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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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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近没有商场,找个车位俨然耗尽了周令许所有耐心,连带着对林司让的热情也消减了一些。
路两旁的悬铃木已经见黄,夏天茂盛得足以遮蔽整条街道,如今也就只投下些斑驳的树影。
段洺一连发了十多条微信,说他忒没意思,失个恋把魂儿都失没了。周令许一条条看过去,最后点开好友申请,看着备注上的“小言”,原本想切掉不理,被身后乍然响起的车铃打断,手指不小心点上屏幕,阴差阳错给加了列表。
加都加了,再删就跟耍人玩似的。周令许没放心上,熄了屏幕随手一揣,抬眼看见不远处路灯等他的林司让。
这场景莫名有些熟悉,似乎在哪见到过。
不知从哪来了阵风,将林司让的黑发扬得纷乱,也是这时,身后的等候区突然闹了起来。
有人走开后回来发现叫到了他后一桌,正往里走,那人猛地将人一拽,非说该他进,却因体格上的差异被推得连连后退。推搡间撞到了林司让。
他撞了人非但没有道歉,竟还反过来骂林司让不长眼。这是知道干不过前头那个,抹不开面,便捡着林司让这个软柿子捏。
那头老板见势不好,出来打了个圆场,边上有人嘀咕,说他欺软怕硬之类的。这话很大程度刺激了那人,脸上愈发挂不住,不顾阻拦,伸手便朝着林司让戳去。
可不就是欺软怕硬。越是这样的人,越忌讳被人点出来,尤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那只手伸来的时候林司让的目光跟着偏了一下,明明可以躲开,却任由对方戳在左肩。与此同时,一只手横进来,打掉再次朝着林司让挥来的那只手的同时托住了他的后肩。
掌心贴在他肩胛骨凸起的那块,温热的触感隔着衣料烫进了林司让的骨肉,让他身体里流淌的每一滴血都随之沸腾。
林司让偏头,琥珀色的眸子里迸发出灼人的光,仅一瞬便低了下去,手指勾了周令许一片衣角,叫他:“哥。”
人大抵都有怜弱心理,周令许也不例外。
说不清是这声“哥”叫到了心坎上,还是车位找的丧失了所有耐心,在对方变本加厉愈发恶劣之时,他一脚过去,踹了个人仰马翻。
周令许半路出家,练过几天散打,虽然没练出什么名堂,但收拾这么个欺软怕硬的酒囊饭袋还绰绰有余。
这一脚踹得不轻,但要说严重,那倒也没有。
否则哪能在派出所里中气十足嚷嚷要验伤,并放言要告到周令许倾家荡产。由此可见,这脚还是踢得太轻。
尽管有不少人可以作证是对方先开始挑衅,但那一脚踹出去,有理也变没理了。
周令许从小就知道,什么地方可以撒野,什么地方应该收敛。不论对方如何嚷嚷,他只管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事实上,他也的确没把那人放在眼里,放平时,这种人就是多看一眼他都嫌晦气,那会儿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
他虽然混,但不推崇暴力,解决问题的方法太多了,动手是最低级的,但既然已经发生了,周令许亦没什么好推说的。即便是民警问,他也一口承认,人就是他踹的。
问话的是个小年轻,看着刚毕业没多久,一腔热枕,听他承认不由将脸一板:“打人是不对的。”
周令许承认得快,态度也不错,就是敷衍,掀着眼皮时不时往另一边瞧上一眼,直到林司让录完笔录出来才算放心。
如果说一开始,他只是对林司让产生了一些微不足道的护短心态,但从那声“哥”开始,这种感觉就逐渐趋向强烈。
周令许没觉得这有什么问题,既然要追人,就得拿出追人的态度。更何况,林司让还是这么一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今天哪怕没有白筝那层,他既然把人带出来,出了任何问题他都不可能坐视不理。
