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vS]Came Alive》火韭

15、（15）

　　走进理论上属于自己的房子途中，自我怀疑一直在布鲁斯脑中盘旋。复活后格外漫长的大半年来，超人第一次表达了改变现状的意愿，这很可能是个重要、微妙、脆弱的节点，有记录表明布鲁斯在应对这种情况方面的表现惨不忍睹。
　　“你该想几个不同的借口。”他打开冰箱，拿出两瓶能量饮料，“连续两次企图用‘我听见……’和超级速度脱离对话，会大大降低可信度。”
　　超人飘在他身后，接过其中一瓶，紧接着闪了一下，把仿佛凭空出现在手中的一条浴巾搭在布鲁斯肩上。布鲁斯于是抖开浴巾披在肩头，随便拉开一张高脚凳坐下。玻璃墙壁几乎没有遮光作用，岛式厨房的桌面和高脚凳都被黄太阳光烘烤得暖呼呼的，不过搬走之后他就停了这边的恒温系统，温度应该很快就会降到与室外同水平。
　　“这通常都管用。”超人谨慎地用两根手指搓开瓶盖，而不是直接拧断瓶口，“而且不难找到一件需要超人阻止的事。”
　　“可以想象。”布鲁斯忍不住哼出一声笑，“但这招对玛莎和莱恩真的管用？”
　　“……有时候管用。”超人咕哝，仰头灌下大半瓶饮料。相距几尺，布鲁斯都能隐约感受到大量人造黄太阳光的能量正从对方躯体上溢出，他的右侧面颊还有残留的印记，紧张和震惊导致他晚了片刻才注意到超人手掌的温度。
　　“你会过度吸收能量吗？”布鲁斯抿了一小口冰凉的橙子味能量饮料，他可没有无需担心血管突然收缩的外星体质，“像是氪星层面的吃撑了？”
　　“刻意去做的话可以。”超人回答，“但不会有力量或者感官的增强，至少我觉得没有，只是会有点儿……痒，更敏感。”
　　“以及体温上升？”
　　“我想是这样。”
　　“会让你感觉精神更振作吗？”
　　“有点儿？”
　　超人迟缓地眨了眨眼，看上去有些茫然，甚至像没太睡醒。也许布鲁斯出现前他正在打盹，至少肯定没怎么注意屋外的动静。也许他在这儿感到安全。
　　“加上孤独堡垒的访问权怎么样？”布鲁斯提出，“我给你我的房子，你让我去你的房子里做客。”
　　“你不是在研究佐德的飞船吗？”
　　“我只是想去看看。”布鲁斯收紧下巴，抵抗那一阵像是被击中的感觉，“你说你已经把它修好了，我有点好奇一艘能运行的氪星飞船是什么样子。”
　　他嘲讽地扯扯嘴角，补充：“我猜它也没那么容易偷走。”
　　“我不是那个意思。”超人温和地说，“你当然不会把飞船偷走，或者交给政府。你想的话我随时可以带你去参观。”
　　“那真慷慨。”
　　布鲁斯又喝了一口饮料，他的头、胳膊、肋骨以及最近夜巡受的所有伤都在刺痛，还有折断过的后背和粉碎过的膝盖和肩膀，提醒着他在日益可见的晚年他将变得步履维艰、全靠止痛药度日。冬日户外运动烂透了，今天晚些时候大概会下雨，但愿不是夜巡的时段。
　　“你看起来很不舒服。”超人放下瓶子，又一次无声无息地靠近，绕到他身后，灼热的手掌按住他右肩疤痕和筋肉纠结的地方。
　　“你现在扫描你见到的每个人吗？还是只忽略我的隐私权？”布鲁斯尽可能口吻严厉，而不是发出舒适的叹息。一般来说他非常注重社交距离，而且有很多方法来把他人推到那个距离之外，但这个超人对社交距离的概念似乎只有“随机且未经许可的肢体接触”和“上升、上升、消失”两个极端，后者显然不利于对话的进行。
　　严格来说，他想，神志正常的人坦然接受精神障碍者的接触是前者在骚扰后者。不过他怀疑自己跟超人在神志正常方面的评分差距远没有那么悬殊，而且客观上也不具备反抗超人的条件。阿尔弗雷德作为他的监护人不赞同他俩见面或许是对的。
　　“妈要我照看你。”超人的拇指在他脖子下边、斜方肌附近某个点施力——太舒服了，真该死。
　　“她还希望你回家呢。”布鲁斯咬牙道，他没那么容易屈服的。
