他用指腹抹掉玉镯上的泪和污水,声音有些发抖,“我只是想,只是想……”

      “让你活着。”

      盆中的花被水润过,舒展着枝叶。

      元雨思放下手里浇水的瓢,转头对姚小月浅笑:“小月妹妹,你看,这花长得好不好?”

      姚小月弯腰凑近看了看,原本只是花苞,现在却在她眼前渐渐绽放,很美,花瓣像是蝴蝶一样,薄如蝉翼。

      “看起来很脆弱吧。”元雨思笑笑,“其实这是阿远送我的,说是给我解闷,不过当时送来已经快要死了,我本想着不管它。”

      “可这东西还挺能撑,放了好几天,还没死透,总是留着最后一口气,见它如此顽强,我便救了它。我母后是花木世家,家里有独门秘法,专养花草的,只要还有一线生机,就能救过来。”

      “可惜,母后自从生了明儿难产过世之后,”元雨思轻笑一声,“我那父皇听信小人谗言,莫名安了个罪名,将母后一家连根拔起,株连九族。”

      “现如今会这些的,竟只剩我这个半死不活的人了。”

      姚小月安静地当一个倾听者,在一边听她细细说着。

      她跟着玉路秋过来,便见到这位长公主在浇着花,一旁是小妹和丫环们打闹,倒是一副岁月静好。

      姚小月忍不住问:“然后呢,最后你们怎么了,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元雨思知道她在问什么,她抬头看看天,嘴角勾了勾,“人呐,就是神奇。”

      “那天北徵远过来送我玉镯,却被我彻底伤了心,那天过后,他几日未来寻我,倒是增派了不少人在殿外守着,许是怕我想不开吧。”

      元雨思指尖轻点一旁的树干,原本只零零星星开着几朵花的树稍,此刻绽满了花枝。她白嫩的手撇下一朵,递给姚小月。

      “谢谢。”姚小月接过,将花别在了头上。

      元雨思笑出声来:“花配美人,甚是好看。”

      她接着说:“没几日他们便要举办登基大典,改了国号,那天真的很热闹,我离得那么远,都能听到热闹,结束的晚上,他似乎喝了点酒,一身酒气。”

      北徵远面色酡红,摇摇晃晃地歪在门上,唇齿不清地喊着元雨思的名字。

      可常在边关的将军,哪能不会喝酒呢,元雨思知他是在装,便不理他,北徵远却突然生了性子,抱着她的手臂就开始哗啦啦地哭,一股脑地倒苦水,元雨思无奈,只能像哄孩子一样哄着他。

      北徵远来得晚,元明他们早就睡了,两人歪在一起,蹲坐在台阶上,元雨思抬头看着天上的圆月。

      “真好看。”

      北徵远也抬起头看她:“你更好看。”

      元雨思眯着眼睛笑了一下,伸手揪他耳朵。

      “哎呀,疼疼疼!”

      “怎么,不去和你父亲商讨以后的事,倒是有闲心来我这?”

      北徵远闷声道:“边关突然生了事,父亲他们紧急出宫了,只剩我半夜还在宫里。”他突然傻笑起来,拉长声音,“只——剩——我——”

      元雨思心里叹气,边关怎么又出事了?之前不是刚打的胜仗吗,元雨思拍了拍北徵远的脸,狐疑道:“谁给的消息?”

      “谁?”北徵远有点迷糊,“我们的薛军师。”

      听到“薛军师”三个字,元雨思瞳孔一缩。

      “你们怎么还留着他!我早说过他心术不正!”元雨思竖起声音道,北徵远从微醺的状态里直接清醒过来,连忙解释道:“思雨,我赶过他走,可是父亲非要留下他,阵法师本就少见,何况这样的人才,父亲不忍流失,便将他留在身边,但却时刻严加看管着。”

      元雨思揪住他的衣领子,有些绝望地说:“薛无意此刻调走你父亲他们,你有没有想过,这城中百姓怎么办?你告诉我!一个阵法师,能抵三千精兵,就你一个人带着那么点的兵,出了事能守住吗?!”

