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糖plus》尔岂陆

1、第 1 章

　　厚厚的乌云遮住月亮，在一处偏僻无人的角落，年久失修的路灯坚强闪烁，转角深处，混合着闷哼和呜咽的求饶声断断续续地传出来。

　　“抢老子女人，害老子戴绿帽，该死的小白脸……”

　　说几个字，狠狠停顿，再说几个字，显然是气上了头。

　　被揍的小白脸鼻青脸肿，满脸鼻涕眼泪，吓得连句整话都说不出来，紧紧扒着墙面，像一只徒劳往壳里缩的乌龟。

　　角度一转，却是三个男生，除了怒火滔天打人的那位，旁边一个嬉皮笑脸的，微微弯下腰问戳乌龟：“任文斌，我问你，到底是你勾引秦颜，还是秦颜勾引你？”

　　任文斌好似抓到救命稻草，大声道：“是她勾引我，她想害我……”

　　话音未落就被砸了一拳头，眼冒金星，任文斌懵了。

　　“颜颜才不是那种人！”钟俊楠怒吼。

　　两步之隔的大石头上坐着第三个男生，穿着修身裤子的大长腿非常抢眼，肤色白皙，五官俊朗，他的神色平静且温和，与这暗巷打人的场景格格不入。

　　谈献看了一眼时间，把手机揣进口袋，站起来说：“可以了，随便教训一下就够了。”

　　钟俊楠不甘心地回头：“我咽不下这口气，凭什么啊，我和颜颜谈了那么久，就因为这个小白脸，颜颜宁愿要他路边折的破花也不要我的蓝色妖姬。”

　　一旁的乔景山没忍住笑出来，赶紧转头：“谈献，再给他点时间，这火泄不出去回头还得折腾我们，KTV里鬼哭狼嚎得我的耳朵要坏了。”

　　谈献正要说话，右眼皮忽然跳了一下，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警车尖锐的鸣叫破空而来。

　　派出所里灯火通明。

　　钟俊楠拉着民警鬼哭狼嚎 ，跟喝了假酒似的拉都拉不住，乔景山一脸无地自容，回头看见谈献像看见救星，急声：“怎么样，不要找家长吧，见鬼了，那么个破地方也能被发现，还TMD报警有病吧。”

　　谈献一把抓住钟俊楠的后领，劲一狠把他从民警身上扯下来，“要不要我拍张照片发给秦颜？”钟俊楠立马熄火，闷闷地红了眼睛，撇开头大步往外走。

　　正好与一个西装革履的青年人擦肩而过，青年人皮笑肉不笑：“哟，这不是小钟吗？你们仨非得大晚上搞事情，年轻人精力旺盛就是好啊。”笑容满面地与民警握手，“鄙姓齐，是个律师，孩子们赶回家写作业，剩下的我跟进。”

　　谈献坐在副驾上刷手机，班级群里班长发了一条消息，详细列举了各科作业，提醒大家不要遗漏，他随手跟了条“谢谢班长”。

　　乔景山突然“哎呀呀”叫出来，两双眼睛投过来，他颇为得意地昂起下巴：“我刚找人查了报警人的电话，忒有意思了，你们猜是谁？”

　　一个他们万万没想到，八竿子打不着的人。

　　钟俊楠不可思议：“她有病吧？”恨恨道：“不行，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乔景山：“得了吧，小白脸你揍就揍了，还要打女人不成？”

　　钟俊楠憋了一路没有说话，等到目的地下车，他突然冷不丁冒出一句：“我要让她尝到我的痛苦感受。”

　　**

　　高二六班的班草任文斌突然请了病假，据知情人透露是被人打了。任文斌长得帅，交往过的女朋友手拉手能绕学校一圈，还有传闻他同时脚踏五六只船，有动机揍他的人可太多了。

　　学生们兴致勃勃地猜测是谁干的，闲在办公室的老师也在八卦，六班班主任被围着半个字教案写不下去，很无奈地说：“我真不知道，他家长什么都没说，兴许就是小打小闹。”

　　“一请一个月可不是小事。”

　　老师们心照不宣，高中学习这么紧张的时候请长假，肯定伤得不轻，更奇怪的是家长一声不吭，也没找学校麻烦，多半是被摆平了。

　　“报告。”

　　一个女生抱着一叠作业出现在门口，得到允许后走到五班班主任卓静办公桌旁边，腾出半只手把桌面上的杂物挪出一个空档，再把作业堆放在上面。“卓老师，都收齐了。”

　　卓静从热闹中腾出一只眼冲她笑笑：“好，辛苦了昭昭，快回去吧，马上上课了。”

　　许昭昭转身的时候看了一眼被“严刑逼供”的六班班主任，快步离开，刚回到教室坐下她就被包围了，大家眼里八卦的火苗几乎要喷到她身上。

　　“班长，有没有从老师那里听到点什么？”

　　“听到了一点。”许昭昭的眼眸闪动，她的眼型十分漂亮，是标准的杏形，藏在黑色的粗框眼镜后面，凝视久了不免有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大家纷纷聚过来，竖起耳朵，连远处的打闹声也一并变小了。

