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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古堡主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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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谁没回来?
洛茨疑惑地看着陆明河,但陆明河却没有给出解释。
他弯腰在柜子下面捣鼓了一会儿,抬出一个直径有人小臂长的古朴钟表,将它摆在台子上,然后离开前台,双手抱臂靠在柜台前面,等待着。
钟表滴答滴答响着,黄铜色的指针挪过一格又一格,马上就要到陆明河之前提过的锁门时间了。
洛茨听着钟表内部齿轮运作的细微声响,带着背包坐在了台阶上。
其实他完全可以现在就上去,洗个热水澡,躺在被子里和系统聊一聊陈初诚的那些问题,但留在一楼大厅,和陆明河一起等还没有回来的那个人,对任务进度或许有帮助。
而且陆明河不爱说话,沉默寡言,应对这种人,就需要长时间的相处,然后从他的言行举止中发现端倪。
铺在台阶上的地毯前段时间刚刚换过,加上一天来往使用次数不多,洛茨坐在上面,也没觉得别扭或者怎样。
他低头搓搓食指关节上粘着的油漆和粉末,开口道:“陆先生,你是这家店的员工吗?”
他没看陆明河,像是随口一问。
“……是。”陆明河回答。
洛茨“哦”了一声。
中午吃得太饱,他现在还不饿,一整天的劳动让他疲惫困倦,单是坐着,就已经想闭眼睡觉了。
“那你是做什么的呀?”他又问,仍然没抬头,眼皮已经半阖上了,声音也因为困倦,显得含糊柔软。
“开关门,”陆明河说,“偶尔。”
洛茨抬起头来。
他问:“偶尔的意思是大多数时间你都不工作吗?”
陆明河答:“差不多。”
“工资呢?”
“一般水平。”
陆明河的回答很含糊,既没有给出具体的数字,也没有展示自己工作的细节,但这不妨碍洛茨感叹:“你们老板真是太神奇了。”
“怎么说?”陆明河停下拨弄钟表的动作,问道。
此时距离关门的八点三十七分,还剩12分钟。洛茨坐在台阶上强撑着困意,等陆明河关门。
而陆明河,也完全不觉得让一个刚认识两天的人在旁边等自己下班有什么问题。
“因为旅馆好像不怎么赚钱吧?”洛茨给出自己的解释,“房费低廉,但房间内部的设施很好,这么一大栋房子,光维修养护就得不少钱……旅馆有多少员工?”
陆明河告诉他:“很多。”
“哦,很多,”洛茨不计较他的寡言,重复一遍,“那是只有你的工作这么少,还是其他人也这么少?”
“只有我。”
“嗯……为什么?”
“……”
这个问题没有立即得到答案,相较于之前的回复速度,这几秒钟的沉默已经足够令人思索。
陆明河看向洛茨的方向,他的手指富有节奏地敲击着柜台,像一个倒计时。
一段时间后,他缓缓开口:“因为我快退休了。”
他的神情藏在烛光所不能覆盖的阴影底下,朦胧的光晕将陆明河分成明暗两段,唯有清脆的敲击声足够清晰显眼。
洛茨似懂非懂。
退休这个词用的很有意思,不是离职,不是转调,是退休,这说明他在这个地方已经干足了时间,接下来可以毫无负担地离开。
可陆明河的年纪看着还不如管家大,怎么就到了退休的年纪?难不成干的事太有含金量了?
洛茨很难想出一个答案,他太困了,思维也变得迟缓,此时唯一能想到的方法就是继续问下去。
陆明河人看着挺好的,虽然不爱说话,但第一次见面就送他奶喝,是个好人。
洛茨凭着感觉给人下定义,迷迷糊糊地打了个哈欠,看到钟表上显示距离关门还有不到五分钟。
要是到点人还不回来的话,是会在外面睡一晚上吗?还是有其他措施?洛茨撑着脑袋,一边打盹一边想。
旅馆到点关门本身就是一件很出人意料的事情,好像不是它服务旅客,而是旅客迁就它,不过自从住到这里以后,洛茨遇到的怪事多了去了,也不差这一件。
突然,门外响起一阵踉跄拖拽的脚步声,打断了洛茨的困意和思索。
陆明河放下书本,朝门口走去,洛茨紧跟在他后面。
陆明河停在门口,望着外面的夜色,洛茨就从他肩膀旁边探出头来,等着看清那个卡点回来的人是谁。
比人先到的,是气味。
夜风徐徐,卷来一阵刺鼻的酒味,像是白酒打翻后洒在穿了三天的衬衣上,非常难闻,洛茨皱紧鼻子,想往后躲,但陆明河却一动不动,像是没闻见。
单看这一点,确实很有员工素养。
洛茨继续探头探脑,然后在蒙蒙月色中看到了一件格子衫。
陈初诚?!
他不是吃完中午饭就回旅馆了吗?怎么喝成这个样子?
