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请出示您的证件！》爱锅包肉更爱橙子

2、第一章 一枚胸针，送给你

　　还不到八月，申海市的气温已经直逼35℃。早上才下过雨，可太阳出来水汽一蒸发，整个城市仿佛一个大蒸笼，闷得人心慌意乱。
　　韩玖玖从地铁口出来，扑面的热浪立刻席卷了她一身，让她恨不得立刻退回地铁站里。
　　搭眉眯眼看了看没有一丝云的天空，韩玖玖叹口气，带着“人生就是大热天不得不出门上班”的觉悟往锦绣长河公寓走去。
　　来到公寓门口，保安照例登记好来访人员信息，开闸放人。
　　这是韩玖玖第三次上门为马向晖提供心理咨询服务。
　　马向晖，男，42岁，手工爱好者，自诩民间科学家。大概三个月前，他找到韩玖玖实习的申海市济明心理健康咨询中心，提出需要专业心理咨询服务。
　　应用心理五组的林钰组长接下了这个案子，并应求助者的要求每周上门为其提供心理咨询。
　　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林组长找了同组的韩玖玖，塞给她一叠马向晖的背景资料和咨询记录，说了一句“好玖玖，救救师姐吧，你专业比师姐强，拜托了！”就逃也似的溜了。
　　马向晖这个案子落到了韩玖玖头上。
　　前两次上门会谈韩玖玖收集到了一些林组长材料里没有提到的内容，她调整了咨询方案，准备这次来和马向晖商量一下重新制定咨询目标。
　　思考完毕，电梯也到了26楼。
　　“叮”一声，电梯门刚打开，马向晖就站在门口冲她一点头。
　　“韩小姐。给你看个好东西，快跟我来。”马向晖语速飞快，迈开大步就往房里走。
　　进门后他把韩玖玖往沙发上一让，自己扭头进了里间。韩玖玖知道，那是他的“手工操作间”。
　　这间公寓说大不大，只有不到80平米。说小不小，给马向晖一人独居已绰绰有余。
　　客厅一边连着开放式厨房，另一边连着阳台。靠墙摆着一张三人沙发，沙发上方墙上挂着一个四四方方的相框，照片里是年幼的马向晖和他的父母。三人沙发对面是没有挂电视的电视机墙。茶几空空荡荡，斜对面靠近阳台方向摆着一张单人沙发。
　　屋内陈设简单，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
　　里间是相邻的两间卧室，马向晖把墙打通，并成一个大房间。除了一张床，房间里摆满了他做手工的各类工具器材。
　　马向晖邀请韩玖玖进去参观过，各种大东西小东西非常多，她也看不懂都是什么，只感觉收拾得挺整齐。
　　掏出咨询记录本，韩玖玖准备坐下。屁股还没挨着沙发，马向晖又转了出来，小心翼翼捧着双手，递了个东西到韩玖玖面前。
　　粗糙的掌心里托着一枚徽章大小的物件。看起来像是一朵喇叭花，花心处浮着一颗小圆球。整体黑黢黢的，看不出是什么材质。变换角度能看到有一丝冷光流转。像是金属，又像是石头。
　　韩玖玖视线转到马向晖脸上。
　　这个中年男人跟韩玖玖差不多高，顶着一头白加黑的乱发，一道伤疤把右眉分开两段，双眼布满红血丝，胡子拉碴，瘦削的身体披着一件泛黄的白大褂，左胸前的文字标志已经褪色褪得模糊不清。
　　很符合林组长材料里写的“中年失业离异男”的落魄形象。
　　韩玖玖眉心微蹙，用眼神传达疑惑。
　　马向晖嘿嘿一笑：“一枚胸针。我做的，送给你。”说完又把掌心往前递了递。
　　韩玖玖捏起胸针，往香芋紫的雪纺衬衣上比了比说：“和今天穿的衣服不搭，先找个盒子装起来吧。谢谢马先生，怎么想到要送我礼物？”
　　马向晖松一口气：“韩小姐人品好，专业过硬，值得信赖。我感觉我已经正常了。正好我们商量商量，这个心理咨询能不能提前结束？这枚胸针就当是临别赠礼。”
　　韩玖玖察觉到在她同意收下胸针后，马向晖明显肩膀一松，整个人好似卸下一副重担。
　　“其实我今天来也想和您商量调整咨询方案。那这样，我们先开始这次的会谈。通过会谈，我们再评估一下您的心理状态，需不需要继续接受咨询，好吗？”
　　马向晖点点头，在韩玖玖斜对面坐了下来。
　　会谈结束，韩玖玖出了锦绣长河公寓，再次走入滚滚热浪中。她手里握着装了喇叭胸针的木盒子，心里默默复盘。
　　和之前相比，马向晖的心理状态的确好了许多，好像一直折磨着他的心理冲突得到了解决。
　　可这三次咨询下来，韩玖玖认为效果并没有太好。她调整了方案，打算制定一个新的目标，还没有开始正式咨询呢。马向晖的心理状态突然好转，还说要停止咨询，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心理冲突消解，要么是压力源发生改变，压力消失了，不良情绪也就随之消散；要么是认知发生改变，内心重新达成了平衡。
　　从现有的信息来分析，韩玖玖判断是后者的可能性较大，需要后续继续咨询来帮助他巩固平衡。
　　对于胸针，韩玖玖想，起码是手工爱好者的小心意，不收反倒会破坏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良好咨询关系。老实说，手艺不错，喇叭花造型线条流畅，表面刻了细密的纹路做点缀，有种独特的美感，还怪好看。
　　韩玖玖提出要还礼，才说动马向晖勉强同意约定了下一次的咨询时间。
　　把木盒子塞进包，韩玖玖给自己鼓了鼓劲。
　　“加油玖玖，搞定马向晖！”
　　回到中心，林钰快步走来招呼:“玖玖，李教授来了，在主任办公室呢，好像有事找你。”
　　韩玖玖放下资料应道：“好的，马上就去。”
　　“玖玖，”林钰看了看资料，面上浮现一丝羞愧，“对不住，这位马先生说话颠三倒四，我很努力坚持了一个多月了真的，实在应付不来。辛苦你了。”
　　“没事的师姐。”
　　“师姐知道你最是优秀，实习表现那么好就算了，听说你的论文选题也得了李教授的盛赞？李教授可是咱华国心理学界的领军人物，他这么看重你，你可要好好把握机会。”
　　韩玖玖本科考的是法学专业。大一时去听了一场李奋教授的心理学讲座之后，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研究硬邦邦的法律哪有研究人的心理有意思？
　　大一期末考试考了法学专业第一之后，韩玖玖果断申请转专业到心理学。为此，系主任还专门找她谈话希望她留下。哪知道，大二期末考韩玖玖又考了心理学专业第一名。
　　法学和心理学的两帮同学只能哀叹“学神大佬恐怖如斯”。
　　大四时韩玖玖保研本校心理学硕士，如愿以偿跟了李奋教授做研究，主攻人格与社会心理学。
　　这会正是研一暑假，李教授推荐她来学校附属的公益机构申海市济明心理健康咨询中心实习，一方面是希望她学以致用；另一方面，多接触案例也有助于理论和实践融会贯通。
　　其实中心多数教职工都是济明大学出身。比如林钰就是济明大学心理学专业毕业的，比韩玖玖高了四届。
　　韩玖玖来到主任办公室，门开着，坐在办公桌后面的王主任正和李教授谈笑风生。
　　“哟小韩，来来来快进来，你李老师看你来了。”
　　韩玖玖默默放下正准备敲门的手，条件反射露出一个职业微笑。转念一想不对，办公室里坐着的两位可不是她的求助者，忙不迭又收回嘴角准备换一个表情。
　　“哈哈哈，这笑容不错，令人如沐春风啊！”李教授已经笑出了声，抬手点了点韩玖玖道，“看来一个多月的实践颇有成效，没白来。”又转向王主任说，“还要感谢王主任给年轻人锻炼的机会啊。”
　　王主任摆手笑：“小韩自己争气，要不然她能是你得意徒弟呢！”
　　韩玖玖脚趾抠地，尴尬地听着两位老师商业互吹。
　　聊完一段，王主任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容走了，还贴心地拉上了门，把空间留给李教授和韩玖玖。
　　“坐。”李教授拍拍沙发。
　　韩玖玖乖巧坐下。
　　聊了几句近况，李教授话锋一转，问道：“玖玖，你的论文提纲写好了吗？”
　　“只是有了大致思路，还没动笔写。”
　　“这样，”李教授右手虚握，中指关节敲了敲沙发扶手。这是他做决定时的习惯性动作。
　　“你手上的这个研究项目先放一放，论文不着急。我这里有个课题交给你，你先熟悉一遍资料，开学后的重点就是研究这个课题，争取在研二结束前出一两个成果。有什么问题就来找我，知道了吗？”
　　韩玖玖点点头，接过李教授递过来的一只档案袋，入手沉甸甸，有厚厚一叠。
　　“老师，是什么课题？”
　　“《论遗憾的情绪体验对人类行为及社会发展的影响》。”

