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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Hanoi Tower(5) ...

  •   咔哒。锁舌抽缩,一道铝合金监门自动滑开。
      覃瑜在心腹簇拥下走进密室。

      铁栅栏后,瞎眼的覃强生被蒙双目蒲服,生锈铁链一端连接墙皮脱落的天花板,另一端接合他手铐。
      闻声,他条件反射哆嗦,张嘴撕裂拔牙未凝合的创口,淌下一串血水在腥秽开衫落了湿痕。

      “呃…呃……”狰狞着什么也说不出,唯有铁链被拨得哗哗作响。

      覃瑜不着痕迹皱眉,命手下检查覃强生伤势。
      其一戴皮手套的高个子驾轻就熟掰覃强生嘴巴,往黑洞洞的口子瞥两眼,摇头。意思是没救了。

      覃瑜叹息拉来椅子,习惯交叠双腿的坐姿,弓腰肘关节抵膝,下颚搭腕。另一拥趸卸去她披肩。她眸光迫降,淡淡的,落往覃强生因剧痛抽风的老脸。
      许久悠然道:“爸,您多大年纪了?”
      她自然知道被拔除恒牙的覃强生是无法作答的。
      覃强生应激咧了咧嘴,覃瑜见状微笑:“啊,六十三了。我国男性法定退休年龄是六十周岁,对吧老二?”
      她在拿腔,高个子毕恭毕敬搭腔:“是的,覃经理,是六十岁。”
      “您也该退休了。爸。”

      铁链摇曳得嘎吱响,暴躁的覃强生哪怕瞎了眼也煞气爆棚。

      覃瑜说:“好好回忆您的一生吧。爸。您可算光宗耀祖了,先是大巴司机……”她在掰扯指头,心思却不在点数他战绩,“再被王总提拔,当上助理,跟前妻离了婚摘绿帽,把大女儿送上司做情人牟暴利……啊。”
      她笑了笑,“您大女儿当真是个好人,她不恨您。”

      “呃、呃……”
      覃强生明显想反驳,发紧的束缚逼得他往地上啐,唾沫星子溅覃瑜裤腿上。她霍然起立,杀意四起,但只一瞬,又温婉得同平常别无二致。
      高个子护主,扳他的板寸扇;覃瑜拊掌笑:“您余下的时间不多了,倒是该趁自尊粉碎前多回忆往昔。您女儿知您今生最好面子了。”

      停顿留以遐想。这空当,近两米高的中非人搬三脚架搭云台摄像机,镜头正对狱中羸弱的男人。
      嗅到呛鼻香水味,覃强生本能地恐慌了。盲目的垂死嘲哳,确是万念俱灰。
      覃瑜含笑再奉上:“所以,在被羞辱前多怀念过去吧。毕竟再没机会了。”
      咔哒。她潇洒离去。高个子为她重披上披肩,扣上插销。

      没走几步,覃瑜倚墙,摸内兜的瑞士军刀,咔咔剿碎被覃强生唾沫喷溅的一圈裤料。
      “我爸那口金牙,换了多少钱?”抖落时漫不经心的问。

      魁梧男讲:“十三万。”
      覃瑜:“拿做你俩小费绰绰有余了吧。”
      “不敢,不敢。那掮客讲覃强生嘴臭得金牙都蛀了。”

      一伙人哈哈大笑,渐行渐远。在极寒的孤岛,北极鸥疾驰,划一道锋利洲际线。海色接天,邈远处冰山沉浮乍现涅白一角,暗藏波谲云诡。

      ……

      当曾万侯告知崔衡覃瑜弑父时,他是不信的。
      直到看见视频。
      暗网上覃强生被八头身的壮汉凌辱,匿名评论区求原视频的层出不穷,一个原视频仨BT币,发布人赚得盆满钵满。

      他冷汗涔涔,强忍呕吐欲偏开视线。一经接触纯天然的恶意,好似被腐蚀般如坠地狱。
      对覃强生了解不深,最多停留在那日到港口接他,他在服务区老气横秋大放厥词。
      那么阴毒的一个人,在暴力下也沦为只会呜呜求饶的虫豸。可惜被拔除恒牙,否则他当头定喊覃瑜,死不瞑目。

