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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兄弟媳妇 ...

  •   洛茨在季家祖宅的卧房里找到了一面镜子。

      葬礼结束,时间已经到了深夜。大多数宾客在献花悼念结束之后便离开了现场,之后的送棺下葬都是季家的成员在旁边看着。

      洛茨作为遗孀,是整场葬礼中最不可或缺的人物。他站得离泥坑最近,裤脚被泥土和雨水打湿后也来不及擦。

      等正式下葬,他就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手帕,站在黑伞下,一边擦眼角,一边盯着棺椁被泥土覆盖。

      辛迢阙也没走。

      其实凭他如今的地位,就算不来,也不会有人说什么,但他还是来了,而且一直站在人群靠后一点的地方,等到葬礼结束才离开。

      他和洛茨之间隔着几十个人,中途有几次,洛茨回头往后看,都能看到他面无表情、目不斜视地站在原地,眼里既没有哭天抢地的家属,也没有沉入地下的棺材。

      他只是看着,雨水打湿他的额发和肩背,好像几小时前亲自走到洛茨面前让他节哀,并且触碰他手背的是另一个人。

      ……

      【你觉得任务目标是他吗?】小白球又从洛茨的头顶冒出来,正迷恋地蹭着一朵插在梳妆台花瓶上的毛绒球。

      洛茨还在照镜子,闻言往旁边瞧了一眼,镜子里那个面色还带着几分苍白的青年也跟着往边上转了转眼睛。

      顾慈的脸与洛茨本身有几分相像,肤色柔白、眉眼精致,几乎不像个男孩,但相对来说,顾慈的眼形要更圆润些,唇色也更浅,配上苍白的面色和乌黑透亮的眼珠,让人想起清晨山谷间氤氲的白雾。

      他有些太瘦了,可能丧夫带给顾慈的痛苦远超所有人的想象,让他在短短两天变得瘦削憔悴。

      今天下午用手帕擦眼睛好像有点频繁,洛茨微微偏过头来,打量顾慈的侧脸。

      镜子里,顾慈那略有些细长的眼尾正微微泛着些红,像是被雨水打湿后的桃花,落在人脸上,晕出一片似醉陶然的粉。

      ……也可能是吻痕,被人凑在眼角用力啄吻后形成的下流痕迹,散发着屈从的柔弱味道,看起来唾手可得。

      人们大概是这样揣测的,毕竟一个一无所知的寡夫,大概不会得到什么贞洁的幻想。

      【确实有点像。】洛茨说,【你不觉得他的眼睛很好看吗?】

      系统:【辛迢阙的母亲是一个法国人,他遗传了母亲的蓝色眼睛。】

      洛茨:【我没说辛迢阙的眼睛奇怪。】

      他又想起了辛迢阙在台阶上说的话,房间里浮出一股百合的香气。

      【我只是觉得他很可能是而已,不过不着急,再等几天。】

      洛茨说着,伸出手指,点点立在梳妆台边上的日历。

      明天的日期上被人划了一个红圈。

      按照计划上写的,顾慈明天应该会去一家孤儿院做义工。那家孤儿院正好是他与季为檀初遇的那家,顾慈一直有一点迷信的思想,觉得那家孤儿院旺他,所以定下了日程计划,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去那儿看看。

      洛茨不准备更改这个计划。

      他初来乍到,两眼一抹黑,自然是能把顾慈的交际圈扩展多大算多大,万一辛迢阙不是任务目标,真正的指挥官正蜷在某个角落里啃着馒头等他呢?

      窗外传来一阵汽车鸣笛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

      洛茨起身走到窗前,拉开窗帘朝下看去,正好看到一个披着皮草披风的女人站在花园外面,蹬着高跟鞋,站在廊下,盯着管家指挥工人往花园里搬东西。

      系统自动解锁人物信息,那个女人是顾慈的三伯母。

      季为檀从他父亲手里继承了季家的绝大多数财产,使他父亲的几位兄弟都只能跟着捡饭吃,寄人篱下,长此以往自然少不了摩擦,因此季为檀很早就从祖宅搬出去了,要不是今天情况特殊,洛茨也不想住在这里。

