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困于城中》微七鱼

7、因为你

　　“城哥，下班都一个小时了，还不走吗？”刘飞收拾好东西，见对面的宋城还在敲键盘。
　　“哦，还差一点，我把这些做完了就走。”宋城瞟了一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对刘飞说道。
　　“行，那我先走了，你也早点回，今晚天气预报说有雨呢。”
　　“好，知道了。”

　　刘飞离开后，整间工作室里就只剩下宋城一个人了。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忽然开始电闪雷鸣，不多时，大雨倾泻而下。
　　江城的雨总是这样来势汹汹，让人猝不及防。
　　宋城看着玻璃窗上的雨滴越来越多，然后汇聚在一起，流了下来，形成了一条线，接着是无数条线，新痕迹盖住了旧痕迹。
　　他这才觉得有些累了，随手合上了笔记本，盯着窗外发呆。

　　雷声轰隆，雨滴还在不断地拍打在落地窗上，外面的街道已经被雨水和雾气蒙住，看不清楚了。
　　这个时间了，楼下那家咖啡店应该已经关门了吧。
　　这几天，宋城上班会刻意早一点，下班会尽量迟一点。老板夸他最近很勤快，说要给他发红包，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在躲一个人。
　　虽然并不知道咖啡店的营业时间，可每次步行路过的时候，以前从来不会注意咖啡店的宋城，现在会刻意地强迫自己不往那家店看。
　　然而，心里暗示有时候会起反作用，越是强迫自己不在意，越是在意。

　　在躲什么呢？路风又不会吃了他，再说了，人家说不定真的只是偶然把咖啡店开到这里的。对，没错，就是在全国这么多城市里偏偏选择了江城，又在江城这么多区里恰好选择了和他一样的区，又恰好把咖啡店选址到了他公司楼下，一切就是这么偶然。概率虽小，却也不是不存在。而且，那个前台女孩，看起来和路风挺熟的，说不定……
　　宋城忽然觉得自己真是有些好笑，这么多年了，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干嘛要自作多情呢？他一个人在工作室里笑出了声。

　　半个小时之后，雨渐渐下小了，宋城披了一件放在工作室里的带帽衫，下楼准备回家。
　　站在公司门口，宋城抬头看了看天空，阴沉沉的，还在下着毛毛雨，空气倒是有些冷，还有些微风。他拉上了衣服拉链，戴上帽子，手插进口袋，在街道上漫步。
　　宋城低着头，看着街道上的水坑，雨滴不断落入水中，泛起层层涟漪。
　　直到在余光里看见正路过L&F咖啡店的时候，宋城停下了脚步。他暗暗地深吸了一口气，鬼使神差地缓缓转头看了一眼。

　　好巧不巧，那家咖啡店门口也站了一个人。
　　好巧不巧，那个人也在看着这边。
　　好巧不巧，宋城和那个人刚好对视了。
　　好巧不巧，那个人熟悉得很，就是路风。

　　宋城转头就走，他暗暗地在心里骂自己，有病啊，非要瞎看什么？还站住脚看？哎，不对，跑什么啊？
　　“宋城！”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宋城不得不再次停下来脚步。
　　行吧，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他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过身去。

　　“诶？路风，是你啊，光线太暗没看清楚，这么晚还没回家吗？”宋城露出了标准式的微笑，进行了官方式的寒暄，自觉流畅又自然。
　　“嗯……那天我看你挺忙的，就先离开了……”
　　微风细雨中，路风就这样静静地站着，看着不远处的宋城，听着他装模作样的寒暄，并没有搭话。
　　奇怪的气氛蔓延开来。
　　“嗯……”宋城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尴尬地笑了笑，低下了头，脚尖踢着一处小水坑，那泛起的层层微波，是他此时不安的心境。

　　“进来坐一会吧。”路风开口说道，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宋城抬眸，愣了愣，还是跟着路风进了咖啡店。