      过程覃瑜不愿脏了眼鼻,拂袖而去。她素来清高,肮脏的活只会留给手底下的人去干。崔衡不由后怕,反省他的逾矩之举:哪怕伤她分毫她都会睚眦必报痛回来。而今没能杀死她,不知她是否记这仇,倘若她记账定会连同他的性命一同绞去。
      但第一责任人不是她。
      覃瑜在他身边的日子清清白白,可想是有人替她抗下腥风血雨,好让她安稳地像个正常人走在正规的道上。

      崔衡想了很多,互联网铺天盖地的讥嘲与他者异样的眼光让他没法再像过去一样体面,何况他也不愿窝囊。得知唯一的希望被覃瑜毫不留情碾碎,胎死腹中,他顿感绝望,再没什么能拯救他于火海。

      曾万侯说:“覃瑜取缔覃强生当上恶/魔/岛主管,你不认为你也行吗?”
      崔衡自嘲:“我没她强。”覃瑜刀枪不入,他可谓风吹就倒。
      曾万侯反唇相讥:“你怎么知道你不行?”
      他不语。
      貌阴柔的曾万侯循循善诱,故意留一道等猎物投网的陷阱:“你徒手都能掐死覃瑜的,还怕取代不了她?”

      掐死她?不,最后一秒他后怕了。
      崔衡知他逾越不去,在她气绝时手劲收敛,思量如何处理尸体同时认清始终敬畏她。
      哪怕杀死她,也无法打败她。

      巧妙地怜悯着关系倒置的彼此。怜悯她,也怜悯着绞尽脑汁寻觅爱、对她仍保留一丝期待的自己。再力透纸背付诸东流,恼羞成怒于每一次对峙中首先转移视线,此后心软地恳求“你爱我”,“我再多付出一点”,“你还能爱我吗”,三复斯言。
      他怎么才能变得跟她一样强大。
      哪怕杀死他,她也仍是他挥之不去的梦魇。

      纵然,他窃有非非之想:或许能让覃瑜后悔?悔过她对他的冷血,他没有她想得那么不堪。
      至少得活在她眼里。
      于是言不由衷,答应了曾万侯的请求。
      “或许我也能做主管吧。”崔衡置气般回应。

      曾万侯粲然:“她强势得我们几个都受不了。你看她连弑父都敢干,还有什么做不到的呢?”
      再狠狠心收网,“只怕你不行动,她就把刀架你脖子上了。”

      ……

      同曾万侯撺掇崔衡的说法大有径庭,覃瑜没想崔衡偿还什么,即便他险些失手杀她。她唯一的目的就是求得体面悔婚,简煜助她一臂之力,她多念个人情,不过尔尔。
      至于崔衡身败名裂,他确为过错方,她无需对此负责。但崔衡的暴怒着实把她唬着了,覃瑜心有余悸,决心尽早篡位巩固势力,以求自保。

      岛业务越隐蔽,她越安心。

      同北美加利福尼亚的监狱岛不同,此恶/魔/岛坐落白令海峡同萨哈林岛连线中点,常年冰封。南海岸建有数百栋规格统一的赫/鲁/晓/夫楼,装潢实用,经多次修葺屹立不倒。

      20世纪初,此岛因地理位置偏僻、开发价值欠佳长期属无国界状态,至40年代斯/大/林执政涌入第一批移民进行军/备/竞/赛核研究,1986年切/尔/诺/贝/利/核事故叫停,苏/联政局动荡,移民失去物资支持,又因冻土饥荒遗世,开拓工作潦草收尾。
      1994年,俄罗斯探险队抵达此岛,目睹尸横遍野堪比契科夫笔下的萨哈林,感慨此景犹恶魔兴妖作乱,遂命名Дьявол,延续至今。
      途径半世纪经手数十位地产商,后被柏谌以换算人民币三十亿的价格买断作科研开发。
      明面科研,实则藏污纳垢。

      2015年,柏谌提议兴建福利院接收社会上走投无路的群体。流浪汉和逃/犯如潮涌至,还有因各色缘由食不果腹的边缘人。
      柏谌当时讲的一句话令覃瑜印象至深,他说几十亿人里出几万个命苦的着实正常,不是谁都能自给自足,总有人染指了不该沾染的或落得一身病不得不死乞白赖。
      彼时不发达的互联网已初现端倪,覃瑜一笑了之。至大数据兴起,岛内人数超乎寻常的暴增,她惊觉世间这般生灵涂炭:有人穷困潦倒还指望苟活,有人丰衣足食却盼着去死。
      信息化使得本该消隐的都昭然若揭,于是他们被彻底异化了,变得既怯弱又易怒。
      就像西伯利亚流放时期徘徊于神圣与罪恶的苦役犯。