　　“下节课有英语小测。”

　　哀嚎声此起彼伏，许昭昭拿起单词本，见状还不甘心的人只能息了八卦的心思。

　　漂亮的杏眼从单词本中抬起，几乎是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教室左边的几个空位，微微闪动，注意力便集中到单词本上。

　　没过多久，走廊上忽然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饱含兴奋的惊叫，纷至沓来地追赶，然后五班半掩的前门突然被踹开。

　　乍一入眼的是一大片花团锦簇的潋滟深蓝，挡住后方的人头也不露，这一大束惊世骇俗的蓝玫瑰快速在班级里移动，最后停在第四组第三排的位置上。

　　飞起的花粉猝不及防溅了许昭昭一脸，她转身连打几个喷嚏。

　　这时候拿花的人总算露出半个脸，居然是班里的霸王钟俊楠，他这一番气势汹汹地杀进来，与其说送花，更像是买到假花找店主算账。

　　钟俊楠眼睛一斜，许昭昭的同桌识趣让开，他取而代之坐下来，把花往许昭昭桌上粗暴一扫，她桌上的书本文具“乒乒乓乓”落了一地。“送你的。”

　　哇，班里的同学们瞬间激动起来。

　　“答应他，班长！”

　　“答应他，班长！”

　　被公然求爱的许昭昭脸上不见半点红，反而渐渐发白，她紧了紧桌子下面的拳头，开口说：“下节课是英语小测……”

　　“把花收了。”钟俊楠大喝。

　　许昭昭如鲠在喉，惊惧之余眼眶慢慢红了，她捡起地上的单词本搭在大腿上，头发从两鬓垂落遮住她的脸，低声：“我要背单词。”

　　“怎么着，班长眼高于顶，看不上我的花？”

　　“无功不受禄。”

　　钟俊楠只觉得一肚子火无从宣泄，又被她这一句话火上浇油，“班长太谦虚了，你不仅有功，你居功至伟，我送花给你就是追你，这都不明白，书念到狗肚子里了？”

　　这个时候，大家才隐隐察觉到些许不对劲。

　　钟俊楠的话未免太过刺耳和咄咄逼人。

　　“怎么啦楠哥，班长不给你抄作业？”有人试图缓和气氛。

　　“看不见吗，我、在、追、她。”钟俊楠强硬地把花塞进许昭昭手里，“现在开始我们就是男女朋友，听见没有，说话啊。”扯下一大把花瓣，从她头顶扔下去，“浪不浪漫？高不高兴，啊？”

　　教室里一片死寂。

　　乔景山跑过来拉走钟俊楠，谈献捡起掉落地上的花束，花束边缘的硬壳包装不小心顶起许昭昭的下巴，他的视线正好看见她的眼镜上蓄满泪水，眼睛睁得很大，睫毛一眨不眨地发颤。谈献顿了一下，低声说：“抱歉。”

　　上课铃声响起来，同桌跑回来帮许昭昭把东西都捡起来。

　　整节课许昭昭的姿势一动不动，等到下课后同学们陆陆续续离开，她才像机器上油了一样，机械地动起来。

　　今天轮到她和同桌值日，同桌已经扫完大半个教室，许昭昭于是提起沉甸甸的垃圾桶去倒。

　　忽然手臂一轻，垃圾桶被旁边的男生提起来，然后换手拎在另一边。

　　“今天的事很抱歉，钟俊楠受了点刺激。”谈献的语气温和，说话也慢条斯理。“不过你应该清楚原因，对吧。”

　　许昭昭小跑几步与谈献拉开距离，满眼防备。

　　谈献挺直的背脊如白杨树一般，眼角微微上扬，“别误会，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我们那天做得确实不对，虽然你也挺狠的。”

　　他前进一步，她马上后退一步。

　　钟俊楠是有名人物，这位更是，或者说他们一个圈子的都是，家庭条件优渥天生自带不凡，不同在于谈献还容貌出众，是校草级别的人物。

　　如现在这般提着垃圾桶，背着夕阳而立，金黄暖和的背景衬托他如同油画里的人物一般。

　　谈献放下垃圾桶。

　　“我们不是暴力团伙，钟俊楠的女朋友被任文斌撬了，他承受不住打击，所以做事冲动了一些，我们有分寸。”

　　“那个人没声了，我以为他快死了。”许昭昭低声。

　　谈献倒完垃圾把空桶还给许昭昭，彼此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向她伸手，她整个人僵住，握紧垃圾桶的手柄。

　　“别害怕。”他从她发间捻下一片碎花瓣，随手扔进旁边垃圾堆。“俊楠这会儿还没整理好情绪，我替他向你道歉，保证以后不会再有今天的事。”

　　“还有，以后大晚上别去那么偏僻的地方，不安全。”他从包里摸出一瓶水，插进她书包侧袋，瞥了一眼她鬓角上的汗，温声细语：“赔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