      【折腾一天,都不困吗?】小白球好奇地飘到窗边,跟着洛茨一起往下看。

      研究院在建构这个系统的时候,给它加上了一一部分的求知模块,让它本能地好奇一些发生在周边的事,这也是一种学习。

      跟个孩子似的。

      洛茨拉上窗帘,踢嗒着拖鞋,走到床边坐下。

      这间卧室本来就是给季为檀和顾慈留的,只不过因为不常回来,所以这间卧室闻着还有一点新房间特有的冷气。

      洛茨闻着这股味道,没觉得不舒服。

      他指挥系统去关灯,然后躺在床上,想顾慈的关键词。

      其实前面几个都好说,唯有最后一条有点麻烦。

      【找一个能把自己养活的人,并且那个人会在遗嘱上注明所有遗产都留给自己】

      所有遗产。

      洛茨揉揉额头。

      把身上的每一分钱都掏出来给别人,一丝一毫都不留给父母兄弟子女,一般夫妻之间可做不到这种地步,真要如此,那得是交心。

      去哪里找这种交心人?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外面的雨已经小了一些。

      天色仍然是阴的。

      有佣人在卧室外敲门,送来了洛茨昨天换下的丧服。

      这边有习俗,丈夫离世,妻子短期内不能穿过于艳丽的衣服,所以未来一段时间里,洛茨都只能穿黑白灰这种颜色的服饰。

      碰巧的是季为檀和顾慈之前不常住在祖宅,留的衣服不多,加上遗嘱公布以后,所有人都知道顾慈只捞了一套房子,已经是个边缘人,不值得畏惧,自然不会有人特意去购置新的合身衣服。

      不过洛茨也不计较这些,确定衣服已经洗净熨好之后便穿在身上,下楼吃早饭。

      一楼的餐厅里只有几个人在,系统挨个解锁过去,都是顾慈之前就不熟悉的人,应该是参加完葬礼后没有立即离开,暂且住在祖宅里。

      其他那些亲戚要么还在房间里睡着,要么已经去处理遗产的事情。

      洛茨下来也没有得到几个正眼。

      他独自一人挑了个周围都有空位的位置坐下,喝了杯佣人端上来的牛奶,然后就叫来司机,让他送自己去孤儿院。

      临出门的时候,洛茨听到了身后有人不屑地嗤笑几声。

      这再一次证明了世界概括中说顾慈不讨身边人喜欢的说法。

      来到孤儿院门口时,已经有护工在那里等着了。洛茨抽出黑伞撑着防雨,嘱咐司机两小时后来接自己。

      司机应得干脆,憨厚的脸看着很诚恳,洛茨没有再刻意要求什么,进了孤儿院。

      “还以为你今天不会来了呢,顾先生。”

      引领他的护工是一位年近六十的女人,穿着一身干练的衣服,声音轻柔和谐。

      面对她,洛茨略显无力地笑笑,说:“既然说好了,我就一定会过来,况且他肯定也希望我这样做。”一句话,把一个深爱亡夫的人设拿捏得恰到好处。

      护工布满皱纹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些许怜爱和遗憾。

      “请节哀,顾先生,”不同于别人称呼他为太太或夫人,护工叫他顾先生,“季先生不会想看到您为他过于伤心的。”

      洛茨道:“希望是这样。”

      他们进到孤儿院内部,有几个认识顾慈的孩子围上来,嚷嚷着让这个漂亮的大哥哥给他们讲故事。

      洛茨没直接动,他抚了一下衣服下摆,然后看向护工:“这样没关系吗?”

      他穿的丧服,有些地方很忌讳。

      护工摇摇头,神情温柔:“我们不信这些,逝者已逝,生者还要节哀。”

      她指指图书室的方向,让洛茨带他们去那里。

      一个权贵家的太太要来孤儿院做好事,这很好,但是如果真分配给他什么粗活累活,那就不太合适了,给孩子读书,轻松又愉快,是最省心的。

      于是洛茨捧着一本童话书,从第一页开始读,读到最后一页。

      等外面雨又下大了,两个小时也要过去了。

      “我要走了。”洛茨盘腿坐在地上,将童话书交给过来的护工。“家里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所以这次不能待很久。”

      “我们都理解的,顾先生。”护工轻柔地说,伸手招呼另一个帮着残疾儿童走路的护工,想让她送洛茨出去。

      洛茨拒绝了。

      “我自己可以的。”他在门廊那里拿起伞,“不用送了。”

      说罢,他要离开,但护工在他身后喊住了他。

      “顾先生!”

      洛茨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护工朝他走来。

      “还有什么事情吗?”他问。

      “我想对您说件事。”护工微微喘着粗气,轻声说,“上次你来的时候,说季先生和你吵架了,但您走后第二天他就来了,还送了很多东西过来,他嘱咐我不要告诉你。”

      “什么?”洛茨愣了一下。

      “是的,是这样。”护工点点头,“后来季先生和我聊了几句,听他的意思是,想在孤儿院中领养一位孩子……我说这个并没有其他的意思,我只是想让您知道,季先生是一直在考虑和您的未来的,如果在出事之前没有和好的话,那还是希望你们之间不要有遗憾……”

      季为檀想来孤儿院领养孩子?