　　按摩停顿了一下。“知道了，我周四会回斯莫威尔。”
　　容易得简直令人诧异——这算取得了进展吗？布鲁斯宁愿相信它是。
　　“那么接下来是房屋转让的问题。”他把后背挺得笔直，尽量远离超人热气腾腾的大腿，“我不太确定，但在法律上把房产转让给超人应该不可行，转让给玛莎不安全——而且她会用汤勺敲我。”
　　按摩又停顿了一下。“你真的打算把房子给我。”
　　“不管你对我有什么看法，克拉克，你至少应该意识到我在这事上是认真的。”那个关于情绪无能的文件夹里甚至有关于心理咨询的视频课，像是布鲁斯从前的咨询师躺在里边嘲笑他。他从十岁起就能熟练地拿到让自己能继续回去上学的结果——校园生活不值得期待，但阿尔弗雷德希望他完成学业。“你不可能说服我相信你状态很好，而我想为改善你的状态尽一切努力。”
　　“因为你觉得那是你的错。”
　　“你不能否定至少有一部分是。”这个话题他已经跟戴安娜争辩到厌倦了，戴安娜强调他做得太多，实际上他做多少都不会够。
　　“你梦见我死了，对吗？”超人默认了布鲁斯的陈述，把手指滑到他肩胛骨下方，它们能像掰火柴棍那样掰断他的所有骨头，“这是你第一次在梦里杀掉我吗？”
　　“不是。”布鲁斯把饮料瓶在手里倒来倒去，研究里边滚动的气泡，“我总是做各种各样的噩梦，就算不是你，也会有别人被杀。人们总是轻易死去。”
　　这是他梦中的死者第一次为死亡感谢他，所以布鲁斯或许进入了一个全新的阶段，但没必要给超人太多细节。
　　“你还说我状态不好呢。”超人的嗓音里掺进了一丁点儿幽默感。
　　“至少我睡觉，你呢？”
　　“两天前睡了四个小时。”
　　“阿尔弗雷德一直跟我强调受伤昏迷不算睡觉——”
　　猝不及防，超人的两条胳膊穿过他腋下，胸膛顶住他后背，将他向上一提。布鲁斯甚至没来得及绷紧肌肉，就听到自己的关节发出了沉闷的摩擦声，随即吸入的第一口空气像是涌进了所有原本阻塞的角落，激起一阵战栗。
　　“别这样！”他喘息一声，前倾撑住桌面而非瘫倒在超人身上。
　　“你最好赶紧换身衣服。”超人飘开了，就近拖出高脚凳，将披风往身后一抖，像片羽毛一样轻巧地落座。
　　“没必要，我待会儿还跑回去。”布鲁斯调整裹在身上的浴巾，热量残留在这些布料里，扰乱他的思路，“你从哪儿学到这些的？”
　　“拉斯维加斯的唐人街。”好吧，超人和唐人街，相当合理。
　　“别再不打招呼就这么做了。”布鲁斯严肃地说，“我说我想帮你不代表我邀请你随时对我动手动脚，肯特。我不可能无限地容忍这些。”
　　“我只想帮你感觉好一点。”
　　“你回家就是帮我大忙了。”布鲁斯叹气，筋疲力尽地梳理汗湿的头发，“所以，关于这幢房子，你的想法是？”
　　“你已经给过我不止一处不动产了。”超人露出一个微小的笑容，有什么在那双碧蓝的眼睛后面闪烁。他浓密的黑发间和制服上都残留着盐和沙的细碎颗粒，给他增添了几分近乎顽皮的气息。“我的公寓，我家的农场……”
　　“实际上，我只是把你和玛莎的债主换成了我。”布鲁斯指出，“你们欠着我好大一笔债呢。”
　　“当然了，但为什么？”克拉克问，“我不太清楚流程，但买下一所金融机构的手续肯定是相当复杂的，比买下农场麻烦多了。”
　　布鲁斯耸耸肩，他的肩膀现在允许他做这个动作了。“身为亿万富翁的一大好处就是有人替你处理所有手续，不管它们有多麻烦。”
　　克拉克没答话，将能量饮料的瓶子拿回手里，轻轻抛动，同时继续看着布鲁斯。其中自然没有威胁性，但也传达了他得到答案的决心。
　　“买下银行更容易解释成投资——现在看来这是对的，如果我买肯特农场的事跟绯闻一起发酵，收拾起来会麻烦得多。”布鲁斯解释，“我在大都会也不止买了你公寓所在的那栋楼，还低价购进和修缮了其他几处房产。为遭遇突发情况导致经济困难的家庭提供廉价住房，为遭遇自然灾害或者其他意外事故导致经济困难的农户提供贷款利息减免等等，都是布鲁西心血来潮的慈善事业的一部分，不会把太多注意力引向你和玛莎。”
