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梦闺中人》灰橙

11、11

　　“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杨微挣扎着追上去，支支吾吾地为自己辩解，“我知道刚才那一幕，确实不太正常，但是事实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什么都没想。”唐沛一转身，忽然问，“倒是你，你心虚什么？”

　　“……对啊，我心虚什么呢？”她被问住了，开始自我怀疑，“我就算真的和一个人妖在屋里玩皮拍子又怎么样？”

　　唐沛眼色一沉，不言不语地转身，不想再跟她讲话。

　　屋里的蓝耀离还侧身躺在床上，似乎最不受影响的就是他了。看到他的潇洒，杨微就来气，上去夺过皮拍子，结结实实啪的一声拍在他背上，发出十足响亮的一声。“你还笑？！”

　　他反倒笑得更响，漫不经心说，“你知道吗，记忆力好本身就是种自虐的行为。”

　　她很反感地反驳，“你的记忆力更好！”

　　“我又没说我不恨自己。”笑意又淡下来，他伸手把黑色皮拍子拿过来，上下扫视了一眼，丢在一边。

　　晚饭的时候更热闹了，杨微、蓝耀离、唐沛还有金瑟坐了一桌，互相大眼瞪小眼。

　　金瑟首先发现蓝耀离换回了男装，有点奇怪，加上白天的不快，先发难了，“你一天换几次啊？换来换去的不累吗？”

　　他还没回答，唐沛倒先说话了，“这位……先生，是谁啊？”

　　杨微嘿嘿傻笑了两声，一指金瑟，“她朋友。”

　　“？”金瑟摸不着头脑，看着表姐，“你不是说他一直都在玩我，他不是我的朋友吗？我看你们两个倒挺熟的。”

　　杨微手心冒汗了，“你不知道有个词叫表面朋友吗？”

　　金瑟耸耸肩，不以为然，“表面朋友还关在房间里玩了一下午，也不知道玩了些什么。”

　　唐沛头扭过来，故作好奇地问：“是呀，玩什么能玩一下午呢？”

　　“呃……”杨微觉得急需转换话题了，“我们比赛记忆力。”

　　“真的吗？”唐沛若有所思，“那看来你输了。”

　　“……”杨微觉得还是保持沉默比较好，但是她想要沉默，旁边的其他人是一点都不想，金瑟白了一眼蓝耀离。“原来你的记忆力那么好呀，你从来记不住我的事，我还以为你提前老年痴呆了。”

　　杨微叹了口气，这个场面太难熬了，她已经想要回家了。

　　杨金鞍替老太太介绍了新来的唐沛，“这是我们的邻居，还是小灯笼的小伙伴。”

　　老太太乐呵呵地上下看了看他，“我还以为小灯笼太内向了，没想到她有这么多小伙伴。”

　　唐沛面上带着笑，眼光却溜向蓝耀离，“翩翩周生，婉娈幼童。年有十五，如日在东……有的小伙伴确实挺特别的。”

　　老太太看着杨微，“啥意思？”

　　“……”杨微捂着脑壳，她又不能直说唐沛在讽刺别人是娈童，只好模模糊糊过去，“他在……夸小蓝。”

　　杨金鞍放下筷子，真诚地指出：“咦？阿沛，你夸的不对，这是《情史》里形容周小史的……”

　　“哎哎？”杨微赶紧打断老爸的话，“我们这又不是个夸夸群，整天夸来夸去的干什么？快点吃饭，吃吧！”说完就夹了一个虾球给爸爸。

　　“我更想听你夸我。”蓝耀离望过来，竟然眼巴巴地盯着杨微。

　　杨微看着面前的小伙伴，加上小表妹，还有一个跟陌生人差不多的蓝耀离，头痛又加重了，一个个指着他们三个，边指边说：“武为媚狐。赵为祸水。郗为毒蟒……夸够了吧？快点吃饭！”

　　杨金鞍又搁下筷子，“微微，你夸的也不对啊。”

　　白天里人多热闹的时候，什么都不觉得。但是到了夜里，四周安静下来，一切心事就变得浮躁不安。杨微来回翻了几圈，最后认命地坐起身，茫然地瞪着黑暗夜色。

　　唐沛住在走廊尽头的房间，他也是坐了一天飞机，现在还很疲倦，忽然感觉门被悄声推开了，一片影子钻进来，这个场面还挺惊悚，他在黑暗里阴恻恻地问：“你知道这个场景像什么吗？”

　　杨微站在墙角，乖乖地回答：“是不是像《惊情四百年》里，吸血鬼出来吃人的场景？”

　　唐沛叹了口气，任命地往床内侧挪了挪，“你来干什么？”

　　杨微顺势钻进被子里，她只穿着单薄的长睡衣，冻得手脚冰凉，用牙齿轻轻磕响掩盖自己的尴尬，“我有个问题，想不通，所以……找你谈论一下。”

　　这听起来很稀奇了，唐沛诧异地问：“能有什么问题，还能难住你？”

　　“你觉得，我恨自己吗？”

　　“谁跟你说的……我懂了，是不是那个周小史？”

