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仙》912号荔枝

23、一念 四

　　“滴答……滴答……”

　　宽敞的山洞里回荡着清脆的水流声。

　　岑双迷迷糊糊睁眼，发现自己的手脚被牢牢捆住，嘴巴也被塞上了布条。

　　她四下张望，看见更令人害怕的一幕是，还有数十位与她年龄相仿的女子同样被束缚在此。

　　一、二、三……整整十八名。

　　她们皆昏迷着，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

　　她想叫醒她们，喉咙发出呜嗯的哼声，结果是徒劳无用。

　　岑双蹭着石墙勉强站起来，她虽从小娇生惯养，现下倒是没被吓哭，反而极力保持镇定。

　　腿有些麻，她一步一步、缓慢地挪动。

　　外面是一片荒地，树木干枯，像话本里说的什么无人之境。

　　幸好现在是白天，岑双心想。

　　若是晚上她连逃都不敢逃出去。

　　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僵尸野兽出没。

　　不过才四丈远，身体已经感到乏力了。岑双靠在洞口处喘着气，看外面一个人影都没有。

　　那岂不是只能靠自己一蹦一蹦地出去了？

　　她深呼吸，稍作调整，刚站直身子跳出一步，便一头撞上了什么东西。

　　“姑娘，”一个淡漠的声音道：“你该像她们那般静静躺着才好。”

　　岑双抬头一惊，往后瘫坐在地。

　　“是、是你……”

　　她认得他眉心的黑纹。

　　跟绑走她的人一模一样。

　　一袭青灰色直襟宽袖缦衣，腰间系一条两指宽的绀黑麻布带，脚上穿一双朴素的高筒步僧鞋，脑袋光滑圆润，腰窄肩宽，身量高挑。

　　被绑那日，他蒙着脸叫人看不清，岑双这时看得分明，她不禁疑惑：

　　一个好端端的清俊和尚为什么要绑她？

　　赵弥生似乎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他蹲下身，从怀里拿出一株枯草，说：“你们救她，我来赎罪。”

　　岑双只觉云里雾里的，“你说什么啊？谁要救这棵破草了，本小姐警告你最好赶快放了我们！你知不知道我——”

　　没等嚷嚷完，赵弥生一掌将她打晕，眼中闪过一抹狠色。

　　他在山洞口的空地上布好阵形，再把女子们一个一个拖出来摆在相应的位置，十九个人围成圆圈。

　　最后，他走到中央，小心翼翼放下手里的枯草，目光温柔如水。

　　“你一定会活过来的……”

　　赵弥生又在旁边插上一柱香，点燃。

　　他起身出阵，掌心聚力，凝成一把匕首。

　　他闭了闭眼，手掌一转，银光划过一名女子的脖颈。

　　血喷涌而出，顺着他挖的凹槽慢慢流向中心。

　　按照逆时针旋转的方向，他每动手一次，就死一个人，多一条血道。

　　那些女子有的仍然昏迷不醒，死得无声无息；有的晕晕沉沉醒来了，却没等搞清状况便脖间一凉，甚至都来不及哀嚎一声。

　　这是一场静默而残忍的屠杀。

　　十、九、八……

　　赵弥生默默倒数着人数。

　　香燃至三分之二。

　　他继续将匕首对准下一人，抬手，落下——

　　“住手！”

　　金属在空中撞击炸开尖锐的一声响，匕首被一把挂着红穗子的剑打落。

　　秦修看着眼前这副惨象，头皮发麻，鼻腔仿佛都充斥着血液的腥臭味。

　　而造成这一切的那人，冷酷到没有任何表情。

　　秦修彻底明白了，也彻底接受了。

　　赵弥生不是从前的赵弥生。

　　他不再心怀苍生，他为了一己私欲，视人命如草芥。

　　秦修紧握剑柄，二话不说与赵弥生缠斗在一起。

　　“你不是我的对手。”

　　赵弥生始终没主动出手，他躲开一记下劈，道：“我不想杀你。”

　　“少废话！”

　　秦修使出全力，跃起扭身横扫。

　　“要么你死，要么我死。”

　　两人粘着打了几个来回，香燃至二分之一。

　　赵弥生甩不掉他，加上时间紧迫，于是再没留情，反脚踹飞了剑，一掌拍中他的神阙穴*。

　　秦修连连后退，腹部被震得剧痛，蹲下身吐了一大口鲜血。

　　赵弥生顿了顿，脚下意识地微抬，但随即毫不犹豫地朝后方挥起手。

　　秦修回头。

　　又多了一道血流。

　　“不可以！！”

　　秦修铆足劲想站起身，可他的腿脚皆被麻痹住，他往前倾倒在地，声嘶力竭地喊道：“赵弥生！不要再杀人了！！！”

　　一条条年轻的珍贵的生命在他面前逝去。

　　他满腔怒火，却又无可奈何。

　　四……三……二……

　　匕首悬在岑双——最后一人的身前，赵弥生露出笑容，眼里亮起激动的光。

　　他的绿姝要回来了。

　　然而转瞬间，幻化的匕首湮灭，赵弥生的笑容滞在嘴角。

　　见到对面来人，秦修总算松了一口气。

　　顾七偏头对莫长安说：“你去救双姐，我们来对付他。”