　　而且这些比面对玛莎要容易。刚失去超人的那个月一切都一团糟，绑架和痛失亲人的阴影将玛莎逼到了崩溃的边缘，一度考虑为了远离回忆放弃农场搬去其他地方，而且她对儿子遇害当晚才现身的超人类“朋友”充满警惕，再加上她跟克拉克同样顽固的自尊，这些都使得说服她接受帮助异常困难。也许后来她还是搞清楚了布鲁斯做的事，不时对布鲁斯提起自己有多庆幸能留在斯莫威尔，不管怎么说，比起谈论这些，布鲁斯更愿意被卢修斯痛骂。
　　“你用了跟隐瞒我的身份相同的方法。”超人点点头，似乎连带认同了布鲁斯未言明的后半部分，“你给包括克拉克在内的黑零和毁灭日事件前后所有与超人体貌特征相似的男性死亡和失踪者都编造了关于他们是超人的故事，把真实成长经历和虚假信息掺在一起，交给不同的媒体发表，再让它们被证伪。这样如果有一天卢瑟告诉世界‘克拉克?肯特是超人’，大家的回应只会是‘这个我们早就听过了’。”
　　“我不可能永远堵住卢瑟的嘴，他究竟把手里关于超人类的信息给过那些人也还是未知数。与其封锁消息，不如直接让大家讨论个够。”布鲁斯陈述，“我当时以为你不会回来了，反正不会有新变数。”
　　“真的吗？”超人稍稍歪过脑袋，“可你从一开始就把事情安排得好像我会回来一样。”
　　“只有你在提问，不觉得很不公平吗？”布鲁斯挡回没完没了的疑问，“我觉得我才是这里更有资格提问的那个，先不提你过去5小时内闯进我的房子两次，你没有报备就把身份卡留在远离自己的地方，遇到突发情况联盟会没法正常定位和呼叫你。”
　　“我有在留意身份卡那边的动静。”超人辩解，“而且你们只要喊我一声就行了，我放空的时候不是完全什么都不听。”
　　“放空。”布鲁斯复述。
　　超人躲开他的视线，显得有点儿赧然，但开口时用上了最“超人”的腔调，就像套上面具。
　　“我觉得我可能应该……暂停一下，既然我24小时当超人会出错。”克拉克说，“但以前那样也没有什么好结果，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所以就只是找地方停下了，除了保留对几个我……关心的人的关注之外，投入到对光的感受里。”
　　以前那样也没有什么好结果。布鲁斯一向认为世上没有感同身受，但他的确体会到了这样一个短句背后的累累失望。他愤世嫉俗的那部分自我想要冷笑着嘲讽“这才哪儿到哪儿，小子”，因为有如此多次，哥谭都证明了自己无药可救，然而蝙蝠灯至今仍夜夜亮起。
　　“人造阳光不像真正的阳光那么……动听，我觉得，比起图案，我对光的感受更接近于旋律。”氪星人沐浴在四面透入的模糊晨光中，顺着他的视线，布鲁斯的视线穿过玻璃墙，投向雾气缭绕的湖面。他试着想象层层亮起的天空对对方而言是何种景象，以及更高处像是套住整个地球的闪亮戒指的日出，还有太阳风刮过两级磁场激发的绚烂极光。
　　“但它给我的感觉有点像你，被刀和斧头刻意切凿过，只突显必要的部分，粗糙、激烈，而且仍然复杂。”克拉克将他拉回湖边别墅，“这整间房子给我的感觉都很像你，一眼就能看穿，但其实没人知道自己在看的究竟是什么，或者该往哪儿看。它闻起来也像你。”
　　布鲁斯僵在座位上，盯住湖面随涟漪晃动的枯枝败叶。克拉克仅仅是简单陈述自己的所见所感，没有弦外之音，即使克拉克逃离超人时选择了这里，刚用人造阳光把自己充能到满溢。
　　但另一个人的火烫的指腹触及他手背时，他还是惊跳着退缩了。
　　“保持现状吧。”超人轻声说，仿佛没注意到他的反应，“允许我经常进来就够了。我不需要拥有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