　　“哎呀！”杨微捶了他一下，“不要乱说，他不像表面那么温顺，他不好惹的，你别去招惹他。”

　　唐沛当场有点破防，“他哪里表现得‘温顺’了？你是不是瞎了？而且是你去招惹他的，不是我。”

　　“好好，是我，都是我的错。”杨微不太诚恳地反省了一顿，又回到自己的心事上，“你觉得，我是不是不正常？我讨厌自己？我是不是有病？”

　　唐沛开始感觉事情有点严重，他仔细想了想，“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因为……他说出来的时候，我感觉……被一箭扎在了弱点上，他很敏锐，他不会看错的，他……他那个模样，不可能是看上我了，一定是觉得我某个地方很有趣，大概就是这一点：我恨自己这一点，跟他是一样的，他才会兴趣盎然地来挑逗我。”

　　唐沛眨眨眼，“你发现了没有，你被他带跑了！你没有从自己的视角看待问题，而是从他的视角看待问题。你仔细地想想，你真的恨自己吗？”

　　杨微于是认真想了半天，并且点点头，“对，我觉得没错，我就是恨自己。”

　　“……结论从哪里得出来呢？”

　　“我总是想惩罚自己，没有来由的，随时都想惩罚自己。我总觉得……我不配幸福生活，我就是想拿一根绳圈把自己吊起来，折磨自己……”

　　唐沛很认真地说：“我不觉得这是恨自己的表现，这就是亚洲青少年学生的普遍心理状态而已，照你说的，那所有的人都恨自己。”

　　好像……有点道理，杨微稍微好受一点了。然后，她又想到了另一点，“那你呢？你也有亚洲学生普遍的心理问题吗？”

　　唐沛发现自己刚刚给自己挖了一个坑，如果他回答是的，就要硬编出来一个故事，而且绝对会被杨微拆穿的。如果他回答没有，那刚才驾轻就熟的状态就太假的，变成一种高高在上的自负。他僵住了半天，只好用反问回答：“你觉得，我有吗？”

　　杨微眨眨眼，开始分析他，“人总是免不了被比较，但是你是不怕比较的，你什么都很好，模样好看，个子高，出身良好，而且是那种刚刚好的良好程度……”

　　唐沛打断她，“什么叫刚刚好的程度？”

　　“你看看我就知道了，我就是另一种不良的例子。”

　　“我找到原因了，”唐沛坐起来，被子从他肩背部滑落，露出里面簇新的丝绸睡衣，“出身是不能控制的，别再为了不能控制的东西烦恼了。”

　　杨微听了，直接站起来，她站在床上，比坐着的唐沛高出一截，“那问题更大了。”她边说着，边展开双臂，展现自己，“因为我有能控制的东西，但是我也控制不好。”

　　窗外泄落入一泓冷色的月光，照射在她裸露在外的双臂，像平举着两截莲藕，雪白白嫩生生的。唐沛开始觉得气氛诡异起来，开始朝着他极力避免的方向滑落，果然，杨微的表情略微变化，从站立的姿势跪坐下来。

　　“我不想一直这样下去，我想要一点变化。”雪白的一只小手落在他的领口，唐沛心里一沉，发现她的重心倾斜，向着这边滑动，气氛逐渐焦躁，室温略微上升，他的呼吸也迟滞了一下。

　　“你……你没有想明白，你只是冲动了！”唐沛抓住她的手，平时杨微的体温稍低一点，但是此时此刻，绵软的皮肤下面却一片滚烫！他被烫到了，猛然松手，自己往后靠在墙上，脑子里迅速运转，开始找话说，“冲动是魔鬼呀！杨微，你冷静一点！”

　　情况又发展到了这个僵局，但是这一次，她似乎是失去了耐心，直接质问：“你是不是个男的？”

　　“这一点，毋庸置疑吧。”

　　“那来吧。”她又扑上来。

　　“杨微！你……我要开始念大悲咒啦！”
　　她又停下来，忽然思维被打岔弄偏了，竟然说：“如果我开始背《金瓶梅》，能抵消掉你的大悲咒吗？”

　　唐沛实在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气氛终于在两人共同的努力下，被消除得一干二净。唐沛忍住笑，拉过被子包裹住两个人，“好了，咱们一起背一遍《正气歌》，然后睡觉吧。”

　　“……生气了，走了。”她气鼓鼓地爬起来，顶着一脑袋乱翘的毛下床，结果一开门，就在走廊看到了蓝耀离。

　　他一脸平静中透着促狭，眼看着她默默走出来，但是什么都没说。

　　杨微先发制人，手指指着他，压抑着气音威胁，“什么都不许讲！”

　　他默默举起三根手指，做出一个发誓的姿势。杨微打他面前经过，忽然又停住，出于好奇问了一个问题，“你也是一只雄性动物，你说，什么情况下，你会放着上门来的便宜不占？”

　　他好笑地瞟了一眼唐沛的门，眼光落下，脸色轻佻看着杨微，“很简单，他‘不行’。”

　　杨微先是微愣，很快像被雷劈中了一样，瞪圆了眼睛，“原来……如此，我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