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簪》鱼沉星

9、父母

　　贺今絮带着楼泱泱回了自己的卧室。
　　贺今絮的卧室不像贺家其它的房间，它整体是一个暖暖的米黄色调。
　　“好看吧，这可是我专门找人装修的。”贺今絮得意洋洋。
　　楼泱泱诚实点头，贺今絮的房间确实比其它纯白的房间要更有一丝温度，让人不自觉放松下来。
　　“来。”贺今絮压低声音朝楼泱泱招手，“我给你看个东西。”
　　贺今絮拉开轻纱做成的柜帘，书柜里没有摆书，而是摆满了各地的风景照。
　　“这些地方是不是很美？”贺今絮看着照片眼中充满向往。
　　“这是你以前去过的地方吗？”楼泱泱被美景吸去了目光，她着迷的往下着。
　　“不是，我去不了。”贺今絮手指滑过相框，“这里面有些是哥哥拍的，有些是哥哥找人代拍的。”
　　楼泱泱想起贺闻野在滨海时不时拿出手机拍照的事,了然:“你哥哥好爱你啊。”
　　贺今絮嘴角滑过一丝苦笑：“比起爱我，我更希望他能爱他自己。”
　　楼泱泱看向被贺今絮抚摸的那张照片，与其它的纯风景照不同，这张照片上有人物，看上去像是一张全家福，它被贺今絮放在风景照们的正中间，格外珍视。
　　楼泱泱又仔细看了看，这才发现照片中那个笑得欢快的小男孩是贺闻野，她看看贺闻野牵着的那个小小的、还流着口水的姑娘，又看看贺今絮。
　　“这是你吗？好可爱啊！”楼泱泱指着照片。
　　“是啊。”贺今絮把照片拿下来，拉着楼泱泱坐到床边，“你看，这是爷爷还年轻的时候，是不是和现在很不一样？”
　　贺今絮说的，是站在树下的中年男人，没有现今的严肃，反而有种不着调的感觉。
　　“这是贺爷爷？”楼泱泱震惊。
　　“是啊。”贺今絮笑嘻嘻地，“拍这张照片的时候，爷爷已经快六十岁了。”
　　“真的吗？完全看不出来哎。”楼泱泱瞪大眼睛。
　　“真的。”贺今絮说着，又指指站在贺殆附近的一对男女，男的张扬，女的温柔，贺今絮看着他们，神情倦恋，“这是我父母，也很年轻对吧。”
　　“嗯。”楼泱泱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他们看起来很般配。”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
　　“你怎么了？”察觉到贺今絮情绪不对，楼泱泱问。
　　贺今絮吸吸鼻子：“没事，就是好久没有见过他们了，有点想他们而己。”
　　“他们…”
　　“他们牺牲了，因公殉职。”
　　“他们是警察吗？”
　　“当然。”贺今絮轻轻笑笑，“我们家可以算是警察世家了，几乎每一个人长大后都成了警察，本来我也是要的，可谁知道我的身体这么不争气。”
　　“贺闻野也是警察吗？”楼泱泱突然问，“他为什么说他不算是警察啊？”
　　“他是这么说的吗？”贺今絮错愕。
　　楼泱泱十分确定：“他就是这么说的。”
　　贺今絮垂下眼帘，她有些难过：“所以我才说比起爱我，我更希望他爱他自己啊。”
　　贺今絮抬眼看向楼泱泱：“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见楼泱泱点头，贺今絮继续道：“我爸爸妈妈都出生在警察世家，俩个人是青梅竹马，从小打打闹闹，跌跌撞撞地，也就成了所有人都羡暮的一对，从校园走向婚姻的殿堂，然后生下了哥哥和我。”
　　“他们都是警察，很忙，几乎没有时间照顾我们。”贺今絮又扶上了照片，在那对男女的脸上轻轻摸了摸，“这张照片，也是我们家唯一一张合影。”
　　“你知道吗？他们的工作很危险，要深入毒枭内部收集证据。他们要保护我们，几年都回不了一次家。我五岁那年见到他们，甚至都不知道他们是谁。”
　　“那是我和他们相处时间最长的时候，足足有半个月呢。那半个月，我们一起去游乐园，去野餐，去了好多好多地方。然后，他们就又要走了。”
　　贺今絮的脸上隐隐露出一丝笑意，却又充满了苦涩的意味：“那天，我和哥哥哭的可惨了。我妈妈就蹲下来跟我们说，这是他们的最后一次任务，完成以后，他们就会转到比较安全的岗位上，之后他们就会有很多很多的时间陪我们。”
　　“他们确实回来了…”贺今絮的声音充满了硬咽，她有些说不下去了，楼泱泱环住她的肩，轻轻拍了拍。
　　那年，贺闻野十二岁，贺今絮八岁。
　　听到父母回来的消息，他们都很兴奋。
　　只不过贺闻野在上课，贺殆又在工作，于是小小的贺今絮收拾好自己的书包踏上了接父母回家的路。
　　看到司机换了一个人的时候，小今絮没有丝毫的防备，她以为只是司机叔叔请假了，所以换了一个人代班而己。
　　她在去机场的路上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时，小今絮的嘴上被缠了好几圈胶带，胶带粘着她的头发，轻轻一动就扯的生疼。
　　一个满脸戾气的男人见她醒了，就蹲下身拍拍她的脸：“小姑娘你别怕啊！我也不是故意要抓你的，你要怪就怪你那对该死的父母，把我要的团团转。”
　　小今絮不明白他的意思，却也感受到那浓浓的恶意。
　　没多久，冰凉的枪口抵上小今絮的太阳穴，小今絮小小的打了个冷颤，小手抓紧了一旁书包的带子。
　　“怕了？”男人充满恶意的从她身后传来，“别担心，等下你爸妈就来救你了。”
　　男人说的确实没错，他们的确很快出现在小今絮的面前。
　　“那个男人很警惕。”贺今絮说着，手里紧紧握着一个喷雾，“他挑的地方是一个极其偏辟的仓库，从外面根本看不到里面发生的事，他甚至搞到了一个信号屏闭器放在那儿。”
　　贺今絮开始颤抖，呼吸急促：“他让我父母脱下了防弹衣，放下枪支，然后一枪，两枪，三枪……”
　　“爸爸护着妈妈，又猛得扑过来和男人缠斗在一起，妈妈捂着自己的伤口，将我护在怀里、手忙脚乱的解我身上的绳子。”
　　“她当时已经没有力气把我抱起来了。只是亲亲我的额头，让我往外跑，别回头，还有一句对不起。”
　　小今絮被吓懵了，跌跌撞撞的往外跑可她在推开大门之后回了头。
　　她的爸爸已经倒在地上，身上有无数个血窟窿，妈妈捡起地上的枪，疯狂的和男人对打，像里要把爱人所受的痛苦从男人身上讨回来。
　　血液渐渐侵透了小今絮的书包，染江了小今絮带给父母的零食，娃娃……
　　一群警察冲进了仓库，小今絮也被一双大手抱了起来。
　　贺殆和小今絮站在一旁，看着警察们收拾残局，小今絮的父母被人从仓库抬了出来，他们十指相扣，又毫无生息。
　　贺殆别过脸不忍再看，他宽厚的手掌捂住小今絮的眼睛，而来不着调的声音也染上了沙哑：“我们回家吧……”
　　那对被所有人视做英雄的夫妻，最终还是没能回家，留给儿女的也仅剩一句对不起。

　　爱或许并不需要说出口，但对于亏欠也仅剩一句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