　　“叮咚——叮咚——”门铃响了很久，韩玖玖终于从睡梦中醒来，打开手机看了眼，下午3点14分。还有好几通未接电话。
　　韩玖玖打了个哈欠起身，准备先去开门。
　　今天是周六不用去中心上班，韩玖玖就熬了个通宵看李教授给的课题资料，早上10点才睡下。
　　门打开，两名穿着制服的民警亮出证件。
　　“你好韩玖玖女士，我们是余汇区潍坊三村派出所的民警，这是我们的证件。”
　　？韩玖玖眼神逐渐迷离，脑袋上浮出一个问号。
　　“我们有几个问题向你了解，请你配合。”
　　韩玖玖右手边这位民警年纪稍长，眉毛嘴角拉直，眼神锐利，扫了一眼她的身量衣着，就把目光定格在她脸上。
　　左手边这位民警稍显年轻，一手捧着本子一手握支笔准备做记录。
　　“7月28号也就是昨天上午9点到下午1点期间，你在哪里，做了什么？”年长民警发问。
　　韩玖玖抬了抬眉：“我是一名心理咨询师。昨天上午9点，我到锦绣长河公寓为我的一个求助者做心理咨询。我们约的时间是9点10分，一次咨询50分钟左右，差不多10点结束我离开公寓，乘地铁到我的工作单位济明心理健康咨询中心，直到下午5点下班才离开。中午是在中心食堂吃的饭，和同事们一起。”
　　“你的病人是否是这个人。”年长民警掏出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人正是马向晖。
　　“纠正一下，不是病人，是求助者。他叫马向晖，昨天是我们第三次见面会谈。”
　　“你们谈了什么？请详细说说。”
　　“我有做咨询记录。”韩玖玖微微皱眉，“但根据保密原则，未经求助者同意，我不能透露咨询内容和接触过程，除非司法机关要求我提供。”
　　韩玖玖摊手，一脸“不好意思，派出所不是司法机关”的表情。
　　顿了顿她又开口：“我能不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马向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