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箭行安》层观句

8、满金玉

　　二人出了汝嫱楼，宫安觉得他们实在是竹篮打水，近一月都没查到消息。
　　可不得不说她心里明白，她没有真真正正的寻过消息，能查到算她命好。
　　而霍择翼呢，他倒是闲不下的，至少在宫安看来是这般，她这一月倒是发现了，一至单日每隔两个时辰就有人过来寻霍三。
　　“三，二，一。”门口没动静。
　　“重新来。三，二……”宫安在厢房内拿小刀削着根木头，数着数，霍择翼还以为她数提刀的时间呢。
　　忽的，屋门叩响，霍择翼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知道免不了一次解释。
　　宫安偷偷靠在门后，听到了大概，其实也是霍三郎特意安排，好让宫安知道他干了甚，否则他的错更大了。
　　那人同霍三郎详谈了四皇子刘承渊的动静，再有让他好好看着八公主，不要总跟着她乱跑。
　　言意之下，就是别不把圣旨当回事，提醒他，刘知栖这是来受罚的，不是来逛集市见世面的。
　　待他回房后，一支被削尖的小木头朝他的大腿袭来，霍择翼忙躲了过去。
　　尖木头扎到门上，发出声响，一看就是使了很大力气，霍择翼惊讶道：“下这么狠的手？”
　　宫安靠在窗户边，道：“无耻小人！”说罢，她作势要跳出窗户，霍择翼连连喊停，“等等。”
　　宫安坐在窗台上，看向他，她看看他能怎么解释。
　　“我若不这样，天家怎会允我来护你。”
　　“好没意思的话，难不成是我唤你来的？”宫安最讨厌霍择翼有事瞒着她，霍择翼一直知道，所以当年圣旨赐婚，他才提前去同宫安说。
　　霍择翼急道：“不是那般意思，我嘴笨，你先下来，我同你好好说。”他说罢，上前伸手要扶宫安下来。
　　“你就这么说，不许动了！”宫安也急得摆手让他离远点。
　　霍择翼怕宫安不留神就下去了，也不敢再轻举妄动，老老实实交代了。
　　那日他先去寻了李延鸣，哪知人家不愿换，接了这活，他李延鸣回朝之时也算记了一笔小功。
　　霍三郎急得打到他同意换了班，但霍三郎的库房里得少一件宝贝，算是补偿了。
　　再然后去求见天家，天家不允，武帝本都计划的好好的了，结果霍择翼半路闯过来，给他恼了好半天。
　　可他霍择翼也不是个傻的，慢慢的也就悟出来天家似是故意将宫安罚出宫，为引出令他不安之人。
　　难怪李延鸣不愿换班，原是想立功。
　　他写書谏武帝，说了自己的猜测，武帝叹他悟性高，又忌惮他将这天赋用在别处可怎办。
　　可看他这傻样，想到甚便说，武帝也是无奈，若把他放在太上皇那，指不定脑袋落地不下五次。
　　可总说“上人疑则百姓惑”，武帝也不愿过分揣测，便随霍择翼去了。
　　要说武帝疑心四儿子，还是因为章氏那小子，章元仗不爱同权势打交道，暗戳戳排斥他这四儿子，他要看看怎么回事。
　　武帝便派人观察了一段时日，倒发现，四皇子顶爱跑去同李骞厄谈笑，外孙同外祖父其乐奕奕，没甚不好，只是这外祖父的心不纯。
　　外孙的心会纯吗？
　　这次明面上是宫安犯了规矩，多想想又觉不简单，本可以让她在宫中禁足几月亦或赏她几十板子，可武帝偏偏要趁此看看他的四儿子怎么做。
　　猜得到四儿子会与宫安同担责任，却猜不出他到底是因着兄妹情，还是想出去见见他外祖父的党羽。
　　于是，武帝便找人盯着四皇子，也便护一下宫安。
　　霍择翼一五一十的道出来，宫安也信了，她不觉得霍择翼会骗人。
　　见宫安满意了，霍择翼试探的上前扶她。
　　这回宫安没有阻止他的动作，由他扶着自己。
　　“下回不要这般了，你要想知道甚，我若知晓，都同你说。”霍择翼看着宫安的眼睛，一字一句强调。
　　宫安答应他，也想提醒他：“这客栈是重檐。”
　　重檐倒不用怕掉下去，她适才是想借着屋檐溜走。
