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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冕陵 ...


  •   云雪臣觉得江延儒莫名熟悉,江延儒冲他眨了眨眼,“老朽江延儒,虽是承皇命来做殿下的老师,可我殿下命格无双,我也担不起这一声老师,殿下唤我江道长即可。我观你眉心病气萦眉,既然初来乍到,这副身体可要好生看顾。老朽以为,咱们还是回去说话为好。”

      云雪臣心头猛然一沉,声音绷紧了,“...江道长盛名不虚传,这边请。”

      *

      秋毫殿偏殿,侍卫来禀江延儒已入京的消息时,坐在御案后批阅奏折的云啟脸上竟浮出受宠若惊般的喜色,只见他立即起身招韩无谋上前,又想起什么似地压低声音,凑在韩无谋耳边吩咐了几句。韩无谋低眉顺眼应了,云啟这才匆匆走出偏殿。

      片刻后,秋毫殿内,皇帝拍了拍云雪臣肩头,对江延儒笑道:“我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以后就交老神仙教引,他若敢顶撞,尽管戒尺伺候!”

      江延儒换了身新道袍,他不嬉皮笑脸的时候,倒真有些仙风道骨。他瞧见云啟的笑,一静,道:“陛下此言差矣,我与殿下一见如故,得英才而教是我的运气,何需戒尺呢?

      江延儒与云啟相视,气氛有些古怪。云啟摆手道:“雪臣退下,朕与江道长有要事相谈。”

      云雪臣退出去,白陵在殿外等着,二人并无眼神交流,一齐枯立了大半时辰,江延儒才出殿门。他脸上有很淡的厌倦,瞧见云雪臣与白陵时才敛去。当日江延儒歇宿在云雪臣为他备好的住处,翌日皇宫中来了一批侍卫与宫人。皇帝下令重开太子学书的资善堂。云雪臣亲自往内院拜访了一趟,以长途跋涉为由提议江延儒暂且将养几日。

      “你们一个内伤一个外伤,是该好好休息。过几日老道再与殿下论学书的事。”
      江延儒躺横在躺椅上,怀里抱着只不知从哪拐来的胖狸花,闭着眼睛说。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云雪臣眉心皱紧了。

      “殿下难道不清楚我向来能掐会算。”江延儒笑眯眯睁开眼看着他,“先说好,我可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他一语道破,云雪臣犹疑问,“为什么?”

      江延儒手不得闲,将猫耳朵捏成了兔子,他停顿了一会,“以后你会知道的。”

      扁意被云啟派进东宫为太子调养,云雪臣吃着太医院的药,虽看不出好转,但也不见反复。

      反观白陵被云雪臣勒令卧床,大补汤药接连不断送进卫率府。如此闭门过去五六日,白陵终于找上云雪臣,示意他自己已经能重拾刀剑,不必再卧床吃补药了。云雪臣这几日任务不重,江延儒只让他闲来读一读昭史。云雪臣是个好主子,他每日亲自为他与白陵的药验毒,这日他捧着书正读到灵帝朝时,就听魏南柯传白陵求见。

      殿门开合,脚步声由远而近,白陵格外冷静的声音响起:“多谢殿下厚爱,可你那药我不能再吃了。”

      云雪臣的目光从书页内移到白陵脸上,有几分意外,“那可是剑伤,这才过去六天,我那日讽你禽兽,可也并未将你真当做禽兽,你没必要强撑...你脸怎么了?”

      白陵下颌处居然起了些火疖子,云雪臣有些好奇,两人对视半晌,白陵神情分外憋屈地移开目光,“伤已好了,真的不必吃了。”

      “..你近前衣裳拉开我瞧瞧。”

      白陵走近,扯开前襟,心口一道三寸长的新鲜血痂,云雪臣凝视片刻,皱眉道:“你最好说的实话,我救你可不是为了让你在为我做事时送命的。”

      白陵难以忍受似地退了一步,他倏然拉好衣裳,“我还不至于如此愚蠢,若你不信,找人来与我切磋便知!”

      云雪臣放下书,怀疑地打量了一会白陵,白陵避开脸去。云雪臣侧首问魏南柯:“这两日送去卫率府的药拿什么熬的?”