      恨元家的人太多了,可元雨思早就习惯了,当然该恨,为什么不恨?但凡是元佑国的子民,没有一个不想把他们生吞活剥了吧,当她第一次在宫里见到薛无意,对方的眼神她太熟悉了。

      那是恨的眼神。

      可她与薛无意无冤无仇,恨她什么呢?恨她是元家人。

      这世道的疯子太多,包括她自己。

      元雨思有些激动地推搡着,北徵远又不敢使力,两人便绊倒在地上。

      几滴泪水啪嗒啪嗒地落在北徵远的脸上。

      北徵远慌忙抹去:“你别哭,我现在就出宫去寻父亲。”

      “晚了。”元雨思掉着泪,笑了笑,“阿远,晚了。”

      一道虹光拔地而起,逐渐延展到上空,像尊钟一样,将整座首城罩在里面。

      北徵远张了张嘴,看向突然从门外推门而入的薛无意。

      他的小臂上血淋淋的,一路顺着手心,聚在指尖落下。

      “薛无意!你疯了!”北徵远爬起来冲向他,和他扭打在一起。

      薛无意被他扑在地上,吃痛一声,好似不解地看向他:“你为什么不走呢?”

      北徵远照着他的脸直接挥了一拳,怒极反笑:“薛无意,你很失望我没走?你在整个首城设下万灭阵,你图什么!”

      薛无意除了做军师,能被父亲看中的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是个阵法师。每天和他打交道的北徵远怎么不知道万灭阵是什么?他们打仗时,薛无意就用过这阵法,直接让敌方三万人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时他诧异地问薛无意:“人都去哪了?”

      方才还叫嚣着厮杀而来的三万人,此刻已无踪无迹,马蹄扬起的黄沙还飘在空中,薛无意抖了抖身上的沙砾,转头对着北徵远笑了一声。

      他说:“当然是全死了。”

      此刻他被压在北徵远的身下,其实每次启动这种大阵法,很是耗修为内力,可他薛无意并不是个天才,他只是脑子比平常人好使,他自幼运气好在死人堆里捡了一本阵法书,他学的很快,也学的很好,甚至以此谋生。

      他全村人都死在元家的马蹄下,明明他们是元佑国的子民,却被本该护佑他们的人,举起大刀,像宰猪一样随意地捅进去,再拔出来。

      薛无意被阿娘藏在米缸里,脖子像是被人死死地掐住,叫不出声,也无法呼吸,他麻木地看着全村人像麻袋一样被他们摞在一起,然后一把火,付之一炬。

      “人找到了吗?”

      “没有,可能早听到风声,从这村里逃了。”

      “啧,把这里处理好。”

      “放心吧。”

      薛无意嚼了嚼嘴里,然后吐出一口血水,里面还混了一颗被北徵远打掉的牙。

      他觉得可笑,只是因为没找到一个坏了他们利益的人,他们便屠尽整座村子的人。

      “薛无意,你甚至不要命了。”北徵远看着他满是血的手臂,他知道薛无意修为不高,启动这种大阵非常损耗修为,当修为耗尽,便只能拿命来补。

      “没关系,我的命本就是偷来的。”薛无意狞笑着,“元家人都得死,都得死!”

      “我只是没想到,北徵远你居然没走,就为了个女人?呵呵,真是个孩子啊……”

      “你闭嘴,”北徵远将他拽起来,可薛无意像是没了骨头一样,一动不动,任人摆布,“那你何必牵连整个首城?城中百姓不无辜?”

      “无辜啊。”薛无意笑了笑,圆月映在他的眼眸里,“可我是在帮他们解脱,你问问这位长公主,问问在这满是贪官奸佞的首城里,百姓能活成什么样子?”

      “我已经很仁慈了,北徵远,我了解你和北徵将军的人为,所以我知道你们一定不会让这个国家成为下一个元佑国,但是,元家人必须死!”

      薛无意突然仰着头狂笑,却被喉间的血呛到,猛烈咳了起来,即便如此,他还是感到心中无比畅快,放肆地笑着。北徵远见薛无意疯魔了,不再回应他的任何问题,便松了手,任他消逝。

      北徵远站起身来,他能明显感到周围的变化,首城好像在慢慢脱离,一股强大的气压像铁锤一样砸在胸口。

      即便是刚刚喝了酒,也掩盖不住他此刻嘴唇的惨白,北徵远转头看元雨思,轻启薄唇。

      自那虹光出现,元雨思只觉得耳膜震鸣,甚至头昏脑涨,她竭力地想去听北徵远说什么,可拼尽全力,才只听到一句。

      “雨思,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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