　　“宫安，我不愿你有事。”霍择翼在渔阳见到太多伤痛，第一次见时，他险些吐了，晚上便在梦中惊醒。
　　又不自觉代入身边人，若他们受这般重的伤……霍择翼想想也受不了，难受了好一阵。
　　直到自己受了伤，难受的变成了亲族好友，个个写信宽慰他，寄好东西予他。
　　这种奇妙的转换，让他回味了好久。
　　但那时宫安还是没有寄来一封信，只有瓜果宝物，也足够了。
　　这边安顿下来了，汝嫱楼倒是另一番风景。
　　“小姐，那人确实是太子爷。”
　　周清韵垂眸听着侍婢的话，素手捏着帕子。
　　侍婢不再说话，弯腰递手，周清韵扶上，走到方才汝掌柜与“未来夫婿”谈话的厢房，命人敲了敲门。
　　门一开，周清韵一眼看向与汝掌柜对坐的男人，通身是儒雅之气，面容端正，黑丝束起 ，发冠有些发旧。
　　周清韵认得，那发冠是她走时给他做的。
　　男人没有看来人一眼，只是看起了案上的文书。
　　汝掌柜做主问道：“周姑娘，何事来此啊？”
　　周清韵供出好友，哄骗汝掌柜：“盛琪适才跑走了，说是楼里有老鼠，她待不住了。”
　　“她走了？！死丫头，一天天净干坏事，”汝掌柜转头对的那男人说：“巡按大人，实在对不住。”
　　汝掌柜和这位巡按谈了甚久，发现他为人谦和，本来还以为这人是来端自己生意的，他还纳闷凭什么不查闻螭塔，偏偏查他汝嫱楼。
　　后来才知人家原是查案子来的。
　　汝掌柜松心后，这大人又明里暗里提醒他，不可再这样胡乱收钱，否则就罚他银钱了。
　　男人抬眸，对汝掌柜道：“下官便不扰汝掌柜了。”随后起身，朝门外走去，势是要出门离开。
　　周清韵侧身让位，待男人经过之时，轻唤了一句“时贺”。
　　男人没有任何反应，径直离去。
　　周清韵也不恼，在汝掌柜寻人去后，她缓步向桌案走去，看了看那书，就适才男人席坐的朝向，这书似是反了。
　　她抬手掩笑，侍婢也轻笑，觉得小姐回来的决定是对的。
　　汝盛琪可笑不出来，也不觉得周清韵做的事对，毕竟她现下正被汝掌柜追着打呢。
　　“阿爹！我说了，我谁都不心悦！”汝盛琪和汝掌柜绕着柱子，一个生怕被打到，一个生怕真的打到了。
　　汝掌柜听了这话，也是气不打一处来，“你及笄多久了？你不嫁出去，叫你阿娘闹心！”
　　“隔壁的张希芸双十没结，王府的大公子也没结，再有，八公主倾筐之岁，她都没结，凭什么我要结！还有那太子，他不也没结嘛！”汝盛琪不管不顾的说着，也没注意身边都有谁在看戏。
　　“臭丫头！”汝掌柜气血上头，脸都红了一个度，周清韵适时从屋里出来打圆场，好让他俩在客人面前下个台。
　　有这一遭，也让前来招亲的公子们寻个借口离开了，谁也不想丢这个人。
　　长安不乏有心人，听了汝盛琪妄议皇嗣的话，转头就去讹汝掌柜了。
　　可还有不讹钱的，就想搞垮汝嫱楼，这不就有封信交到了天家手上。
　　天家气得抄了汝掌柜的楼，汝掌柜不得不另搬个地方开去。
　　随后压力就给到了皇后娘娘，天家让她把太子的婚事落个脚，但当娘的怎不知儿子的心思？
　　除了周四小姐，她还真不知道找谁控控这个太子妃位。
　　周丫头也算有本事，能把姑娘们治得服帖，想法又多，关键是时贺心仪她。
　　但周丫头心思如何，皇后不知，凑错了鸳鸯，岂不可惜？
　　思来想去，也学学民间土法子，办个诗会，挑几个面容姣好的，诗作得合人心意的姑娘，把东宫填满些。
　　敲了吉日，诗会也就这么敲锣打鼓地办起来了，刚建起的园子，还时不时有皇亲过来探班，以至于每日都有大堆的人来凑凑热闹，万一说了好听的话，有赏呢？
　　期盼多了，也就不得不把诗会办的大一些了，场面快赶上那年贵妃省亲了，也不知是不是有意为之。
　　宫安才出山，就看到告示，皇后娘娘要召集长安城所有适婚的娘子们参个诗会，只要作了诗，钱财少不了，作得好的，能拿百两黄金。
　　去了诗会能给家里补上钱财，万一还有个魁首的名号，对小娘子们都是好的。
　　此时正逢秋收之后，没误了农时，这大好的时机，谁会不去？