　　“好。”

　　莫长安刚踏出一步，便是一击闪来打在脚下，地面裂开，冒出黑烟。

　　“凭什么，所有人都要拦我？”

　　赵弥生幽幽道。

　　顾七挑眉，声音响亮：“因为荡尽诸邪，我之正道！”

　　话本里的绝世大侠便是如此吧？姿态张狂倨傲，然后剑指敌人鼻孔朝天，放下一句类似“正邪不两立”之类的话……真帅气啊，简直要爱上自己了！

　　赵弥生神色沉郁，他张开双手，凝出无数把匕首，眉心的魔印散发出红色的血气。只轻轻一挥，匕首同时飞刺出去。

　　扶苏向前一站，伸出右手发力，轻而易举击散了它们。

　　随之赵弥生俯身举掌冲来，带起一道强烈的劲风，扶苏稍一侧身，扣住他的手借力一甩，接着纵身跃起与他过招。

　　趁赵弥生自顾不暇，顾七急忙去扶起秦修，两三下替他解了穴。莫长安也迅速将岑双抱了过来。

　　“小心，他、他会傀儡术！”

　　秦修召起剑，牵制住朝莫长安奔来的一个傀儡。

　　另一个傀儡则被顾七灵敏地躲开了。

　　“什么花里胡哨的？”

　　顾七双手结印，击溃掉傀儡，哪知两个倒下又来两个。

　　“他在消耗我们。”莫长安手持梅花匕，他不会法术，相当于赤手空拳在和傀儡搏斗。

　　顾七一边施展灵力，一边头脑风暴着。

　　莫老头教过破解傀儡术的办法……是什么来着？

　　他得空瞟了一眼正打得热火朝天的赵弥生，顿时心生一计。

　　“‘擒贼先擒王’！”他大喊道。

　　傀儡无非是由操纵者所掌控的，只要扼制住操纵者，那么傀儡自然发挥不出作用。

　　扶苏听到，即刻加快了动作。

　　赵弥生已是孤注一掷，他召出更多的傀儡，企图混淆他们的视线。

　　扶苏被傀儡包围得密密层层，秦修忙着驱剑帮助莫长安。

　　顾七解决完自己这边时，发现赵弥生已经闪身至岑双面前。

　　情急之下，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掏出六根清净竹丢过去就是一通念：

　　“斩妖缚邪，万神难行；
　　断诸魔障，六根清净！”

　　翠绿的竹子“唰”地泛光，似缰绳般自发捆上赵弥生，他登时泄了力，挣扎不了半分。

　　傀儡消失，众人皆看过来。

　　顾七指指自己，不可置信道：“我，我有天缘……？”

　　“……”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赵弥生乍然发出一声与他长相极不符的癫狂的笑。

　　香燃尽了。时间过了。

　　他的绿姝……回不来了。

　　顾七与他们几人面面相觑，还是选择收回了清净竹。

　　像是瞬间失去了支撑，赵弥生砰地跪在地上，嘴里喃喃不清。

　　“明明只差一步……只差最后一步！！！”

　　他弓起颤抖的背，右手狠狠锤打在地上，发出一声似困兽的嘶吼。

　　他就以这样的方式发泄着，右手渗了大片的血。

　　直到秦修上前拦住他失控的拳头：“停下来，赵弥生！”

　　赵弥生抬起猩红的眼看着秦修，竟又放声笑了起来。

　　但那笑比哭难看百倍。

　　“我和绿姝本可一生相守，怎耐情深缘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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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尚大哥，我真的觉得你很熟悉呢，或许我们应该早就认识了，你说是吧？”

　　“缘不知何起，应是顺自天意。过往是缘，当下是缘，早与晚又有何不同？”

　　“不同的。”

　　“姑娘认为不同在哪？”

　　“就是不同。早认识一年便多一年的回忆，早十年就是多十年的回忆，可晚十年便是缺了十年的交集。世事易变，谁能知道那是一段怎样的时光？也许是难忘的、珍贵的，也许是糟糕的、痛苦的，但一定是生命里独一无二的存在，是错过了便不再有的岁月。”

　　往日的对话一一浮现在脑海，他再忍不住地捂上脸，内心的防线崩溃失守，泪水彻底决堤，话里尽是绝望。

　　“我们只是……情深缘浅。”

　　众人缄默无言。

　　良久，所有人皆以为赵弥生平复了情绪，他却骤然聚力，猛地拍向自己的天灵盖。

　　一阵冲击力溢散开来。

　　“赵弥生……”

　　秦修被震到一旁，渐渐地，他睁大了眼睛。

　　“赵弥生！！！”

　　声音穿透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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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神阙穴：在腹部、脐窝中央处。
之前新构思的两个小说人物居然和第五人格的两个角色名字重复了，但是我根本没玩过第五人格，直到今天偶然刷抖音刷到才发现…天，这个世界太奇妙了。我现在在犹豫还要不要继续构思新文了，毕竟撞名了还是蛮害怕的，但是又真的很想要写出那个故事啊啊啊啊纠结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