　　咖啡店只有门口处的一盏灯亮着，里面黑漆漆的，大概路风刚才是准备锁门吧。宋城进来咖啡店之后，路风打开了一楼的灯。不见那个前台女孩，应该是已经下班回家了。
　　宋城注意到店内的东西比前两天又多一些，比如前台多了几个高脚凳，做成了吧台那样，再比如，门口多了两个盆栽，桌上也多了一些鲜花。
　　他随意选了一个高脚凳，坐了下来。
　　路风把写着“打烊”两个字的牌子挂在了玻璃门外面后，又把门关闭了。
　　现在店内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喝点什么吗？”路风问道。
　　“不了，喝咖啡晚上睡不着。”宋城说道。
　　路风点点头，还是从里间端出来一杯温开水，放到了宋城前面。
　　宋城接了过来，喝了一口。
　　“一直这么晚下班吗？”
　　“每天都这么晚才打烊吗？”
　　两个人同时说道。

　　宋城笑了笑，先回答道：“不是，就这两天晚一点，”说到这里，又觉得有些心虚，“嗯……这两天在赶一个项目，所以晚一些。”
　　“嗯。”路风没有多说什么。
　　“你呢？”宋城问，“咖啡店每天都这么晚才关门吗？”
　　“对。”路风答。
　　言简意赅，不多说半个字，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宋城心里想道。

　　空气又安静下来，直到路风拿出手机，递了过来。
　　“我们加个微信吧。”
　　宋城看了看手机屏幕上的二维码，然后抬眸看向路风。
　　“不是诺基亚了吧。”路风嘴角含着笑。
　　从刚才到现在，宋城这才看到路风露出缓和的表情。
　　“哦，当然不是了。”宋城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一个雨天，他也曾经这样向路风要过联系方式。

　　宋城笑着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解锁，打开了微信扫一扫。
　　宋城看到路风的微信头像是蓝天和白云，简洁风，微信名是“L.F”，他的姓名缩写，也是路风一如既往的习惯。
　　以前一起上学的时候，宋城就发现了路风喜欢在自己的东西上标注姓名的缩写，像是在书的侧面，或是笔记本的扉页。
　　发送过去好友验证后，宋城这才想起来什么，他偷瞄了一眼面前的那个人，见他没什么特别的反应，这才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路风那边通过了好友，在改备注之前，盯着宋城的昵称看了几秒，然后才把备注改成了宋城的名字。
　　宋城的微信头像是一只卡通小刺猬，也没什么特别含义，当初选它作头像只是觉得那只刺猬的表情比较逗，好几年也没改过。只是那微信名……是“S.C”，和路风的微信名有异曲同工之妙，确切来说，就是受路风的影响，宋城也有了爱用自己名字缩写的习惯。
　　只是取昵称的方式一样而已，很多人都这么取的啊，这也没什么吧，宋城在心里这么自我安慰道，他又喝了一口水，打算聊点别的。

　　“路风，你什么时候来的江城啊？”宋城随口问道。
　　“两个多月前吧。”路风把手机屏熄灭，放在了桌子上。
　　两个多月了，原来在同一个城市已经有这么长时间了，宋城却一点也不知道，不知怎的，他心里有点落寞的感觉。
　　“哦。”

　　宋城其实还想问很多问题的，比如“前台的女孩是你朋友吗？”“为什么想在这里开咖啡馆？”“……”但是他现在和路风的关系是什么呢？是多年不见的老同学，还是好久不见的曾经喜欢过的人？纠结之下，竟不知如何把握发问的尺度。
　　“这儿的地理位置挺好的，交通便利，周围有写字楼和商场，平常人流量也挺大，你的生意应该会不错的。”宋城没由头地说道。
　　“嗯，叶黎也是这么说的。”路风说道。

　　叶黎？大概就是那个前台女孩的名字吧，那女孩果然和他关系不一般，宋城握着玻璃杯的手有些收紧。
　　“叶黎是那天的前台女孩吗？她是你朋友吗？”宋城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嗯，咖啡店新开，她是这两天过来帮忙的。”路风答。
　　“这样啊，”玻璃杯中的水只有最后一口了，“……你为什么会来江城开咖啡店？”宋城把剩下的水一饮而尽。
　　“因为你。”
　　宋城一口水还没咽下去，听到路风这个回答，忽然被呛到，咳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