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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兄弟媳妇 ...

  •   陈云梅看起来还是很怀疑,于是洛茨说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去外面谈,我记得街角有一家咖啡馆来着。

      在这个小区的东边拐角那里,确实有一家咖啡馆。洛茨路过的时候看到玻璃上贴着玫瑰和郁金香的贴纸,门口挂着风铃,装饰并不高雅,但在某个角度下会很适合拍照。

      有些年轻女孩会在这里写作业,人很多,也有监控。

      陈云梅考虑了一下,同意了。

      她说最好能在40分钟内结束,因为她外甥很快就要回来了,她要做饭。

      洛茨把买的纯牛奶提进他家进门的地方,说是给孩子买的,多喝牛奶能长高。

      几个星期前他还不懂这些客套的话,现在也慢慢会一些了。

      ……

      咖啡馆里,洛茨挑了一个靠窗的双人座位,给自己点了杯牛奶,问同伴要喝什么。

      陈云梅没有立即回答。

      她好像从没有来过这种地方一样,举手投足间都暴露着一种生涩的拘谨,而为了应付这种拘谨,她选择用更严肃的表情来面对洛茨。

      “给我一杯水就好,”她说,“我年纪大了,喝这些的话晚上会不舒服。”

      洛茨表示理解,亲自去柜台那边要了杯白水,然后端了碟蛋糕放在桌边。

      “请放松,”他从胸口取出一支圆珠笔,倒着在桌面上按开笔芯,“我只是想要和您聊一会儿而已,会有感谢费的。”

      后面这句是他临时起意,但愿会让受访者感觉好一些。

      “我知道,可以开始了。”

      陈云梅有没有感觉好一些,洛茨看不出来。她双手握着那杯水,灰白的头发规整地竖在耳后。她身上有洗洁精的味道,是柠檬香。

      于是洛茨试着开口,从一些也是在陈云梅管理的班里毕业的模特和表演家开始问,主要关注她们以前在学校里的表现,以及获得的一些突出成果。

      他事先做过功课,所以念大多数人名字的时候都很顺畅,陈云梅没有从他那偶尔的停顿中看出任何问题。

      她逐渐就相信了。

      年轻时候发生的事情,无论对什么人来说,都是值得费一些功夫来讲述的。

      陈云梅是个很负责的老师,待人严肃但也亲切,她手下的学生和她关系都不错,提起他们时,陈云梅就好像提起了自己年轻时拾到的宝石。

      洛茨也适时地表现出了一些这个年纪该有的青涩。

      他把手机放回口袋,用一个只有手掌大的硬皮笔记本记着陈云梅说下来的话,时不时还会划上两道;他提问的用词也很生疏,偶尔会出现一些僵硬的拐弯,很像是通宵背词,然后第二天紧张上场的主持人。

      ——努力很明显,成果也算突出,但就是有一种不知该如何形容的可怜。

      原主的相貌本来就不像坏人,年纪也确实小,戴上眼镜以后很有学生的气息,洛茨知道身旁的人可以在这些装扮中得出什么样的信息,也知道该如何利用。

      总之当他们谈完第三位目前还在国际秀场上走台步的成功人士之后,陈云梅已经不再皱眉了。

      她看着洛茨,神态有些柔和。

      洛茨让她想起了自己的学生,尽管她已经退休许多年,也不是正经的科任老师,但还是有些好孩子会趁着节假日来看她,提着礼物,然后叫她老师。

      感受到她的变化以后,洛茨趁机提起了这场谈话中最重要的人。

      “嗯……接下来的这位,我想她可能不如前面几位有那么突出的成就,”他犹豫着开口,拇指压在圆珠笔的笔芯上面,“您还记得达勒妮·阿贝尔吗?”

      “谁?”陈云梅愣了一下。

      这不怪她,达勒妮已经去世十余年,热衷挖掘豪门隐秘的媒体都忘记了她,更别提别人。

      洛茨提示:“是一位很优秀的交换生,她32年前是您班级里的一员,您还记得吗?”

      他调出达勒妮25岁生日时的那张照片,让陈云梅看。

      陈云梅接过手机,眯起眼睛细细地看了一会儿。

      洛茨观察着她的表情,看着她从困惑转为熟悉,又渐渐了然。

      她的神情中没有警惕和隐瞒,这意味着洛茨此行不会遭到来自其他势力的阻拦。

      “我记得她。”陈云梅把手机放回桌子上,还给洛茨,“我身体不好,所以提早退休了,带过的学生没有其他辅导员多,但我对这个女孩很有印象,她真的很漂亮。”

      洛茨点头,用一种公正客观的语气说:“是的,达勒妮·阿贝尔女士是很有名的模特……我在上网查阅资料的时候,偶尔间看到了她走台步的视频,所以想要了解一下她。”

      关于辛家,他一个字都没有提。

      相信陈云梅应该也没什么兴趣。

      果然,陈云梅只是略微磕绊了一下,好像在意识中绕过了一段障碍,她重新将目光落在那张照片上面。

      “她……我记住得不多,一个挺独立的女孩子,除非有事,不然不会主动联系我,我记得她中文挺好的,也没有口音。”

      “她在学校里有得过什么奖项吗?”洛茨问,他在笔记本上记着一些自己只有自己才能看懂的字句。

      陈云梅说:“她参加过一次朗诵比赛,用法语念了首诗,我侄子当时就在台下,还专门给我录了段视频。”

      “听起来很浪漫,不都说法语是种很浪漫的语言吗?”洛茨说。

      陈云梅摇头笑笑:“我听不大出来,只觉得很拗口,弯弯绕绕的。”

      洛茨也跟着笑了一下,又问:“那她本人性格如何呢?交换期间有没有认识很好的朋友?”

