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箜華》回儿

12、第 12 章

　　沉浸于纷纭杂念之中，佟佳月的脚步在朝回景仁宫的方向缓缓迈进。周遭的景致似乎与她的心神游离，沉思中的她仿佛行走在迷雾重重的梦境里。忠诚的侍女晚心紧随其后，她的存在宛若不着声响的阴影，始终无言陪伴。晚心低着头，声线轻柔得几乎不敢打破四周那份令人敬畏的宁静，她的话语轻轻地飘进佟佳月的耳中，带来凛凛的紧张气息："娘娘，奴婢探听到紧要情报。之前照看马厩的是咱们安插的宫人，他察觉到八阿哥座骑遭人篡改，正欲处置此事，不料阿哥们不期然涌入马厩。在那刻不容缓的关头，他机敏地用将八阿哥的马匹与太子的马交换了位置。"

　　“两匹马怎会如此轻易就被置换？”佟佳月皱眉询问，疑云重重地盘旋在她心头。

　　“这两匹马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不细看根本分辨不出哪匹是哪匹。”晚心补充道。

　　佟佳月的心里虽然渐渐明了，却不得不讽刺地说：“仅能对太子心存感激，为禩儿挡下了这场灾难。”

　　晚心感到一丝宽慰，但立即被愤慨替代：“还好八阿哥平安无事，可惜皇上未能究查此事。”

　　“毕竟现在还不是揭开真相的时候。”佟佳月忍不住低声说道，声中带着几分无奈。

　　她接着流露出了自己的不安：”晚心，自从禩儿被太皇太后早早送入尚书房，我的心就乱成一团，感觉不到一丝平静。”

　　晚心回以柔声安慰：“娘娘，您不必过于忧虑八阿哥。凭着他的机智和聪慧，定能将危险转为安泰。”

　　佟佳月轻轻叹息，眼前似乎浮现出一片模糊的迷雾，道：“但愿如此。去慈宁宫，看看太皇太后可好。”

　　话音刚落，佟佳月振作精神，轻拂掉身上的一丝疲乏，她从容而坚定地迈开步伐，阶梯间行走的身影显得格外坚韧。她沿着往日熟悉的宫廷回廊款步前进，朝着那宫墙之内辉煌而深远的殿堂行去。面对未来的未卜先知，佟佳月心中自有盘算，她知晓，在皇宫的权谋争斗里，无论是显著之举还是隐微之步，都必须考虑深远，确保每一步都谨慎而稳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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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慈宁宫

　　馥郁的药香在寂静的宫闱中缭绕，太皇太后静卧在精雕细刻的檀木榻上，她的脸色显得苍白无力，眼神虽暗，却不失先前的尊贵与霸气。旁边，忠心的侍女苏麻喇姑低声安抚着，她的眼中闪烁着忧虑与关切。

　　“刚刚传话来，太子的病已经大有起色，不日便能康复，”苏麻喇姑轻声道。

　　听闻喜讯，太皇太后的嘴角浮现出一抹微弱的笑意，“没事就好。”她虚弱地回应，声音里透露出一股松了气的疲惫。

　　宫门缓缓开启，一名小宫女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伴随着窸窣的衣摆声，她小声禀报：“启禀太皇太后，槿贵妃驾到。”

　　太皇太后闻言眉宇之间流露出一丝欣慰，“月丫头来了。”她声音中掺杂着一丝欢快。“苏麻，去取那细口金壶，里面盛着科尔沁送来的马奶酒，陪月丫头好好品尝品尝。”

　　“是。”苏麻喇姑应声而去，脚步轻盈地转身福了个身，体态端庄地退出了屋子，去拿取那传闻中香醇浓郁的马奶酒，一切都井然有序。

　　太皇太后在宫女们的搀扶下缓缓坐了起来，披上了刺绣精美的绛红色披肩，等待着槿贵妃。她的目光虽带着疲惫，却满是温柔与期盼。

　　宁静的宫室中，传来轻轻的步声，宣告着一场斟酒话故在这深宫中缓缓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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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宁静祥和的慈宁宫花园中，岁月宛如无声的流水，悄悄地在悠长的回廊和错综的□□中缓缓滑过。古朴的亭台楼阁间，每一块砖石，每一片瓦，似乎都记载着历史的沧桑。"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太皇太后身着簇新而华美的宫装，带着跨越时光的沧桑，以及深邃而韵味悠长的声音，缓缓吟唱着千古流传的诗篇。坐在她对面的佟佳月，今日分外光彩照人，她轻柔的微醺之态给她的脸颊添上了一抹如醇酒般的绯红，就如初绽的桃花，在这夕阳金辉下洒落的花园里，显得愈发引人注目。

　　“呵，太皇太后今日气色甚佳。”佟佳月轻柔地回应，声音中透露出无法掩饰的喜悦，但随即又带上一抹淡淡的忧伤。她唇角轻扬，勉强绽放一丝微笑，眼中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寂寞，“在皇宫深处常伴荣华，然而真切的欢笑似乎总是那么不易得到。”

