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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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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李春祺逃离了南方的家,来到这座东北小城。
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出逃,证据就在她的行李中,即使走的匆忙,她也没忘记将户口本偷拿出来,以此作为一种鞭策,希望自己有朝一日可以从这薄薄的户口本上分户出来,自己拥有一套房子,拥有一个只属于自己的家。
所以,逃吧逃吧,远离原生的那个、她无法选择的家,永远,不想再回去了。
今时,她站在漫天飞雪中,终于可以安心了。
驻足片刻,她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她乘坐的火车准时到站,坐上一辆出租车来到城区里,辗转这一路已经过了晚八点,虽然并不算很晚,但今天是年初一,一眼望去,街景仍然有些冷清。
随后,李春祺默默把手机塞回口袋里,手机始终没有发出任何提示音,这并非说明无人在意她的去向,而是她早就把该拉黑的人全部拉黑了。
家人、亲戚,她统统不在乎了。
然而,接下来该何去何从她一时间又迷茫起来,这一路她想了许多,她憧憬着未来,向往着自由,但这些并不是即刻就能实现的,听到肚子发出的咕噜声,她觉得自己还是先吃饱再想别的吧。
只是,陌生的环境让她废了不少功夫,即使有导航,她一路走来,却只能对着各家大门紧闭的饭馆遗憾叹息,还是因为今天是大年初一,谁不是在家与亲朋好友欢度新春呢?
就这样走走停停,李春祺很快感受到了北方寒冬的威力。久居南方,虽然有所准备,但她还是低估了东北的寒冷,眼见朔风越刮越大,雪片在眼前飞旋起舞,不知不觉中,她的周身已经覆盖上了一层薄雪,她本就从头到脚一身白,这一下倒真像一个雪人了。
“哈!”
她突然发出短促的一声,竟是对自己身处的环境如此满意,她终于置身在雪景中了,这是她梦寐以求的,她喜欢,非常喜欢!
接着,就见她旁若无人地玩了起来,她捏了一个雪球,投向虚空,接着又捏了一个,再次投向虚空,接下来,这样的动作她重复了不下十次,随着投掷的力度越来越大,她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愤恨,只有她知道,在她眼中,前方并不是空无一人的,那里幻化出了一张张面目可憎的丑恶嘴脸,她要将他们一一击碎!
“呼...呼...”
终于,她累的气喘吁吁,肚子也再次发出抗议,她这才停下来,茫然四顾,渴望能吃上一顿热乎乎的晚饭。
但此时此刻,究竟哪家饭馆还开着门呢?
时间来到八点半,她已经在陌生的街道里慢慢走了个来回,重新回到起点后,望着不远处明明暗暗的巷口,她终于迈步走了进去。
这是一片颇为老旧的小区,但许是市政才改造后不久,一栋栋楼的外墙皆贴着簇新的新砖面,李春祺行走其中,渐渐在这样的陌生环境里放松了警惕,因为这里只有万家灯火,寻常却温馨。
她继续漫无目地地走着,沉浸其间,然后很快听见了一阵搓麻声。
哗啦啦...哗啦啦...伴随着人们的欢声笑语,不远处一间门头房内传出这样一种声音,女孩无端被吸引,朝那里走去。
然后,被声响引过来的她,接着就被一个人、一幕景象慑住了全副身心。
就在那处门房前的空地上,一个留着寸头的年轻男人点燃了一支烟,烟的前端冒出一星红光,在白雪皑皑间闪烁的尤其明显,不过点烟的人只抽了一口,就见他半蹲下身就着这点火星去点烟花。
刺拉拉...引线由长变短,最后烟火绽放。
喷射出的簇簇烟花发出哨子一样的响声,名叫何律的年轻男人单手插在裤兜里默默注视着,心里想着这炮仗买的还挺值,这玩意儿叫什么名字来着?叫...
“孔雀开屏!还真挺像孔雀开屏的耶!”
可巧,有人替他说出了答案,这位边蹦跶边说话的是邻居家上初中的小男孩儿,叫他东东就好。
不多时烟花放完了,东东捡起地上的塑料袋,抖落掉上面的积雪,忘了眼天色准备回家。
“律哥,就剩几个呲花了我留着明天放,我先回家了哈!你...”他突然盯上了何律指间的烟,痴心妄想一句,“哥,我能抽一口不?”
“想抽呀?”
何律笑脸相迎,可转眼就变了脸色,眉头紧皱随即给了东东一记头槌以示警告。
“小崽子多大就想抽烟,滚家去!”
“哎呦!!!不让就不让呗...”