洛茨有些不敢置信,眼前这个醉醺醺几乎要在地上爬着进来的男人和自己早晨见到的陈初诚简直是两个状态。
虽然早晨的时候陈初诚也表现出了一定的烦闷和伤感,但还算精神,现在的陈初诚简直像是一块儿被人从泥里捞出来的抹布,湿漉漉、脏兮兮、皱巴巴。
他脚步踉跄地朝门口走来,眼神恍惚但仍然透露出及一切好像有什么东西正追着他。
在分针将要踏入ⅵ后面的第二个格子时,他终于迈进了门里。
接着,他摔倒在陆明河脚边,趴在地毯上睡了过去。
洛茨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距离的缩短让那股刺鼻的酒臭味更明显了,原主身体不好,对这种刺激性的味道反应敏感,灵魂的改变一定程度上增强了他的体质,但仍然无法遏制那种想吐的冲动。
他只往后退了一步,动作轻微,不易察觉,
然而就是这一步,让原本还对自己脚边趴着个人无动于衷的陆明河动了。
“柜子那儿有奶,”他转头对洛茨说,“在书旁边。”
洛茨顺着他的意思踮脚往柜台上看了一眼,果然看到了一盒奶摆在陆明河看过的书旁边。
【哇偶,】围观的系统干巴巴地说,【他喜欢喝奶吗?】
洛茨的回答也很生硬,他瞪着那盒奶,就好像瞪着快要破壳的恐龙蛋:【有可能。】
也有可能是这是陆明河给他准备的。
天道好轮回,洛茨把系统当孩子哄,陆明河就把洛茨当孩子哄。
好极了。
洛茨摸摸后脑勺,把疑问丢到脑后,抬脚走到柜台旁把奶摸出来,打开吸管插进去,鼓着腮帮子嘬了两口,之后靠在柜子旁,看陆明河锁门。
陈初诚还睡在地板上,只不过翻了个身,把手伸进衬衫里,挠了挠肚子。
大门合上的声音吱呀吱呀,比早晨那回更刺耳,洛茨看到陆明河从口袋里掏出那把形质普通,材质恐怕也没多特殊的钥匙,照旧在食指上绕了两圈,跟某种习惯动作一样,之后才锁上大门。
牛奶盒子只有手掌那么大,几口就喝完了,洛茨晃晃空了的盒子,用牙把吸管咬扁。
陆明河转过身来,抬腿迈过躺在地上的陈初诚,完全没有管一下的意思。
“就让他睡在这里吗?”洛茨问了一句,仍然咬着吸管,声音像是在嘟囔。
闻言,陆明河停下脚步,低头看了一眼陈初诚。
“不会死的。”他抬头说。
啊。
洛茨松开吸管,打量着陆明河的眼睛,意识到他是在很认真地解释。
有点吓人,又有点可爱。
洛茨摸摸胸口,斟酌着说:“不会死就行,哈哈,反正这里也不冷。”
“嗯,”陆明河赞同了他的看法,走到柜台旁,目光短暂地停留在洛茨喝完的牛奶上,接着拿起书,“他不会死的。”
他再一次重复。
洛茨心跳快了一拍。
如果陆明河第一次说不会死是在解释,那第二次说,可能就是在强调某个洛茨并不理解,但已经成为现实的规则了。
为什么不用管他?
因为城堡一楼的大厅很温暖且没有坏人,在这儿睡一觉不会死。
因为他不会死。
“……那还挺好。”洛茨勉强笑了一下,权当在应和。
“哪里好?”
相对于他的敷衍,陆明河倒表现得很认真。
“不会死什么的,”洛茨胡乱比划,觉得自己说话自带一种喝多了的愚蠢气场,“不死之身,嗯,不是很多人都想要这个东西吗?”
但出乎意料的是,陆明河把书拿在手里,思考一会儿后,点头认可了他的话。
“确实很多人想要,”他说着,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打鼾的陈初诚,“但他不想要。”
洛茨嘴唇抿紧了。
“他不想要?你怎么知道的?”
一阵风穿过窗户,吹进大厅,烛光摇曳,陆明河的身形被光影恍了一圈,他抬起手,掐灭了一根蜡烛。
“他想要别的。”陆明河说。
说这话时,他没有看洛茨,只是手臂一直横在洛茨面前,像遮挡,又或者保护。
陈初诚想要的东西是别的,他来这一家旅馆,是因为他有想要的东西吗?
洛茨想不出个所以然,他盯着熄灭的蜡烛,脑海中突兀地回转起陈初诚讲他和他女朋友婚事时的表情。
“他……”洛茨迟疑着开口,“他想要他女朋友?”
话音落下,陆明河偏过头来,注视着洛茨的眼睛。
他摇摇头,眉目是如冰一般的漠然,神情藏在阴影和极短的距离后,让人看不清变化和掩饰。
又一盏蜡烛熄灭,沉重如蜜般的寂静暗沉将他们包裹。
“你有想要的吗?”
洛茨听到陆明河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