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装了，想种田！》妄止

3、记忆

　　对方话里的弟弟两个字，仿佛是一把钥匙。

　　打开了南景脑海中犹如迷雾般，最后那部分不甚清晰的记忆，而等到一切终于一一浮现在他的脑际。

　　原来自己在蓝星曾经无数次梦见这个孤僻小少年的经历，然而醒来后却忘得一干二净。

　　尽管不知道他们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自己一觉醒来，又为什么会宛如蝶梦庄周地出现在这里……

　　他记起来，这个世界的南景还有个弟弟。

　　年少时的“反派”正是为了保护给了他唯一救赎的弟弟，才主动成为乌桓部落谁都可驱使的奴隶。

　　同样也正是因为弟弟被乌桓部落的人侮辱致死，反派才终于疯了。

　　他找不到当日害死弟弟的人到底是谁，又或者他其实已经不在乎。

　　他只要一切有关于乌桓部落的人和物全部弄死，给自己的弟弟陪葬……

　　青年冷笑一声，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少族长是答应了你，不会碰那个小崽子。但你不会真的认为，像他那样漂亮的幼崽，真的会没人碰吧？”

　　南景面无表情地站在茅草屋里，望着对方扔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话，逐渐转身离开的背影。

　　直到再也看不见一星半点的影子，南景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屋内。

　　南景避开人群，仿佛是身体本能般，以最快的速度来到关押亚兽人的北部山洞。

　　走到山洞门口，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便扑鼻而来。

　　南景却眉也不抬，迅速找到正靠着山洞里侧的墙面下，一个只有五六岁，披着单薄的兽皮，努力用双臂环抱着自己膝盖的漂亮小亚兽人。

　　南景喉咙忽然被什么东西哽住，呼吸在这一瞬间，怎么也透不过气来。

　　“阿荼……”南景放低声音叫了一声。

　　小亚兽人对着空气寂静无声地发着呆。听到声音后，浑身下意识剧烈颤了动了一下，努力往后缩了缩。

　　过了好几秒，他的意识似乎才终于回笼，无神的双目慢慢聚焦到南景的脸庞上，浓密纤长的睫毛扑扇了几下。

　　慢半拍地喊：“哥哥……”

　　南景上前把小亚兽人揽入怀中，沉声道，“我在这里。”

　　“哥哥，”他低着头抵在南景的肩膀和脖子间，眼泪啪啪打在南景的兽皮上 茫然地小声说，“他们把我抓走了。”

　　“我好怕。”

　　“你要是再也看不到我，那该怎么办。”

　　“你只有我了。”

　　小亚兽人的话既单纯又朴实，一句一顿都是对他的担心。

　　他害怕如果自己死了，南景会因为他而难过，而不是害怕自己会死。

　　南景深呼吸一口气，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看到小孩，心里就变得酸酸软软的，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仅仅因为记忆，就对一个孩子如此上心。

　　他只知道，当他看见小孩穿着被撕得破破烂烂的兽皮坐在那儿，心中便控制不住生出强烈的，宰掉那个伤害了他的人的欲望。

　　南景强自按下各种念头，对小孩温声道：“别怕，我在。”

　　小孩从他肩膀上抬起头，消瘦的小手小心地摸了摸南景的脸，忽然道：“哥哥回来了。真好。”

　　南景以为他说的是自己回来看他了，没有多想，只是点头低声道，“嗯。我来看你。然后带你走。”

　　“带我走？”阿荼犹豫了一下，摇摇头，“不行的。”

　　“把我带走，哥哥会受伤。”

　　“我不要哥哥受伤。”

　　南景：“如果我说，我不会因为带你走而受伤的话……”

　　小亚兽人怔了一下。

　　南景平视着他，轻声问，“你还愿不愿意，想不想跟我走？”

　　阿荼眼眶红了红，小心翼翼、小幅度地点了点头，“……想。”

　　“好。”南景说，“哥哥一定会带你走。”

　　南景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平安将小孩带走的方法。

　　他需要更加谨慎，在最少的条件下选出最优的逃离路线。

　　外面的天色，早已彻底黑了下来。

　　南景把阿荼背在身上，提醒，“抱紧我。”

　　阿荼小声说，“嗯！”

　　南景记性很好，甚至基于某种担忧，记忆中他提前了无数次，把这里到他住处的路都踩过点。

　　只是没想到，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南景检查过阿荼身上的伤，那人并没有做到最后。

　　阿荼说山洞外有个人把对方叫走了。对方力气很大，自己打不过他对方，怎么推也推不动。

　　他好难受，哭着求他，可对方还是不听他的话。他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不听他的话。

