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球]Disenchanted》深山紫

11、拉直

　　平安夜的喧嚣似乎还在耳边，市来一华裹着围巾推开家门，慢腾腾地取下手套，查看信箱里多出的信件。

　　百货商场、棒球教室、美容室数年如一日从不缺席，可以预见得到一周后的新年第一日也会收到来自他们的半祝福半推销的卡片。

　　里面还有星乃、花染、冰室的手写贺卡，用信封包住了，市来一华没急着拆开，收了起来，打算回屋放到被炉桌上仔细看。

　　百货商场……虽然想到寒假后的升班考，市来一华就没什么心情逛街，但新年假期内购物是全家人难得会聚在一起的共同活动。留下。

　　美容室……爸爸妈妈下个月也该去重新染头发了。留下。

　　十二月的风很冷，市来没看到自己想见到的名字。

　　早有预料，但还是失落。

　　市来一华缓慢地呼出一口气，白茫茫的雾气像是河面上未结完的冰。

　　她把棒球教室寄来的那张纸塞进边上积攒起来的一摞，留给市来斋回家后自行处理。

　　东京要到一月才会有雪，一张没有邮戳的明信片却在圣诞节这天，在市来一华的面前，在她的动作之间，像雪花一样，无声且轻盈地飘落。

　　市来一华眼疾手快地接起，非常意外地发现署名是饭纲掌。

　　内容是非常简单且简短的圣诞祝福，以及提前的新年祝福。说是因为跨年和家人有出行安排，到时候来不及送贺年状，现在和圣诞节的贺卡合在一起送。

　　字体端正整洁，格式规范，和同为运动系男子的市来斋完全不同。

　　明信片的图案那一面是猫咪们、礼物堆和圣诞树。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包括圣诞树最上面一层挂着的猫型铃铛，一共有九只猫。

　　没有邮戳，意味着这张明信片没有经过邮局和邮递员的手，而是本人递送。

　　但背面好好贴着邮票，还附上了浅草寺的风景印*。

　　“東武鉄道”“雷門”“浅草駅”的字样勾起了市来的回忆，她认出这个印章是在JR线浅草站出站口咨询处的小房间里开放让路人盖的。

　　因为和那个今年起不再送她贺卡的人一起去集过章，市来一华对这个印章的来路记忆深刻。

　　饭纲的祝福她收到了，然而，市来并不知道饭纲的住址，先前也没有给他送过贺卡。

　　一来一往的祝福如果变成单向的，没收到回应的一方会很尴尬。

　　但如果在邮件里直接问住址，就不只是尴尬了，事情会变得非常、非常奇怪。

　　市来一华决心如果有机会的话，春高决赛的时候再给饭纲掌回礼。如果不凑巧整个比赛期间五天内都没碰上面，就第三学期开学了到学校再说。

　　井闼山寒假从2010年12月23日放到2011年1月9日——春高决赛决出冠军的最后一天，之所以比附近的其他学校多了两天假期，绝对有考虑到自身是排球强校、希望大家都去春高应援的意思。

　　这期间，排球部的训练好像只会休息12月31日和1月1日两天，天皇纪念日、平安夜、圣诞节都是照常登校的。所以饭纲会在圣诞节当天经过市来家也是顺路。

　　本来市来是不打算去观赛的。因为饭纲说过，这是三年级的最后舞台，除非有意外情况发生，他是绝对不可能上场的。当然，饭纲也不希望意外发生。

　　但星乃非常热衷于应援活动。

　　长笛作为木管乐器，不如铜管乐器音色明亮、音域广、富有穿透力和冲击力，如果吹奏乐部的铜管乐手不足，很难组成合适的应援队。这情况说的就是井闼山吹奏乐部。

　　放弃了在全国级别的体育赛事以长笛手的身份出场后，星乃又瞄准了拉拉队的位置。

　　大冬天的，穿着无袖上衣和短裙、在摄像机面前露大腿……市来光是想想就打了个寒颤。冰室和花染也对此敬谢不敏。

　　星乃试图劝诱：“想想啊，笑容灿烂、蹦蹦跳跳、活力四射的女孩子跳着应援舞，你喜欢的男孩子绝对会心动的。”

　　有点心动但保持理智的冰室：“和我不搭，还是算了。你不如喊市来和你一起。”

　　花染：“你以为看的是性格元气明媚开朗吗？看的是胸和腿啊。管他们男的去死。”

　　市来附议：“花染说的对。”

　　“啊不管——！反正你们得有个人陪我去看比赛！这个假期不回老家我一个人在东京要无聊死了！”

　　磨了这么多天，最后这个“有个人”还是落到了市来头上。

　　回忆起事情的始末，市来一华关上信箱门。

　　首先，先要发邮件告诉饭纲她有好好收到明信片……

　　这么想着，第六感却传来了被人注视的感觉。

　　市来一华转头看去，如鬼魅般消失了小半年的身影突然又出现在家门口附近。

　　脸上挂的笑容和暑假前一模一样。

　　“哟，市来亲。”

　　Ichikichin。

　　和“市妞（ichichin）”相比就多了一个音节。

　　怎么从他嘴里说出来就这么恶心呢？

　　市来一华脸上的所有表情消失了，如果有在学校认识她的人见到这一幕一定会直呼陌生：“…匠直人。”

　　来人带笑的声线在市来听来没有被人称赞的清爽，而是沾上了黏腻的恶意：“前辈都不叫了吗？好伤心。”

　　*

　　2011年1月5日，东京体育馆。

　　“为为为什么拉直了？！”

　　星乃震惊地指着面前的栗发女生。

　　染色不是重点，重点是！顺滑！笔直！

　　“新年被那个匠前辈又找了一次，我问清楚了。”市来一华避重就轻，回忆了一下匠直人之前在部活时的说辞，“他说还没谈过炸毛的女生、觉得有意思。”