      魏南柯茫然,“就是..最为常见的补气生肌的方子..药引是吴大人送来的那支百年人参,这不是殿下吩咐的?”

      云雪臣的原话是让他将吴挚那日送来的药挑拣些用得上的送去煎,那支老人参先收好。

      “...”白陵口吻发寒,“我说我这伤好的过了头,险些憋出内伤,你真不是故意?”

      “我可没要他们拿百年老参灌你..你要不要我找个人为你泄火?”云雪臣轻咳了一声,拿书挡了脸。

      “不必了,”白陵瞅了眼他,他烦躁地捋了把额发,恨恨道:“梦里已有人服侍过了。说说正事吧,唐敬持等了几日你都不见他,你若让他等急了,他找上云巍,到时岂非功亏一篑。”

      云雪臣想了想,“那就明日吧。”

      次日是个晴日,东宫开始接见前来探望与拜谒的朝臣,因修造案在东宫翻修前殿凌华殿,云雪臣只得在书阁接见。云雪臣拿来拜贴细看,多数是恭贺道喜的奉承。云雪臣单独接见的只有两人,一个名为楚砚,另一个自然是唐敬持。

      一张宽大的螺钿矮脚案前,江延儒坐着打瞌睡,云雪臣则坐在他对面读他吩咐下来的典籍。那典籍摞了厚厚一沓,横跨百家。

      “司天监楚砚见过殿下。”

      “草民江荀奉拜见太子殿下。”

      “不必跪了。”云雪臣制止,抬手示意他二人入座,“同在老师座下学书,师兄不必客气。”

      江延儒被交谈声惊醒,他打了个哈欠,眼底挤出了点泪花:“殿下又忘了,我只是有教书之责,并不敢当真以师者身份自居。折了寿数事小,他年瑶台相见,我该以何面目见你?切记不得这样唤我,否则我死了都不安生。”

      云雪臣无可奈何道:“唤您江道长便是。”

      楚砚知道江延儒时不时便说些云里雾里的话,遂忙打断道:“下官今日来是有一则秘闻相告!”

      “楚大人请讲。”云雪臣示意他说,顺手给江延儒添了杯热茶。

      “这几日朝中不知为何多了几个为幽侯求情的人,皆是些老臣,”楚砚眉头紧皱,“打着为殿下祈福的名义。说什么皆因前朝囚禁皇嗣,才引来今日您与官家气运多舛。”

      云雪臣有些奇怪,“可皇子分府的邸报三日前才正式贴出去,就出了这些风言风语,分明是有人趁热打铁想要放云赫出笼,父皇不至于信这等话吧?”

      楚砚脸色一言难尽。

      江延儒不屑道:“蝇营狗苟之辈,这等人不尽数罢免留到今日,是皇帝之过。”

      “您在青牛山说这话也就罢了,宫内无数隔墙之耳,慎言..!”楚砚色变。

      江延儒冷笑了声,抱着茶杯,不说话了。

      “更何况一朝为官,与上位者譬如牵丝之偶,说断就断,去哪找个如此深谙其职位的替补,谈何容易?”楚砚苦笑道:“此事尚不清楚是谁煽风点火,不提也罢。还有一事。”

      他压低声音:“我回京时吴挚写的文章传得沸沸扬扬,言殿下上承天命,以灵帝梦为缘由接手了皇陵失窃案。可这是个人人皆知的悬案,殿下可想好对策了?”

      云雪臣看向江延儒:“那都是假的,只有办成了事,所谓的灵帝托梦才能成真。说起此事,我正要请道长为我指点迷津。”

      “没什么可指点的,殿下放开手脚去查,这桩事大约不会有人使绊子。”江延儒说罢,又对楚砚道:“传你学相术,你连察言观色都没学明白。废话说完就快些下去,殿下等着见唐敬持。”

      云雪臣窘迫,“并非如此...”

      楚砚一愣,起身告辞,失笑道:“这就去了,只是为了将师弟送回东宫交到老师您手上。”

      他很快又敛去笑,忧心忡忡,“再者,近日我观天象,青黑气直冲向勾陈六,我不敢肯定是不是他..特来求问于您。”

      江延儒反问:“如今江山,将星还剩几人?”

