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缺失》临风听浊

13、释海6

　　“王释，怎么突然想回母校看看？”云威跟在王释身后，东张西望。
　　“脑袋发热。”王释看出了云威的紧张，随口说道。
　　“靠，你病还没好。”云威拍了一下王释的肩。
　　“你才有病。回母校这么紧张后什么？”王释皱眉，加快了步子。
　　“我这不是怕碰上熟人嘛。”
　　“你熟人还少？你怎么变得那么别扭了。”王释瞥了一眼正在戴口罩的云威。
　　“说了你也不懂。”云威的声音闷闷的。
　　两人很快来到艺术学院的优秀作品展示区。
　　云威看着王释走向展画区瞪大了眼睛，“你小子口是心非啊，表面上对曾薄云爱搭不理的，实际上偷偷跑到学校看他的画。”
　　“这上面还有他的画？”
　　“你什么语气，人家好歹是海归。”
　　“卧槽，你看那幅画上的人是不是和你很像。”
　　王释顺着云威所指的方向看去，连他都有些分不清上面的人是不是自己。
　　直到走近看清了那人眼角的痣，明白这人是曾薄云。
　　云威没发现王释的脸色不太好，又仔细观察了一下这幅画，喃喃道：“这气质神韵简直和你如出一辙…如果没有这颗碍眼的痣…”
　　云威向下看了一眼署名，“楚匿海，好耳熟的名字。”
　　王释扯开贴在画上看的云威，愣愣地看着“楚遥海”三个字。
　　“你发什么呆…曾薄云眼睛边上是不是有颗痣。”云威看见王释的傻样就直翻白眼。
　　王释苦笑了一声，“对，所以呢。”
　　旁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几个人，看着画频频摇头。
　　其中一个男生出声打断云威将要说的话。
　　“也不知道学校为什么要挂楚匿海的画，他的画阴暗又潮湿，看久了让人浑身不舒服。”
　　“楚匿海的配色也奇怪的很，全是冷色调。要么就是对立色乱搭，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色盲。”
　　“这幅画不是挺好的吗，人物肖像能画到这种水准全系也没几个，你们两个能不能别总是酸别人。”一个女生有些愤愤不平。
　　“我酸他，他也配。你以为他是我们系的吗？他根本就不是，他是土木工程系的，他有什么资格把画挂在这。”那个喊得最凶的男生大叫道，整个脸都涨红了。
　　“那他曾经也是主修艺术，辅修建筑设计。这里是放优秀作品的，他的画值得我们学习就有资格挂在这。”女生毫不示弱，但她旁边那个男生冷静多了，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王释只是站在一旁观赏这场闹剧。换做以前，他也会像那个女生一样狠狠地怒斥那个男生。可是现在，他心里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
　　假如楚匿海真的像他说的那么不堪呢？曾经的他只是活在假像中，只是被爱情蒙蔽了双眼。
　　当王释看到那幅画时，他就明白了，曾薄云是可以大大方方公之于众的恋人，而他只是遮遮掩掩闭口不提的情人。
　　相恋这么多年，每次王释想要楚匿海给他画一幅画时，楚匿海总是眼神躲闪地拒绝他。
　　“原来是这样…”王释终于想通了，可是他的心却疼痛难忍。他让云威留在学校，自己一个人找到楚匿海。
　　“我们分手吧，”这是王释看见楚匿海后说的第一句话。
　　楚匿海脸色惨白，双目失神，“你说什么？”
　　“反正也没人知道，连分手都算不上。”
　　王释没再看楚匿海，他把关于楚匿海的东西都从手机里删除。当着楚匿海的面,王释拉黑了他,然后把卸匙丢给他。
　　“是因为曾薄云吗？”王释听到这话立刻道：“不用再说了，我也不想听解释。我也不会怨恨你的，意难平嘛。现在他回国了，和我分开，你们才再续前缘。”说到后面，王释的声音开始颤抖，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我不会解释的，因为你已经不信任我了。”
　　王释没想到最后一句话居然是这样，没有任何挽留和悲痛。
　　于是他也强忍着悲伤，忽视他的憔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没过多久,王释的电话铃响了,他的心跳得很快,那种莫名的期待在看到云威的名字后烟消云散。
　　“MD,王释你干什么去了,你快回来。这里有好多你的画像,什么样子的都有，你是不是被变态盯上了。你绝对猜不到是谁画的。都是那什么匿海画的。刚刚那场面可精彩了，那群男男女女闯进什么房间要毁画，几拨人在那里扯来扯了，结果画被扯成两半，发现是俩幅画粘在一起的。另一幅被藏起来的画就是你的画像。”
　　“喂，喂…你怎么不说话？我现在又去看那幅挂在外面的画。趁他们都在吵架，我就把画摘下来看看。”
　　“靠，原来是画上粘脏东西了，我一扣就掉下来了…卧槽，这上面有字，你快回来看看。我念起来肯定没有你看到那么震憾。”
　　王释无法形容现在的心情，他的身体已经被撕成两半，一半在冰里，一半在火里。
　　等王释赶到学校时，学校已经被围起来了，到处是警示带。人山人海中王释还是轻松地找到了云威。
　　“你来迟了。”
　　云威带着嬉笑的眼神看向王释。
　　“不过没关系，我可以告诉你画后面写了什么。”
　　——我终将匿于名为情欲的潮海，原谅我用如此圣洁的艺术来描绘那颗不堪的心。
　　王释闻言突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变成了失声大哭。
　　“怎么会没关系呢，怎么会没关系……”
　　云威看着逐渐癫狂的王释有些手忙脚乱，“你别发神经，这么多人。”
　　云威从来没见到如此崩溃的王释，他小心翼翼地安慰道：“你也别伤心，只是错过了一段姻缘而已，他能画那种画，精神也不见得有多正常。要是你实在喜欢，我天涯海角也帮你找到。”
　　“没用的，是我自己放的手。”

　　不是所有的故事都那么遗憾，只是王释格外巧合。
　　王释后来用了很多方法找楚匿海，都无疾而终。他就像，人间蒸发一样，怎么都找不到。差点让王释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梦醒之后什么也没留下。
　　就在王释准备放弃的时候，新闻却报道了一个艺术家的事迹。
　　他是一个热爱画画的人，可现在画阴暗潮湿，没有人能够理解。
　　他对自己的作品有着超乎常理的要求，他痛恨为他人意图而创作的作品，于是他从事工程师，天天在工地游荡。
　　他喜欢Alpha，所以和亲人断绝关系。
　　他死时竟没有一个人愿意爱他，他死后却拥有一大批追随者。
　　何其讽刺，孑然一身来，孑然一身去。
　　他的名字就是楚匿海，楚匿海最后选择沉入冰冷的海水和他的名字一样。
　　楚匿海之死标志着一个怪诞艺术的华丽落幕，艺术界将其称为【匿海之死】。
　　关于【匿海之死】的微博超话上多了一条帖子，现在并没有什么人关注，也许不久的将来会像【匿海之死】一样重新被人发现。
　　帖子上写道：
　　「所有人都在哀叹一个天才的陨落，所有人都尝试对他解读。你们将自己的想法强加在他的遗体之上，他的画作被竞拍千万，他的建筑被列为名迹。无数人对他的生平事迹评头论足，无数专家对他的作品剖析展示，激情宣讲。
　　你们不是在释海，你们是在弑海。
　　不仅是你们，我也一样」
　　（释海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