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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刹那 一 ...

  •   妖若是修炼超过五百年,就会开始有天劫降下,每隔一百年就要降一次。起初天劫的伤害不大,持续时日短,也很容易躲开,但随着修为的增高,天劫的强度也会随之增强,要是没能逃过,轻则半死不活,重则灰飞烟灭。

      大抵在三十年前,段晓丁修为恰好满一千年,他从中原逃到南蛮,天劫也追着他从中原到南蛮,仿佛就是咬死了他不肯松口,就算他怎么想方设法去避开,也仍是被劈中了两道。

      正因这两道,原本粗长的尾巴生生断了一截,让他妖力瞬间没了大半,还使他变回了初身状态——即大狼变小狼。

      或许是终于命中了两次,那天劫来的反倒渐渐不那么频繁了,可段晓丁因为连续地奔波逃命,早已筋疲力尽的他还是撑不住地一头栽倒在风沙呼啸的戈壁滩上。

      失去意识前,他模模糊糊听到了一个清脆稚嫩的声音在喊道:“爹!娘!你们看那儿有个小狗!”

      差点咽气的段晓丁直接气得翻白眼:你才是狗,你全家都是狗!

      老子明明是威武雄壮的狼啊!

      当时沈桓年仅十岁,他正随着父母从中原到南蛮运送货物,不料在途中捡了条奄奄一息的“小狗”,他便央求父母将这条可怜的“小狗”带回去医治。

      沈桓自小就很少与父母待在一起,因为他们要忙着经商,没空理会他,所给予的关心只限于吃穿用度,没有更多的沟通。他常常感到孤独。

      所以他得了个玩伴回去,是打心底里兴奋。

      段晓丁垂下头轻笑一声,“第一次被人当作狗,要不是快死了,我肯定跳起来咬他一口。”

      顾七:“后来你就一直住在沈桓家了?”

      段晓丁:“是啊。其实人类的医术对天劫造成的伤没什么用,时间久了伤口可以自愈,但待在他家可以躲过天劫,我又何乐而不为呢?反正活了那么多年,陪个小屁孩玩几年过家家也不是不行。”

      刚到沈桓家里时,段晓丁天天吃的都是草,他深深地不理解,难道在人类的认知里,狗是吃素的?

      彼时段晓丁还未恢复完全,没办法现出人身暴打沈桓一顿,只能冲着沈桓和沈桓给他的饭碗吼叫,以此来表明自己不想再吃这些鬼玩意了。

      更让人…哦不,让狼生气的是,沈家的管事曾有意提醒过自家小公子,那不是狗而是狼,沈桓还总把他当狗对待,动不动就喜欢摸他脑袋,摸他背、摸他尾巴。

      段晓丁暗暗发誓:等老子变回来不咬死你个傻鸟!

      有一次,沈桓蹲下身来,眨巴着大眼睛问他:“喂,小东西,你可有名字没有?”

      小东西只是低下黑溜溜的小脑袋认真地吃着碗里的嫩草,没理会他。

      名字是什么玩意儿?妖才不需要。

      段晓丁不屑地心想。

      沈桓又自顾自地说道:“对哦,你不是人,没法回答的。”

      “你看你啊,尾巴断了一截,个子就那么小不丁点大……有了!段晓丁!就叫你段晓丁如何?”

      沈桓为自己想到了这么个绝妙的名字而感到激动,他高兴地抱起嘴里还衔着草的段晓丁转了个圈,然后轻轻地一下又一下地顺他的毛,不忘嘟囔道:“段晓丁…晓丁…我真聪明,嘿嘿嘿。”

      活了千百年、见识过人间百态的狼妖,即使再对所有人类怀着深深的戒备,心中那根冷硬、紧绷的弦也仍然被面前这个看起来微如草芥的小屁孩笑眼里散发的光芒所拨动。

      轻轻地,柔柔地,他莫名生出一种惬意的舒适感。

      像他从前看到的,人类母亲们抚摸着自己的孩子,温言软语哄他们入睡时脸庞上呈现出的感受一般。

      段晓丁没有躲开沈桓摸他脑袋的手,也没有再凶恶地冲他吼叫,他仅仅只是在心中撇嘴想道:

      这傻不拉叽的人类。

      在沈桓家度过了一段安稳日子,段晓丁发现竟然有不知好歹的小妖觊觎沈桓。

      有几天晚上,他都明显察觉到沈家有一股妖气,尤其盘旋在沈桓房间附近。

      可能是沈桓傻人有傻福,身上的灵气确实蛮充沛,有些小妖就好吃他这口肉,好来借机提升自己的修为。

      段晓丁想,他是懂得知恩图报的。既然沈桓帮他躲过了天劫,他也应当在危难关头救沈桓一次。正好伤恢复的差不多了,找个小鬼试试修为有没有退步。

      于是在某个夜里,段晓丁现形出来抓住了那个鬼鬼祟祟的小妖,光顾着收拾人,却忘了设法隐匿动静。

      沈桓看到了小妖在段晓丁手里灰飞烟灭的一幕,害怕、恐惧都涌上心头,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也像那样被杀掉,但想得更多的却是:晓丁呢?他的晓丁还活着吗?

      段晓丁看着呆呆立在房门口的沈桓,噙着泪珠的眼睛里又有害怕又有担忧,一时没忍住笑了出来。

      “喂,小屁孩,你听好了,老子是狼,懂?再把我当狗就拿你当晚饭。”

      沈桓被他吓得抖了两下,半天才攥着衣角憋出一句话:“你、你、你是晓丁么……?”

      段晓丁翻了个白眼:“废话,我不是难道你是啊?”

      沈桓像是大脑还没反应好,嘴上答的也结巴:“哦、哦……”

      “可、可是,我、我的晓丁怎么、怎么变成人了……”

      段晓丁:“……”

      啧,他该怎样跟小屁孩解释妖可以化成人形这件事呢?

      后来,沈家管事总能看到他们的小公子跟一个不知来历的少年待在一起——段晓丁化的是人类少年的外貌。

      他们在院子里摘花、打鸟、捉鱼,也时常上街游玩,赏杂戏、听小曲、逛夜市,甚至攀到屋顶数星星,瞧着下人们急得跳脚还乐此不疲。

      当然,沈管事不会知道,是沈桓主动让段晓丁带他飞上屋顶的。

      那个叫段晓丁的少年成了府上的常客。

      先前带回来的小狼却见不着了。

      许是它自己伤好了,便走了罢。沈管事想。

      他不会在意这些的,他只在意小公子的笑越来越多了。

      不像以往,常常一个人望天,太孤单了。

      作为拥有极长寿命的妖,段晓丁以往从不记日子,向来是过一天算一天。直到沈桓又一次过生辰时,段晓丁才惊觉,他已经陪沈桓玩了八年的过家家。

      一个荒谬的念头不自觉冒出来:或许,就这么玩下去也挺有趣的。

      但很快,这个念头就被毫不留情地打破了,他甚至来不及幻想。

      那天,沈父沈母刚巧回来给沈桓过生辰,他们是见过段晓丁的,也不曾有过怀疑他是妖的表现,还对段晓丁格外关心照顾,亲切地像是一家人。

      酒过三巡,沈桓有些受不住地去外面吐了,段晓丁则安然站在边上看着他,顺带嘲笑两句:“真菜啊,几杯就不行了。”

      沈桓用手背揩了揩嘴边,薄脸皮泛着酒后潮红,一路蜿蜒到耳根。他撇撇嘴:“你又不是人,当然不容易醉咯。”

      段晓丁只笑不语,手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样东西,他递到沈桓怀里,道:“喏,生辰礼物。”

      沈桓愕然,立马接了东西又惊又喜,边打开边说:“想不到咱俩相识多年,你还会送我礼物……这是你画的画像吗?”

      段晓丁摸摸鼻子,“画的不怎么样,留个纪念吧。”

      “扑哧——”

      “哎,不喜欢就还来,笑我作甚?”

      “没有,画得很好。”沈桓认真道,“我很喜欢,谢谢你,段晓丁。”

      黑夜中,月光一缕缕撒在沈桓的脸上,干净的瞳孔里闪烁着细碎的眸光,一如幼时,不改童贞。

      许是酒劲上来了的缘故,段晓丁感觉自己的脸莫名发烫。

      他慌忙提高讲话的音量:“那就好好收着,本大爷亲笔画可珍贵着呢!走走走,继续喝去!”

      “我喝不下啦!”

      “喝不下也得喝,不醉不休!”

      “……”

      再回桌上,他全然没发觉自己酒杯里的酒已经被掺了其他东西。

      即使后来,他也记不起来,警惕是怎么一点一点放松的。

      怎么会没早发现沈桓父母的表情不对劲了呢?怎么会没嗅出酒里有道士专门除妖的符纸味呢?

      一千年白活了啊。

      段晓丁突然觉得真无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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