东东不服气地嘟囔一句,转身捂着头跑走了,何律望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顺势掐灭了手里的烟,准备回自家饭馆,然而,就在他弯腰捡燃放完的烟花时,那不经意地朝前一瞥却让他当场愣住了。
那是个...是个人?!傻子吗一动不动搁那杵着,手边还有个旅行箱,外地来的吗?回家?难不成还能是来旅游的?
何律越发困惑,于是对被动cos雪人的李春祺招呼一声,“喂,下雪了,你站那干嘛呢?”
“我...”
被对方发现了,女孩立刻手足无措起来,平素就内向的她很想转身逃走,不想因之前一动不动站的太久,她竟然被冻僵了,一时间动弹不得。
眼见何律越走越近,李春祺窘迫地低下头去,不敢看他。
快动呀,快走啊...
总算,女孩化羞耻为动力,用僵硬的关节挪动几步,然后就被笑话了。
何律忍不住笑出了声,指着李春祺说:“你机器人呀!走路一卡一卡的,找地方缓缓吧,嗯?”
“不,不用了,我...”
对方释放了善意,但李春祺还是不敢抬头,只因她冻僵的缘由就近在眼前,她怎么好意思承认她是因为看他看得入迷了才冻僵的呢!
李春祺呀李春祺,你可真丢脸。
眼见女孩始终低着头,何律不明就里,他自然不知道她的心思,还当自己调侃的语气吓到她了。
哦,原来这“雪人”是个姑娘呀,傻是傻了点,但他既然看见了,也不能坐视不理,这大过年的,他就当一回热心人。
“喂,咱别在这儿杵着了,你不冷我都冷了,走走走,进屋再说...”
何律不由分说拉着李春祺的行李箱就走,这一回才真是把对方吓了一跳。
“你!我!要去哪里?!”
女孩惊恐万状,青年听见她的口音,这才停了下来。
“你是外地的?”
“嗯...”
“来这干嘛呀?走亲戚?不能是来旅游的吧?”
何律说完话,看看天又看看地,心里寻思选这种天气这种日子来旅游可真是脑子缺根弦。
不想对面的女孩既不承认也没否认,这倒让青年不知该怎么接茬了。
这位真是...说什么好呢?一棍子拿不出一个屁?这么形容有点粗俗了,怎么说呢,实在是太腼腆了点。
何律认识到了对方不善沟通,只好细致地解释一番。
“我可不是啥坏人啊!我家,你看这后头就是我家,我看你冻得够呛,进来坐一会儿吧,里面有的是人,都是住这片儿的邻居,一起打麻将呢!你不用害怕...”
说了一长串,青年末了弯腰低头凑近女孩,对着她红彤彤的脸庞最后问一句,“行不?”
何律说话间呼出的热气仿佛直达李春祺心底,她的脸变得更红了,大脑宕机,茫然了很久才挤出一个字。
“嗯...”
何律总算耐着性子听到了对方的应答,这才继续朝前走去,两双脚就这样踩在雪地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女孩依旧沉默不语,只管走路,而青年心里则突然冒出个念头。
那句网络梗怎么说来着?好像是什么下雨知道往家跑,会背九九乘法表?好嘛,原来傻姑娘还真有呀,他这不就遇到一个!下雪天不知道去暖和的地方待着,难道脑子被冻木了?
何律还在思考女孩缘何傻站着,于是再次询问,“喂,你刚才看什么呢?”
“......”
李春祺走在他身后,仍然一言不发,打死都不肯将原因说出来。
她怎么好意思承认呢?承认在一片绚烂的烟火中,她被他修长的身姿,光影里高挺的鼻梁,还有眼中如碎星般的火光摄住了,她从来都如此卑微,觉得像她这样的人哪配主动追求美好。
她身上依旧残留着二十多年来养成的唯唯诺诺,即使逃离了原生家庭,也依然改变不了,这次出走仿佛花光了她一生的勇气,再也无力追求什么了。
想到这里,又冷又饿的她委顿下来,之前怀揣的种种希冀好似笑话一般,她忽然想要随波逐流了。
呵...这个世界上有谁真正在乎过她吗?有谁——
“喂,你...”
不知怎地,何律忽然似有所感,转身看向李春祺,眼见女孩低着头,一脸藏不住的生无可恋,让他不禁皱起眉头,只是,对于像他们这样几乎陌生的两个人,他又能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呢?
想到人是铁饭是钢,他便说:“你是不是饿了?我们家开饭馆的,你先吃点。”
随即,不容拒绝的,他执意让她走在前方,看着她犹豫地打起门帘跨了进去,只是接下来,她又裹足不前了,面对一屋子陌生人,她着实有些社恐。
接着,一股扑面而来的暖气围绕住了女孩,让她糟透了的心情有所缓解,之前的搓麻声此时近在耳畔,一桌子打麻将的中年人正好结束了一局,纷纷抬眼去看这对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