　　南景凝视着阿荼的眼睛，认真地告诉他，因为对方是大坏蛋，是个讨厌鬼。

　　但是阿荼不怕，阿荼的哥哥是个大英雄，很快就会告诉对方他错了，让他以后再也不敢这样做。

　　阿荼听完沉默了很久，说我哥哥是英雄。

　　南景嗯了声。

　　阿荼恢复了点精神，又说，哥哥会保护阿荼……阿荼也要保护哥哥。

　　阿荼又停了停，问他：哥哥真的要和那个欺负自己的人讲道理吗，可不可以不去，他怕大坏蛋不听话，会让哥哥受伤。

　　南景认真地回答，这个不行，哥哥不能答应你。不过你可以放心，哥哥一定不会受伤，会和对方好好“讲道理”……

　　阿荼靠在兄长的背上，回头望了一眼空荡寂静的山洞。

　　石床上无声躺着两位亚兽人已经很久没有发出声音，就连身体也变得一片冰凉。

　　安静躺在里面的一位年轻亚兽人，是他们原先部落里的族人。

　　小哥哥以前给自己采过果子吃，可以以后，自己都无法把那颗果子还给对方了。

　　阿荼收回目光，安静地把头埋在面前单薄的肩上，几不可察地抱紧了自己的兄长。

　　这个肮脏的部落到处充斥着无数无辜者的鲜血，南景面无表情地离开这仿佛人间地狱的山洞，心中染上几分阴霾。

　　这里就连空气，仿佛都沾染着挥之不散的腐烂腥臭味。

　　一路往西，外面有些嘈杂，似乎刚才发生了什么。

　　南景心中闪过一瞬的，趁此机会离开的想法，然而部落内外到处都是乌桓部落的族人。

　　南景只能暂时压下这个念头，小心隐蔽地一路借着夜色和动乱遮掩他们身形。

　　突然身后传来细碎的声音，南景敏锐地侧身闪避，同时制住对方的胳膊，正欲往下一压。

　　“是我。”说话的是个声音清亮的小少年。

　　在昏暗的天光下，南景仔细辨认片刻，发现对方是自己认识的人——和南景同样被掳来，但属于不同部落的粟白——原文的主角攻。

　　然而此时的主角只是个半大的小少年，不过八九岁的样子，站直了也不到南景胸口那么高。

　　南景忘了，他自己现在，同样也不过只是一个还有半年才成年的少年。

　　粟白站在南景面前。

　　阿荼靠在南景的背上，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

　　“白哥哥……”

　　小少年皱着眉小声嘘了一下。

　　“跟我来！”

　　南景不动声色地跟在他的后面。

　　几人走到部落的石林里，粟白轻车熟路找到其中一块石头抬起来，露出下面的一小方天地。

　　一个只有上方不到两米宽三米深，向下倾斜的狭小地洞。

　　他们刚把石头复原，坐下不久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便从他们头顶附近匆匆经过。

　　等声音彻底消失。

　　“这里还算安全。”粟白低声道。

　　粟白原本是在这个领土部落出生长大的幼崽。

　　三月前，乌桓部落看中了此地的天然暖洞，杀了部落里面的人。

　　粟白的族人全都死了。

　　最后只有在乌桓部落偷袭部落的当天，偷跑出去找食物的南景不在部落里。

　　几天后粟白被路过的乌桓部落族人抓到，以为这是其他部落，跑到这边偷玩的巨兽人幼崽——粟白留了一条命。

　　眼前的小山洞是粟白很小的时候发现的。

　　“你怎么会出现在那里？”南景问。

　　粟白和阿荼一样，都是乌桓部落的储备粮，一起被关在年纪小的那批人里。

　　阿荼是被人乌桓部落的兽人带走的，粟白如果不出意外，应该是自己偷偷从关押的地方逃跑出来的。

　　小巨兽人胆子是真的大，偏偏他还真跑出来了。

　　粟白抿了抿唇，抬眼看了一下在兄长身边乖乖坐好的阿荼，眼里露出些许失落，沉默了一下，道：“…我去救阿荼……”

　　小少年闷声说，“我回去听他们说，乌桓部落的人把阿荼带走了。就想去找他。结果摸了个空，路上就碰上了你们。”

　　听粟白说完，南景懂了。

　　粟白完成乌桓部落分配给他们这些年幼俘虏的活后，回去发现小伙伴不见了，就偷偷逃走想去救阿荼。

　　结果动作比南景慢了一步，两人从山洞一前一后出来，走了两个不同的方向。

　　粟白的那条路上今天的人不知道去哪里了，于是空了下来。

　　南景躲着人群，慢慢落在了粟白的后面，然后双方在刚才的地方相遇了。

　　咕咕……

　　肚子打鼓的声音在狭小的山洞里响起。

　　粟白脸瞬间通红。

　　南景没笑话他，他也饿得胃里抽疼。这里三个没一个不饿的。

　　这里太小，他们一直待在这里不是长久之计。

　　南景道：“我那里有食物。要一起走吗？”

　　粟白逃跑后再回去的话，留给他的只有一条路，不是被打得半死就是直接被当做食物上火架。

　　粟白迟疑了一下。

　　阿荼坐到他身边，拉着他的小手，“白哥哥，你和我们一起去吧。我哥哥可厉害了！”

　　在南景温和，吹兄狂魔阿荼期待的目光下，粟白点头答应了。

　　一路有惊无险地回到小山坡上的茅草屋里。

　　这里平时没有兽人愿意来，南景有时候隔着两三天才会见到负责管理此地的兽人。

　　记忆中上次见到对方是在今天早上，不出意外的话，至少今天晚上是安全的。

　　屋里很冷，南景用火石燃起火堆，让阿荼坐在一张兽皮上。

　　草屋里有一个很小的石锅，南景用雪擦洗一遍后，再把第一遍的雪水烧开倒掉。

　　将自己下午挤好的鲜牛奶倒入石锅里，石锅烧热速度很慢，等待其沸腾烧开了用了很久，疲惫的阿荼已经盖着兽皮，睡了一觉。

　　粟白则略微拘谨地坐在睡着的粟白身边，南景看出他的不自在和陌生，一边往石锅下面加几根木柴，轻声和粟白主动聊着天，小少年才慢慢放松了精神。

　　粟白小心望了眼加柴的南景，在小少年的心中，小伙伴无数次提起过的“哥哥”。

　　除了超厉害，部落里最好看，天上地下最最好的兄长外，又终于加了一个形容词——温柔。

　　在粟白的心里，南景就像是一个温柔的大哥哥。

　　阿荼没睡多久，只浅浅地睡了二十分钟就醒了。

　　不知梦到什么，阿荼的眼睛有些红，蔫蔫地揉了揉脸蛋，在南景身边坐下，脑袋往石锅里乳白色的液体探了探。

　　“哥哥，”阿荼问，“这是什么？”

　　“鲜牛奶。”

　　粟白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