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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张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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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小渠给儿子起名张呈时,有人想劝他,但是碍于他的脾性,不敢直言,就说:“呈字是从口,在手之上,这个名字取得好。”
张小渠当然知道,这个不合规矩,但是比起大哥干的事,他不过在起名上下个功夫,完全不值得一提。
当年,徐婧芳因冒犯张翀,被打发到茅家湾打渔为生,并让她带上一双儿女。张绿英彼时只有两岁,而张呈却已经六岁,很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他向伯母奚金珠求助,奚金珠便在张翀面前美言了几句,说茅家湾生活清苦,倘若张呈有个三灾两难的,也是自家骨肉。张翀觉得有理,就让奚金珠带着张呈生活。
张呈也有一番打算,他小小年纪,早知道张翀将所有的家产都转移到了伯父张渠的名下,张渠是个出了名的有进无出。既然如此,张呈想保住张翀手里的一小部分家产,顺便,深入敌营,看看伯父一家有什么好本事。
在伯父家待了四年,他没有抓到张渠的任何把柄。他耳力敏锐,常留意伯父伯母的私房话,然而,他一无所获,张渠从未跟奚金珠在内室以外的地方发出有信息的言语;他想从张渠的三个子女下手,分析他们能在芹州出人头地的原因,结果也一无所获。
大姐张绩英生得虽不算丑陋,却也毫无是处,在整个张氏一族中,那确实有些拖后腿。但是,自从她十三岁以来,求亲的人就没断过,男方无论是家世、相貌、才干,俱在张绩英之上。
张呈怀疑,每次奚金珠斟给媒人的茶,里边都放了些迷魂散之类的药物,是以,他曾偷走媒人茶,准备自己喝,看看自己是否有异样。喝之前,他找到茅家湾的妈妈,告诉她说,他准备以身试药,倘若自己喝了茶水之后,也着了他们家的道,那就可以上报官府。
徐婧芳痛哭流涕,告诉儿子,这样不值得,没必要用自己的命去试探别人的底细,恶人自有老天收,不用好人亲自动手。从那时起,徐婧芳总觉得,全家都欠这个儿子的,儿子以身犯险,深入敌营刺探军情,这样的事,只有他的张呈才做得出来,张呈跟他一模一样,是那种为了别人的性命,可以牺牲自己性命的那种人。
后来,张呈多次偷喝媒人的茶,并没有发现任何蹊跷。所有的媒人,都对奚金珠母女赞不绝口,总想把手里最好的资源介绍给其貌不扬的张绩英。而张渠夫妇也待价而沽,看着女儿的求亲者一个比一个优秀,总想优中选优。张呈曾想,大堂姐熬成老姑娘才好。
天遂人愿,张绩英真的成了二十岁的老姑娘,这一年,她的婚事终于定了下来,对方是芹州知州的侄子,名叫褚庚,寒窗苦读十几年,挣了个秀才回来,今年十八岁,在芹州经营着一家大药堂。
张呈打量这位堂姐夫的容貌、谈吐、人品,竟哪一样都挑不出错来,这让他十分灰心。
二哥张拓做人做事光明磊落,有君子风范,还经常背着父母在外济弱扶贫,雅名远扬,张渠夫妇也曾当着张呈的面批评过张拓的行为,但也只是点到即止。三哥张蹊虽不是什么君子,但从未有小人之举,他的书房、寝室常年敞着门窗,路过的人可以很清楚地看见他屋子里的陈设,以及他平日里的所作所为。
三哥如今十二岁,已经有年纪相仿的女孩频频登门拜访。起初,张呈能感觉到,那些女孩本来是来相看三哥的,但却好像对自己芳心暗许,一边对自己缓送秋波,一边又只想嫁给容貌不如自己的三哥。张呈本以为这是错觉,直到有一次,一个叫丹霞的女孩,跟着父母来相看二哥,结果,丹霞直接当着张渠夫妇的面,说她很喜欢张呈。有一张比大哥、二哥都好看的脸,又有一颗坚毅善良的心,再加上有一些不输大哥、二哥的才华,将来他的结亲对象,一定远胜过那些前来相看二哥的女孩们。
这四年的所见所闻,让他感到绝望,他觉得,伯父一家定然是有什么魔法,让爷爷将家产全盘托付,让几个姑姑向下巴结,让那些说亲的人五迷三道。他担心在这样的地方继续生活下去,将来也会失了心智。但是,茅家湾的床板何其坚硬,他不过睡了一夜,就酸疼了两日。妈妈凑齐十几种香料炖煮出来的鲫鱼豆腐汤,用各种方法做出来的鳙鱼头,味道总也不尽人意。
伯母每炖了鸡汤,也不忘给张呈端一碗,只不过,张呈的这一碗,大多是都是鸡头、鸡冠、鸡脚,汤色也更清亮些,明显兑了大半碗水。起初,张呈怀疑其中有诈,每次都推说不喝。奚金珠问:“鸡汤滋补,你长身体,多喝点鸡汤,可以长得更高。”
奚金珠并不关心这个侄儿喝不喝鸡汤,她只想尽可能探知张呈的一切底细,尽管她对张呈已经了解了十之八九,但是多交流几句,总是没错的。
“我六岁的时候,我妈给我庆生,做了一次肌肉,那味道很腥,从那以后我就不吃鸡了。”这事是真的,张呈心想,伯母是大人,她一定能判断出,我说的是真话,也就不会怀疑我的真实意图了。
奚金珠道:“那是没去血水,所以才腥,我去了血水的,你试一试,味道很鲜。”从侄儿的话,可以得知,徐婧芳第一次杀鸡,大抵没放血。不过这也是情理之中,如果没有大人教,谁第一次就会杀鸡呢?对于徐长寿这样的普通家庭来讲,吃不起鸡也是寻常。
奚金珠劝了两次,张呈都没喝。于是,奚金珠接过他那碗汤,一饮而尽,掺了水的鸡汤也是鸡汤,也是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