　　太皇太后静静地倾听，并在佟佳月的话语中停下了自己微妙颤动的嘴唇，诵读声戛然而止。那双平和的眼眸忽然闪现一抹锐气。她突然伸出手，那手指虽显干枯如同枯枝，却带着一种无人可挑战的力度，紧紧握住了佟佳月的手腕。“你是何人？”太皇太后的声音冷冽而直截了当，就像一阵凛冬刺骨的寒流，透心地冷。

　　佟佳月顿时心中一紧，眼前的老人家此刻竟透着一种异样的气息，她轻吸了一口冷气，强自镇定道："佟佳...月。"

　　然而太皇太后显然并未满意于这样的回答，目光如冰，重重地追问："你究竟是谁？"她的眼神中不仅仅是质疑，更有一种似乎透过佟佳月表象，触及到了她灵魂深处的洞察。

　　佟佳月深呼吸了一口气，感受到现在已无所遁形，太皇太后的锐利目光似乎洞察了她内心深处的秘密。她唇角微扬，勉强展露出一个无畏的微笑，努力保持着优雅的姿态，像是蒙古高原上那些轻盈翩跹的醉蝶花，在狂风骤浪之中依然保持着它们的美丽不息："太皇太后，若您真的想知道，那我便从头到尾，真真切切地告诉您，我的故事，以及我...到底是谁。"

　　“草原上曾经有一对孪生姐妹，她们最喜欢的游戏是“猜猜我是谁”。在那片辽阔的天地之间，除了她们的母亲，鲜有人能识破她们之间的差异。草原上的生活充满了自由与欢笑，她们无忧无虑地度过每一个日子。但是命运总是不可预料，一天，一切戛然而止。熊熊烈火吞噬了绿茵的草原，冷酷的铁骑践踏这片曾经的乐土，战争无情地将一切美好玷污成残酷的血色。姐妹俩亲眼见证了亲人们的逝去——她们的父亲和哥哥们在战斗中战死，母亲悲痛之下殉情。生活的残酷不仅夺去了她们的亲人，更残忍地将这对孪生姐妹分离，各自被迫踏上求生之路，流落他乡。”佟佳月缓缓地述说着，那似乎是一段尘封的往事，亦或只是一个遥远的故事。她的声音仿佛盛开的罂粟花，带着沉重的美丽以及疯狂的笑意。“妹妹经过十年，终于找到了关于姐姐的消息，但命运何其讽刺，姐姐不仅成了仇人的妻子，还为他生儿育女。这件事听起来就如同一个荒谬的笑话。”她的声音中透着一份难以掩饰的愤怒和讥讽。

　　“出于对真相的执着追寻，妹妹决定冒名顶替，深入仇人的地盘，原以为可以探个究竟。谁知，仅因为她与姐姐长得惊人地相似，竟意外地被引入仇人的怀抱。”佟佳月忍不住发出了苦涩的质问和痛苦的笑声，“太皇太后，您说这对姐妹的故事是不是十分荒谬，是不是极其可笑？”

　　佟佳月站起了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太皇太后，眼神中满是不屑与高傲。她的身影在宫廷中显得强硬而不屈，好似要向命运本身发起挑战。

　　太皇太后的双眼充溢着泪光，映照出无尽的悔恨与迷茫，“我愧对姑姑... 愧对温庄公主，”她的声音如同夜枭的啼哭，在宫殿里回响，婆娑而哀伤。

　　佟佳月的冷笑在这宽阔又冷清的花园中显得尤为刺耳，“哼，愧对，不过是你们口头上的说辞罢了。当真时刻，你们还是会做出那些有利于自己，对他人漠不关心的决策。即便他人性命如草芥，在你们眼中也不过是微不足道。”

　　太皇太后的眸子中涌动着担忧和悲痛，她摇摇欲坠似地凝望佟佳月，“我就快去向他们祈求原谅了，你...你如此做法，将何去何从？”她伸出颤抖的手，仿佛想要抓住什么浮木以求得救赎。

　　“向他们谢罪？”佟佳月的语调里充满了讽刺，她摇了摇头，冷漠中带着几许悲哀，“呵呵，你真以为她们现在还会在意你的忏悔吗？额娘她们殊不知在何方，你的迟来的悔意又怎能触及她们的灵魂？”她的目光远望，恍如看见了那不可逆转的往昔。

　　太皇太后一颤，却无言以对。

　　在这片死寂之中，佟佳月的语气却渐渐缓和，无奈中透露出片刻的软弱，“你放心吧，我不会去报仇，因为我知道我没有那份力量。我如今唯一所恳求，就是想知道姐姐是否安好，八阿哥平安顺遂，族人们一切安宁，比任何报复都要重要。”佟佳月闭上了眼，声音几近耳语——她的骄傲与不屈都在求知的渴望前黯然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