　　“好轻浮！为了避免他的骚扰去换的发型吗？！对、对不起啊市来，我当初真的没想到……”

　　“倒、倒也不完全是。总觉得、应该和过去道别啦，就在辞旧迎新最合适的时候去了美容室。”

　　市来一华屏住呼吸观察星乃的反应，星乃貌似没发现她在撒谎。

　　发现没收到某个人的贺卡的那一天，心情烦闷的市来一华本来已经被饭纲的明信片转移了注意力，就看到幽灵一般出现的匠直人。

　　无处发泄的火气统统往他身上撒了。

　　“有什么事吗？”

　　“呀，倒也没什么，就是圣诞节来关照一下孤零零过节的后辈？”匠直人面不改色，抛出他自以为的重磅炸弹，“市来家是单亲家庭吧？我来过好多次，从来没见到市来妈妈呢。”

　　“我也是噢，抛下我的妈妈也和市来你一样是黑色的自然卷呢。”

　　市来一华压根懒得跟他辩驳。

　　“前辈、现在很闲是吗？”

　　“我吗？今天确实没什么事。怎么，市来要约我？那可真是我的荣……”

　　“嗯，还请前辈跟我一起去个地方。”

　　在爸爸妈妈常去染黑头发的美容室门口，匠直人目瞪口呆的样子稍微让市来一华解了点气。

　　认识的理发师尚且没摸清楚状况，迟疑地问她：“男朋友？”

　　市来一华：“stk。有潜在犯罪倾向的那种。”

　　她在镜子前坐好，非常大声地、当着其他客人的面，冲着门外的人说：“匠前辈，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再在我家门口出现的话，我会向老师、学校、教育厅和警察局都举报个遍。”

　　市来一华最终仍没忍住反驳：“还有，我家不是单亲！不要随随便便把恋母情结安到我头上。”

　　听见市来和理发师说要拉直、而且染成“除了黑色以外什么都好”的颜色，匠直人的脸色像打翻了颜料盘一样非常精彩，几度变换，最后咬牙笑道：“哎呀呀，让学妹为我做到这个地步，非我本愿。”

　　“放心吧学妹，既然你对我这么没兴趣，我也不强求。不缺你一个呢。”

　　……

　　“不都说直发显脸大吗？为什么感觉市来脸更小了？”

　　“因为整个头在视觉上变小了吧？”市来一华说，“实际上，感觉不像自己了…很陌生呢。”

　　抗拒了这么多年，结果，还是为了一个败类往头上抹有害健康的药水。

　　这就是人在长大过程中不得不经历的磨难吗？

　　星乃也跟着她叹了一口气：“你这么惆怅，我也觉得很陌生。”

　　觉得陌生的不止星乃一人。

　　春高初日，井闼山是轮空的种子队伍。当天中午，刚吃过午饭，悠哉地在场内闲逛、享受自由活动时间的时候被市来一华叫住，饭纲掌差点没认出她来。

　　为什么突然换了发型？！

　　姐姐每次都是有了新恋情或者结束一段感情会去换发型……

　　不不，等等，就不能只是觉得好看吗？

　　饭纲掌想起妹妹的话。

　　“老哥，不要什么都想到这些好不好。女孩子就不能自己觉得好看去换发型吗，非得和你们男生有关？”

　　虽、虽然确实很可爱，不，更可爱了没错……只是，有点点可惜，本来觉得卷发是市来的特色。

　　饭纲如实地这么跟市来说了。

　　“真的吗？那太可惜啦。”市来用饭纲熟悉的语调说着，然后露出了他不熟悉的、不露齿的微笑，“但，这是已经决定好了的事情。所以，没办法。”

　　是指拉直吗？

　　饭纲掌总感觉市来话里有话。

　　他忽略掉这一瞬间的不对劲，转而问她升班考的结果什么时候出。

　　“还没考啦。”市来说，“返校后的第二周周末考试，再过一周出成绩。具体名额分配还要看老师们的效率…？听说还要参考第三学期的大小测来评定。说不定会很晚噢。”

　　也就是说，可能到春假才知道结果。

　　饭纲掌像自己在贺年卡里写的那样，祝市来诸事顺利、心想事成。

　　这祝福有几分真心几分违心，他自己也说不清。

　　……要是没考上的话……

　　“要是没考上的话，就还能和熟悉的人同班了。饭纲你是要选理的吧？”

　　像是读懂饭纲的心里话，市来说。

　　饭纲掌：“嗯、嗯，是哦。”

　　“不过，我才不要呢、留恋过去什么的。”最讨厌这样的自己了。

　　市来一华从随身挎包里拿出贺年卡，包上挂着刚买的巴啵酱挂件，和星乃的同款不同色，紫色躯干的小人一晃一晃的，伸出大大的手掌，像是在跟人打招呼。

　　“饭纲，你也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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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是一年前的市来，真能干出来在邮件里直接问对方地址的事情。可怜的孩子，被隐藏的变态骚扰得性别意识更强了……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类似的经历，没有是最好的，西八。
　　*风景印，一般去邮局寄明信片可以盖邮戳之外的邮局的好看印章。
　　有的一户建，特别是在市区的一户建如果没有买独立门牌的地的话，会和附近的人家共享一个地址。所以，就算会走去市来家的路，填了寄信地址也不一定能准确送达。市来家门牌只写了姓氏，没写地址x丁目xx之类的。
　　饭纲是自己跑到市来家投递的。还很有仪式感地贴了邮票和盖了印章。熟悉的印章！在新人（饭纲）这里看到旧人的影子，真的会有点被打动。这个细水长流的箭头啊（远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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