      楚砚骤然失语,神情复杂道:“...学生明白了。”

      云雪臣这几日也听江延儒口授如何观星,看他二人神情,他敏锐道:“青黑气撞勾陈六,意为将星陨落。是谁?”

      楚砚轻声道:“...武安侯,白黯。”

      云雪臣愣了愣神,遣侍立在外的魏南柯去传白陵带唐敬持上殿。

      唐敬持气势内敛,行走无声。白陵与他熟人见面,自然不必多言。

      “勾当使请入座。”云雪臣坐在黄花梨木扶手椅里,懒洋洋地支着腮道:“白陵,你退下。”

      唐敬持眼底有些微血丝,神情烦躁。身侧的白陵瞥了唐敬持一眼,点了点头,出去了。

      唐敬持行了一礼,坐定后开门见山道:“殿下,恕臣直言,这案子至今还没找到任何线索。”

      “唐大人殿前可不是这套说辞,那这么说,”云雪臣似笑非笑道:“天子座下最为忠心的刀也学会欺君了。”

      唐敬持朝他一拱手,“殿下说笑了,我从始至终未曾欺君,这两字殿下应该深谙此道才是。我正头疼这如何了结,您就主动跳出来将这案子担上肩头,要令我们这位笃信神鬼之术的陛下刮目相看,我怎好辜负殿下一番美意?”

      “我见你可不是为了斗嘴的,”云雪臣道:“既然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那就将你掌握的线索一字不漏道来。”

      “白陵难道不曾与殿下明说?”唐敬持眯了眯眼,探究地看着他。

      云雪臣冷哼了一声,唐敬持忽地想起这几日宫内有关眼前这二位的荒谬流言。

      ——白陵轻薄太子,被一脚踹进湖心。这话没人敢捅到皇帝面前,唐敬持毕竟没有亲眼所见,更何况皇城司内辟出来的探事司专管百官阴私与宫中流言,云雪臣过去十几年在他们的记录中只有一个评价——性情软弱,绣花枕头。

      若不是从徐皇后那里借来一张脸,恐怕早就被皇帝废了。一个草包再如何有大儒大圣揠苗助长,也不可能在这短短几日里学会能骗过他唐敬持的城府。

      此刻之前,唐敬持甚至想过那都是江延儒教给云雪臣掩人耳目的把戏,可此时他打量云雪臣羞愤难掩的脸,却又有几分不确定了。

      唐敬持道:“为灵帝守墓的那群少爷兵死了十四个,后来不知是何处来的流民行窃,简直像凭空出现。从皇城司接到命令直到我出现在冕陵,活人一个不留,确切说,六十二具尸体。”

      他三言两语道尽,云雪臣一时也没了言语,他敲了敲桌面,“那些尸身现在何处?我带人亲自去瞧瞧。雁过留声,唐大人,这么多天过去,京畿一带毫无消息,你就没想过目光放远么。”

      “边境十州之外,皇城司的人将大昭境内差不多寻了个遍。”

      云雪臣意味深长道:“那就再往边境查,譬如..北境。若实在没有真凶,那就由我来为它捏出一个真凶来,你认为如何?”

      唐敬持表情变得难以言喻,他缓缓起身拱手告辞:“下官明白了,请殿下静候佳音。”

      他竟就这么拂袖离开了。

      半晌,室内一片寂静,白陵进殿道:“你真该看看他方才离开时那张吞了苍蝇的脸。”

      “他一定觉得太子是个胆大包天的蠢货,分明是我胡诌骗皇帝,怎么还要他当真。”云雪臣捂着脸闷声发笑,白陵坐到他对面,漫不经意问:“你方才为何那样看我?””

      云雪臣没料到他有此一问,似觉得有趣,他凑近白陵,一指微微抬起白陵的下颌,与那日湖心亭内如出一辙的目光滑过白陵的眉眼。

      那是珍藏器物者浮于表面的喜爱,是主人对良犬轻佻的奖赏。

      一把火陡地烧起,白陵怒道:“你...!”

      他才吐出一个字,云雪臣却笑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白陵啊,我今日才发现你还是有几分姿色的。那天你反将我一军,吃的舒服么?”

      云雪臣洞悉的眼清明至极,白陵不错眼盯着云雪臣,倏然地住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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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冕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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