      柏谌盯梢覃舒项目也源于此。

      他说他从未见谁同覃舒一样将人本主义发挥得淋漓尽致。她不放过社群中任何一份子,无论荣华还赤贫,她都一视同仁给予足够多的关注,使每个人得到正向反馈。甚至于思想极端的潜在罪犯——
      她都给予他们倾听与被倾听的权利。

      简直是当代圣母。

      葡萄牙作家萨拉马戈所著《失明症漫记》几乎被她以行为艺术的方式呈现:匿名论坛等同失明症社会,最高政/府——智能及其背后首脑就成了弄权者——肆意操纵它向极善或极恶逼近。可,该如何保证失明的同伴无暇到足以剖肝沥胆?寄希望善待他人就能获得善待,如此反本质就连小孩也知易难行,却要网友以纯粹的善对待其他网友们。

      被犯罪分子利用也是合乎情理的。

      覃舒该知道,在弱肉强食的社会不容她将过于单纯的idea搬上台面。匿名论坛看似善恶二选一,实质死路一条,恶只会逼得善走投无路,届时炎上体系必败絮。尤在各大社媒都争先恐后完善实名制时,她反其道而行,兴办匿名直播Touch,必然首当其冲。

      覃瑜怜恤她。
      她知道她妹妹理想主义,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当许孟喆反馈覃舒自主创业要走Touch老路,覃瑜不由担忧,姑且不提柏谌觊觎,万一出差池,就冲覃舒脆弱的性子被抨击了定抑郁个把月。

      在南岸黑沙滩洗涤海风时,心腹来汇报,讲覃强生断了气,交曾万侯那伙人处理了。
      “瘸腿活得跟蛆一样。”高个子讽刺曾万侯。

      覃瑜问:“你们视频赚了多少钱?”
      “不多,两百BT币吧。”喜欢看老男人被/干的毕竟少数。

      她眺望海平线,湛蓝色把天空与无垠的大海连接在一起。飓风刮乱格子围巾,为毛领舔舐的侧颜竟显出几份落寞。

      “他生前一直呆在这座岛上吗?”
      “谁?”
      “覃强生。”
      “噢,他啊——”

      不等高个子回答,覃瑜踏沙远行。她忽怀疑她爹在沙滩漫步时也有过相同感触:瞻望一座又一座单调的冰山沉浮在不起一丝人情味的海面,会觉得活着真是件没意思的事。

      再残暴的人也会觉得生活是件没意思的事吗?
      可惜他爹断了气,她再不能问出个所以然。

      ……

      覃瑜和简煜多次谈判皆以失败告终。
      她劝他让渡股权,讲ListeN之于柏谌的重要性,覃舒坐镇可能面临的种种诘难。
      男人回她:要不你先剜了我眼睛吧。

      “我不擅长听废话。”简煜讥讽,“没你前夫有耐心。”
      言下之意,你待他苦口婆心可以,骗我不行。

      另一边,柏谌逼得更紧了,几乎一天过问三遍:简煜什么时候出让股权?什么时候能对ListeN采取行动?京城子弟怨声载道,岛业务搁置太久,营运流水入不敷出。

      覃瑜自觉缺乏耐心,要不看在简煜协助悔婚的份上,恐怕早就催促柏谌行动了。
      简煜属实不给她一点谈合作的机会。

      作为悔婚条件,覃瑜向简煜透露瑞业动向,不忘添油加醋:倘若简煜拿捏股权被柏谌硬上弓,那么覃舒和他的后果会很糟糕。
      “你们极有可能一贫如洗。”覃瑜撂狠话,“好言难劝该死的鬼。你听不进,我也没办法。”
      简煜懒得回她。
      覃瑜没辙,就去敲覃舒,希望她能够多多体谅。

      ……

      那日覃瑜联系她,覃舒和蒋昭霖在迪吧,鼓吹喧阗,沸反盈天。覃瑜自然不知她的来电救了覃舒一命。剑拔弩张的三人局中,覃舒从顾今寅臂弯下飞也似的逃开。男人微挑桃花眼,好整以暇看向蒋昭霖,确信不会被她捉把柄。

      然而覃瑜开门见山谈ListeN归属问题,像泼了她盆冷水。
      覃舒躲安全通道,颤颤巍巍点了根烟,吐字时烟在唇间抖动:“不给。”
      覃瑜:“我是为你好。”

      覃舒蹲伏拧灰,忆起顾今寅提到的杀妻案。“我说我不给。”一股久违的愤然涌上心头,“我千辛万苦做出的成绩凭什么让利瑞业。你们把Touch搞黄的账没算,还想从我这里拿到更多?”