　　宫安倒不在意诗会，只是觉得，这诗会建的几个园子是不是太大了些，比得上她的翎羽池了。
　　有个园子还连着湖呢，那湖中央莫不是特意搭的水榭吧？她的翎羽池都没有呢。
　　园内的叶子还雕着各式的花图，有株小树让霍择翼停了好些久。
　　它摆在水榭中央，枝干是金子做的，叶子是玉打磨成的薄薄一片，上边镌刻“宵花不愁良裁节，润叶岂忧岁月长”。
　　这株小树名为金玉，“金”乃太子，“玉”为未来太子姬妾，一枝多叶，叶靠枝活。
　　太子？这是阿兄的园子，那诗会不就是给阿兄挑新娘子吗？难怪要适婚的娘子。
　　宫安觉着满金玉不如一旁的沃园，那有池馆水榭，假山怪石，藤萝翠竹，养人身性。
　　“这这这这这这……谁想的法子？竟这般耗财。”霍择翼围着这株树绕了一圈又一圈，近了看又远了看，嘴里念着“不得了不得了”。
　　宫安道：“看那边的园子，都是金玉。”
　　“！”
　　霍择翼差点没厥过去，他从未见过这样金晃晃的园子。
　　两人走过去一看，牌匾也是金字一挥“满金玉”，好一个园名，富贵之气推得宫安不想进去了。
　　现下是傍晚，满金玉里掌起灯，是衬得更富丽了。
　　“你进去便好，我在这等你。”宫安停在满金玉园口，不肯进去。
　　霍择翼担心她一个人，宫安道：“宫里的地盘，谁敢闹事。”
　　宫安说罢，推着他进去，自己又急匆匆赶着出来，感觉多待一会她就要升天了，闪得她眼睛疼。
　　揉眼睛的空挡，她靠在墙边，不想再花力气跑到亭子那坐去，干脆就地坐了。
　　可听到有声音传过来，她忙站起来，向着声源去了。
　　“柳大人，都置办妥当，明日便可开园。”
　　“嗯，做得好。”
　　再后来是赏钱的声音了，给宫安听得耳朵痒，身子也疼了。
　　“柳大人”应是椒房殿的御长了，她可没少教导宫安，她的鞭子虽细小，但疼，宫安挨了不少。
　　既然是柳御长负责此事，办的定是风光，难怪出了个满金玉。
　　“宫安，你在哪？”霍择翼偏偏在这时出声，宫安惊得出了声，她二人是偷摸进来的，园子尚未开放，被抓到后岂不是成贼人了。
　　霍择翼声儿是小的，宫安惊吓的声儿却大了，柳御长赶来一看，宫安二人来不及躲避，被逮了个正着。
　　柳御长显然奇怪，为何八公主会在此，但礼数到了：“殿下福寿安康，万事顺遂。霍将军神武。”
　　后边跟过来的那人虽不认识皇亲权贵，但看柳大人如此，也乖乖跟着问安。
　　“柳大人安。免礼吧。”宫安道。
　　霍择翼在宫安身后点头。
　　柳御长没问宫安为何在此，她虽也算得上八公主的教习姑姑，但她不敢逾矩。
　　她知道八公主被驱至幽州是假，也不算特别意外。
　　“本宫近来身子闷，看这园子贵气，便想着来润润。”宫安这谎撒得面不改色，柳大人一听，叫后边的人退下，亲自领着宫安二人往满金玉里去。
　　“满金玉是五皇子撤库建的。”柳御长挑着话说。
　　清妃召其母族，把钱财花在满金玉上，一是为了让天家看看，她于氏一族并非寥寥尘埃，二是给五皇子谋个利，愿太子一派能护他。
　　“五皇弟？”宫安知道因为她，五皇子刘承野免了去异国的苦，可五皇弟这想法她不明白。
　　柳御长以为宫安能明白，五皇子想寻个庇护，不明白也罢，宫安无需费那个神，一切都有娘娘和太子。
　　娘娘不过觉着宫安把五皇子留下了，她便照拂照拂，同意了清妃的打算，允他们建起了满金玉。
　　“满金玉仅有片玉叶附有整诗，殿下、将军不妨猜猜，这诗为何人所作。”柳御长转开话题。
　　这让两人都来了兴致，柳御长把他们带到那片玉叶旁。
　　宫安猜是万岁爷，他作诗无数。
　　霍择翼说是太子。
　　柳御长都答“不对”，笑着提示二人：“墨去土，令隐点。”
　　黔？霍择翼还在思考是哪方人物宫安的声音已经落下了。
　　“是阿姐。”
　　柳御长夸道：“殿下聪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