      洛茨不动声色地攥紧雨伞。

      顾慈本人的记忆中完全没有这件事,这意味着要么是被模糊了,要么是季为檀根本没提过。

      洛茨偏向于第二种。

      说起来,顾慈好像一直没问过季为檀和他初遇那天,为什么会到孤儿院来……!

      直觉自己找到了一个顾慈与季为檀婚姻的重点,洛茨微笑着点点头,和护工告别,撑伞离开了孤儿院。

      然后他就在孤儿院门口被司机放了鸽子。

      “实在不好意思啊,夫人,”司机在电话里道歉,“祖宅这边临时有事,我可能暂时回不去了。”

      “什么事?”洛茨问。

      司机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见他不会再回来,洛茨索性挂断了电话。

      【是季为檀的三伯母,】系统告状,【是她把司机叫回去的,就为了搬几盆花,现在活已经干完了,但她不让司机回来。】

      洛茨:【我猜到了。】

      他离开前听到的那一声嘲笑八成也是这位三伯母发出来的,季为檀作为季家的掌权人,独断专行,各位亲戚在他手底下都没讨着什么好处,现在他死了,作为他的遗孀,顾慈自然就要吃些苦头。

      真是无妄之灾。

      洛茨撑着伞挪到孤儿院旁边的人行道上,想先打辆车应应急,但是呼叫了好久,都没有车响应。

      孤儿院位置太偏了,加上雨下得这么大,司机都不愿意赶这么远的路过来。

      听着雨点敲在伞上发出的砰砰声,洛茨告诉系统一个坏消息:【我们可能回不去了。】

      系统:【……那怎么办?】

      【不知道。】洛茨说道。他在人行道上找了处还算干净的地方,确定边儿上没有树以后蹲了下来。【说不定一会儿雨会小。】

      回孤儿院倒是可以避雨,但是洛茨不太喜欢孩子,觉得他们有点吵,他不确定顾慈面对这些孩子的时候是什么态度,留得久反而容易出问题,不如在外面等雨停。

      可是雨迟迟不停,落成了一片朦胧的帷幔。

      一辆黑色商务车从雨中驶过,溅起一地水花。

      车内一片寂静,仅有文件翻动时发出的响声,司机路过孤儿院时朝两边看了一眼,然后瞥到了一抹黑色的身影。

      “辛先生。”他迟疑着开口。

      “什么事?”辛迢阙头也不抬地问。

      昨天参加葬礼占用了他很多时间,所以他现在正在处理十五个小时前就该结束的报告。

      司机回答:“刚才我好像看到了季夫人,蹲在孤儿院门口的人行道上。”

      辛迢阙翻看文件的动作顿住了。

      他偏头看向车外。

      雨正哗啦哗啦地下着,落在地上化成无数细小的水珠,粘在窗户上,将辛迢阙眼中的世界模糊成无数融化在水中的碎片。

      司机又说:“雨下的这么大,怎么没有人接呢?怕是要感冒哟!”

      他年纪大了,总是忍不住多说几句,从辛迢阙回到辛家开始,就一直是他做司机,所以也不担心会为着几句话就被开除。

      听着司机略带关心的话语,辛迢阙的眉毛越皱越紧。他重新将注意力放回文件上,可眼神却集中不起来。

      他好像在想一个突兀出现的难题,必须要用尽全部心力,才能在一团混乱中摸索到一点端倪。

      车子又往前开出一段,正当司机以为自家老板不准备管那位夫人的时候,辛迢阙开口了。

      “把车开回去,接他上来,”他说,“另外,季为檀已经下葬了,以后叫他顾先生。”

      ……

      洛茨又在雨里蹲了一会儿,期间他不停地点着手机上的出租车接单软件,那个橙色的圈圈在他手机屏幕中间转啊转,转个没完,就是没有人肯接待。

      【我已经在考虑再回一趟孤儿院了。】洛茨盯着眼前的瓢泼大雨,和系统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我想把那个该死的花房炸了。】

      声音平静,戾气很重。

      系统赞成了他的想法。

      正当洛茨起身准备付诸行动的时候,手机开始振动,一辆两分钟前刚刚开过去的黑色商务车又拐道开了回来,稳稳当当地停在了他的面前。

      后座的车窗降了下来。

      瓢泼大雨中,洛茨看到了辛迢阙。

      “请上车吧,夫人。”他隔着雨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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