      覃瑜加重语气:“我会补偿。”
      “补偿什么?像崔衡那样被你用完一脚踢开吗?”
      “我是你姐,难道会害你吗?”三方压力使然,覃瑜耐心告罄,“你还帮着崔衡说话了。我几时利用过他?我是为你!到头来还成罪人了?”

      “行了。”覃舒破天荒反抗她姐意志。
      她活动腿脚,推开防爆门后把烟蒂掐垃圾桶顶的石米里,“不给。就这样。”
      不愿再屈从谁了。得悉钢喉杀妻案,她直觉有件非做不可的事正等着她。

      然而,一支烟的时间再回卡座,蒋昭霖和顾今寅已了无踪影。

      舞池烦嚣,人海形成一面旗帜跌宕起伏,先前跳钢管舞的女郎被中欧混血取代,更要命地卖俏。故无人注意角落,在干净得没有使用痕迹的大理石矮桌,连点的茶水和饮料都被收拾得妥当。
      覃舒警铃大作,微信敲蒋昭霖,没回音,又拨了电话,毫无感情地提示号主关机。
      她大步流星往外,见一帮西装墨镜的男人齐刷刷堵在出口。为首的掐耳麦,不紧不慢抬手,三四个训练有素架住她肩背,压得她俯低。覃舒着急欲挣脱,窸窣没入震耳欲聋的舞曲,似是故意不留痕迹,趁鼓点翻升迫近高潮,一块破布塞进她嘴巴,堵回全部声响。

      迷魂剂作祟,她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

      与此同时的穰村,在见不着星辰的夤夜,一个年轻俊秀、不修边幅的男人涣散冲进派出所,记笔录的民警忙起身相迎,端茶倒水。

      “您就是魏邵的外甥吧。”

      简煜定了定神,所见栅栏旁,魏涵一袭风衣,双手叠放在膝。见着他,颞肌松动,很快就垂下了眼。

      “是。”他踉跄,抵着门框不致瘫软,“我姨她——”
      “喝百草枯自/杀,已经没气了。”

      ……

      “你为什么那么肯定她会出事?”
      “不知道。”
      “你都不知道还肯定她会出事?”
      “直觉告诉我的。”
      “你的直觉是什么?”
      “我不知道。”
      “简同学。你最好配合我,认真回答我的问题。”

      “我不知道。”二十岁的简煜扬了扬清亮的眸,“我只敢肯定给了她钱,她一定受不了。”

      为他诊疗的医生蹙眉:“但你还是把钱给她了。”
      沉默,一束冷光将他们隔断在价值观大相径庭的世界,“为什么?”

      中央医疗床椅上,简煜惨白发笑,一闪而过强烈的痛楚:“因为我想知道,事情是否真会如我预料的发展。”
      “你所想的…是怎样的?”

      他终于亲口吐露令人毛骨悚然的话,“我想知道,我给了她钱,她是不是真的会去死。”

      ……

      [我想知道我逃开后,她是否真会如我所料,喝下那瓶尘封的农药。]
      [所以我高枕无忧,静待命中注定的时分:一把法国大革命的铡刀自高空速降,精确无误割下路易十六的脑袋。]

      ……

      “所以说,我是真的有罪。”

      被酒精蒙了眼,一派狼藉的婚宴,他摇摇晃晃,今生都在努力辨清,始终看不到弥赛亚的身姿。
      把话筒抵在因胃疼搐动的唇,仿佛乞求上天的慈悲:若能被她注视,哪怕只有一眼,不被爱着也好似被拯救般地灵魂复苏了。
      到底不能只靠恨活着,或像恶作剧似的玩世不恭,随波逐流。从见到她的那天惊觉,这样卑劣的他也是能被拯救的,风尘碌碌后亦能觅得着根。

      他再不是无家可归的游子。

      “覃舒,崔衡伤了你的我来弥补。请爱我吧!”

      当覃舒的心房向他阖拢刹那,简煜直觉飞快运作,得出结论:你绝不会不要我的。
      不,不是你,是我绝不会松开你。

      你早晚会回到我身边。

      ……

      July:在吗?“白”小姐。
      July:我想跟你聊聊。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Hanoi Tower(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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