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里》氨气

1、交易

　　是夜，秋月皎洁，秋风习习。
　　如意客栈的小包间里，一位大腹便便、肥头大耳的中年男子堆着满脸讨好的笑，柔声说到：“好，那就定好每隔七日老地方交易。公子是个爽快人，我敬您一杯哈哈哈哈。“
　　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故作豪迈地亮了亮杯底。
　　对面带着面具穿着黑色斗篷，身型看起来略微臃肿的男人摆了摆手，示意不便饮酒。随后在纸上留下几个歪歪扭扭的字“若无他事，我先行告退。”
　　“好好好，您慢走，我送送您。”中年男子起身，依旧讨好地笑着。
　　斗篷男又是一摆手，示意不必多送。
　　中年男子点头哈腰着“那您慢走哈。”
　　等到斗篷男走出包间后，中年男子收了那副谄媚的笑，冷哼一声“装什么呢，不过是个写不入流的淫俗杂谈的二登子罢了，一副见不得人的样子。”
　　这边斗篷男在夜色中快步走着，七拐八拐地绕着路，最后停在了胡同最深处的宅子。
　　“吱嘎”斗篷男推开门进去，穿过院子的空地，走进书房间，轻车熟路走到桌旁给自己倒了杯水。
　　卸下斗篷，摘下面具，再解除身上绑着的一些棉包，赫然是个身子骨长开着的少年，年方十七，名叫谢南棠。
　　谢南棠哐哐灌了几口水后便接了些水去院子前卸除脸上的装饰。
　　院子里，晚风吹在脸上有点凉，南边的海棠树轻轻响着。
　　今夜的明月很亮，月光柔柔地落在少年身上。
　　少年低垂着眼，月光从弯弯的眉直坠到鼻梁间，顺着鼻梁高挺的弧度跃下，再溜到紧抿的唇，最后消失在冷白的脖颈间。
　　月下美人图，很是赏心悦目。
　　但是美人不开心。
　　他幼年丧父，母亲操劳过度又对夫君思念成疾，没过多久便随着撒手人寰，只留下半大的孩童守在床前嚎啕大哭。
　　幸亏父亲旧时的同僚杨叔伸手照拂，才得以艰难长大。但好景不长，同僚几年后因病去世，谢南棠终是无亲可攀，无枝可依了，只能自己想法子赚些银两。
　　世间还算有些好心人，谢南棠找到了一份抄书的差事，但所赚不多，虽不至于饿死但常常吃不饱穿不暖。少年正是长身子的年纪，常常是躺在床上饿的睡不着。
　　在雪天冒着寒气的屋子里缩成一团瑟瑟发抖时，谢南棠也曾想过干脆学塾不念了，多干点活，总归能吃饱穿暖吧，但每每念及双亲，念及未来，他又只能咬牙坚持下去，能进学塾也是杨叔千辛万苦找来的门路。
　　父亲谢黎明生前是个学塾先生，为人板正，杨叔也是。谢南棠希望自己也能成为一个塾师，继承父亲遗志。
　　但生活总是一文钱难倒英雄。直到谢南棠偶然发现学塾里的同窗偷偷在读不入流的露骨的话本子，进一步探索行情后，发现这类读物在市井间乃至书生、富商等三教九流各个类型的人那里都挺受欢迎的，只不过有些人是私下偷偷读，有些人是在酒后茶余和同好分享.....
　　毕竟人生在世，谁没有点欲望呢，谁没有点动物性的本能呢。有欲望就有获得金钱的商机。
　　再三挣扎之后，谢南棠还是一脚踏了进去，这可是大好的赚钱的机会啊，饿久了的狐狸怎么会放过眼前的肥肉呢。
　　但是作为孤儿的谢南棠能写，作为学塾学生的谢南棠可不能写。
　　于是便有了种种的乔装打扮，从面相到身型，从不在交易时开口说话，纸笔为媒介交流，连字迹都要小心翼翼地控制，毕竟谢南棠向来谨慎。
　　尤其在成为市井间畅销书作者“阿呆”后，更加谨慎了。
　　阿呆著作颇丰，之所以能够在市井间畅销是因为风格多样，符合多种阅听人的口味。
　　有用语粗俗直白并配以春宫图的话本子，不识字的莽夫都看图看的津津有味；有附庸风雅的书生与各路妖精牛马的艳俗故事，传统的套路，紧张刺激的情节，香艳的配图，让人欲罢不能；当然还有龙阳之好的富商与小倌的爱恨纠缠，怎么紧张刺激怎么来。
　　阿呆也靠其惊人的更新速度与互图利益的合作伙伴在市场中站稳脚跟。
　　今晚去见的就是合作伙伴富商派出的二管家。富商凭借人脉资源印刷销售，在市场上流通，而他则通过提供话本子来收益，目前来看还是双赢的局面。
　　有了这样一笔收入之后，谢南棠的手头终于宽绰了起来，只不过夜深时也总有些心难安。
　　害怕自己的身份暴露，害怕父母亲在天之灵对他失望......
　　但如今的局面已经由不得他掌握了，就算他想要搁笔不写了富商那边也不会轻易罢休，除非他失去了市场，但他这一时半会儿不能没有这样一笔收入。
　　阴沟里的老鼠捡着米吃了反倒嫌弃阴沟来了。谢南棠甩了甩手上的水，自嘲地哼了一声。
　　少年修长的身影投在地上，被月光拉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