      他问得轻松又随意,任何一个和朋友聊到兴头上的人都会是这样的语气。

      但陈云梅的脸色却变了一下。

      就短短一瞬间,但洛茨看见了。

      “她……性格不是很好,我说不上来。”陈云梅犹疑地说,“她是自己一个人来丰城,学校把她分进了一个四人宿舍。

      “我只是个辅导员而已,管不了她们上课或者怎么样,大多时候只是帮她们解决生活上的问题。”

      她的手攥紧了,眉间又出现了那道很深的沟壑。

      洛茨轻轻地说:“那也不妨碍她们感谢您。”

      这是一个安慰,起码陈云梅是这样觉得。

      她勉强勾起嘴角笑了一下,苍老瘦削的脸上挂着岁月赋予她的疲惫和清醒。

      她记得很多以前的事情,而洛茨是第一个要她将这些说出来的人。

      “你看过那份通报吗?”她突然没头没脑地问,“我之前在网上看到过,也不知道是哪个孩子传上去的,写得还算客观。”

      “那份关于打架斗殴的通报批评吗?”

      “对,就是那份。”陈云梅沉重地点头,然后咳嗦了两声。

      在他们身后,几个趁着节假日聚在一起写作业的年轻学生之间忽然发出了一阵轰闹的笑声,陈云梅回过头去,目光留恋地停留在他们年轻又有活力的面庞上。

      “是有什么问题吗?”洛茨问,“其实年轻的时候总是会有冲动的时候。我也打过架的。”

      “不太一样,”陈云梅说,“达勒妮她脾气不太好,很容易生气。”

      洛茨:“什么?脾气不太好的意思是?”

      陈云梅:“就是她经常和身边的人起冲突,有的时候是在宿舍,有的时候在课堂上,逛街的时候也会因为一两句话和周围的人起争执。我经常会去调节她和朋友们的矛盾。”

      “……可能她就是那种比较容易计较的人。”

      “她本性是好的。”陈云梅没有理会洛茨给出的解释,继续说,“吵完架,她总会去道歉,也会和我说声对不起,因为她给我添麻烦了。

      “但是道完歉之后,过不了几天就又会有下一次。”

      洛茨记录的动作顿住了,他盯着笔记本上的字迹,神色晦暗,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云梅还在自顾自地回忆:“她有的时候会说自己控制不住,哭的很伤心,和所有人道歉。但是这次结束之后,还会有下一次。不到一个学期,学校便做出决定,让她搬出宿舍。”

      然后达勒妮在一次外出购物时和辛迢阙的父亲相识,他们相爱,并且很快生下了辛迢阙。

      这就是目前洛茨所能了解到的。

      他若有所思地转动着圆珠笔,陈云梅的话语在他脑海里来回旋转,他想到了一个可能,但不太愿意接受。

      辛迢阙的秘密会是这个吗?

      “那陈老师,我还想请问一下,”他缓缓开口,“您觉得达勒妮她在精神方面有什么问题吗?”

      陈云梅在她的问题下陷入沉默。

      她一口水没喝,嘴唇有些干燥,低头的时候,脸颊两边是往下凹陷的。

      她想了一段时间,然后坚定地摇了摇头。

      是不知道,还是没问题?

      洛茨没问下去,陈云梅不会说的。

      她是个很好的老师,一个和她仅有几年缘分的学生,离世这么多年,她还在维护她的尊严。

      “好吧,我想今天我知道的已经够多了!”

      他呼出一口气,将圆珠笔收回口袋里,起身再次鞠躬。

      “很感谢您今天愿意抽出这么多时间来!”

      陈云梅也站起身来,她粗糙的手握住洛茨的手,然后拒绝了他的感谢费。

      “不用谢。”她说。

      ……

      “谁送来的奶啊?”

      门开了,老伴带着外甥从外面回来,手里提着玩具枪和买回来的菜。

      陈云梅解开围裙离开厨房,一手挥去身上的烟味,一手接过老伴手里提着的菜。

      “一个学生送来的。”她言简意赅,“怎么才回来?”

      “已经算早的啦,”老伴帮外甥脱下外套,走到餐桌旁给自己倒了杯水,“你学生来看你?”

      “嗯,和我聊了几句。”

      “都退休这么多年了,她们心里还念着你。”老伴感慨,“都是重情重义的孩子。”

      陈云梅笑了一下:“谁说不是呢?”

      老伴又问:“聊什么了?”

      陪外甥在儿童乐园里玩了一上午,老伴现在很需要和一些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人聊聊天。

      陈云梅没有立即回答。

      她把菜提进厨房,然后拆开那箱奶,看了看生产日期和保质期。

      外甥吵着要喝,她递给他一盒。

      “没聊什么。”她站直身体,“一些以前的事情,老生常谈了。”

      “哦。”

      老伴没兴趣了,踢踏着拖鞋进厨房,琢磨着炒什么菜。

      留陈云梅一个人在客厅里。

      进门以后往前走两步,在走廊正面对门的地方摆着一尊菩萨,菩萨前面是昨天敬上的香。

      香已经烧去一半多了。

      陈云梅一边出声嘱咐正在喝奶的外甥离柜子和桌子远一些,别撞着自己,一边擦干净手,走到菩萨面前,恭恭敬敬地敬上今天的香。

      她弯下腰,脑子里想起的是那个有着蓝色眼睛的外国女孩的面容。

      她哭得很惨,眼圈是红的,她说对不起,老师,对不起,我忍不住,我控制不住,我难受。

      陈云梅在心里说没关系。

      她直起腰,敬上香。

      老师不会告诉别人的。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兄弟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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