而不论是民警告诫还是对方指控,周令许都没太往心里放,除了无所谓,他之所以能在踹了人后这样有恃无恐,更多仰仗得是家庭背景。
要是读书那会儿有谁拿他家里说事,他或许还会跟人呛声争个高下。那时候年纪小,想法总是格外天真,觉得即便没有得天独厚的环境背景,他一样吃得开,但这种想法从他到国外那天起就变了。
哪怕是在这么一个号称知识改变命运的时代,有钱和没钱也是不一样的。
但那人显然还没有认清当下的状况,嘴里骂骂咧咧,除了说要找律师,更是在林司让出来那刻阴阳怪气,内涵他和周令许之间存在着某种为人不齿的非正当关系。
尽管当今社会对同性之间的亲密相较于过去已经包容了许多,但仍有一小部分人群对此抱有极大的偏见。
周令许高中敢跟家里出柜,自然不将性取向当作一件值得羞耻的事,但不是人人都能这么想。角落里一个上了年纪的民警闻言昂了脸,目光毫不含蓄地在周令许和林司让之间巡睃了一个来回。
这种注视对周令许实在构不成什么影响,早在学生时代他就已经习惯了各式各样的目光。同样,他很清楚,在这种地方逞一时的口舌之快,除了延长拘留时间,不能给他带来其他任何好处。
但当那声刻意抬高,冲向林司让的那句“看什么看”出来后,周令许仍旧抬脚,猝不及防踹向了一旁的凳子,继而一笑,抢在民警之前开口:“不好意思,腿抽筋。”
这一脚虽然没踹在那人身上,仅仅只是弄出了个响,却踹散了对方的气焰。
周令许勾回被他踹歪的凳子,让林司让过来。
林司让迈步的同时不经意扫向那人,分明还是一副温和无害的模样,却让人心里无端端窜出了几分寒意。
对那几句无中生有的言论,林司让从始至终都没有表露出任何情绪,只在周令许开口时将攥紧的手舒展了。
段洺来时值班室内已经没什么人了,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人不是在打瞌睡就是在玩手机,只有林司让还坐得笔直。
周令许拿了本书打发时间,手指随意地拨动书页,每当他翻开下一页,林司让的目光就会随之闪动。看似是在和周令许一起看,但其实,他根本没注意这本书的内容。
他全神贯注盯着的,是周令许的手指。细白、修长,关节处泛着隐隐的红,每一次弯曲、舒展,都像是在勾勒一个漂亮的图形。
林司让看得专注,好像这是什么有趣的事。直到上方罩下阴影,一张脸蓦地探到眼前,刚“嚯”出一声,就被周令许拿腿挡开。
十月的天已经有了些凉意,段洺却只穿了件轻薄的淡紫色深v丝绸衫,弯腰时衣领荡下来,可谓一览无余。
接到周令许电话时段洺正在家里开趴,毫不夸张的讲,酒色财气这四个字简直像是为今天的他量身定做的。但凡是衣服遮不住的部位,无不被羞耻的痕迹遮蔽。
他骚惯了,压根也没想遮。
周令许将书拍在他胸口:“冻不死你。”他原本想说的其实不是这个,骚话到了嘴边,突然记起边上有个人民教师,觉得不合适,硬给换了。
段洺哪能看不出来,他顺势按住周令许砸过来的书,笑得不怀好意:“这谁啊,不介绍介绍?”
周令许站起来:“是谁都跟你没关系。”
原本用不着让他跑一趟,事情没到定性的程度,能调解自然还是以调解为主,但那人坚持要起诉。
段洺带来家里身经百战的律师,但也就起到一个旁观震慑的作用。这么点事,哪用得着这么大动干戈,不管是段洺还是周令许都能轻易解决,但这显然不是周令许的目的。
直到他把林司让推到身前,要求对方道歉,不允许他再踏足那家苍蝇馆一次,段洺才意识到,周令许这么大费周章,不惜和人动手,竟然只是为了给身边的人出头。
他微有些咋舌,含蓄地将周令许身旁一声不吭的人再次巡睃了一番。
离开时派出所时已经过了零点,段洺一身酒气,显然不是自己开车来的。一开始,周令许以为他和律师一路,而当路边等待的人朝他关切迎上,周令许才又撩着眼皮朝段洺觑了一眼。
褪去脂粉的男孩儿比上次见时清爽了许多,如果说昨晚的他和白筝只有着几分微不足道的相似,今天换上一身浅灰色polo领卫衣,掺着点学生气的男生,远远看去还真有了点以假乱真的意思。
但段洺这回是真冤枉。
他喝成这样,开车是肯定不行的,接到周令许电话时,小言恰好就在身边,听见周令许在派出所,自告奋勇给段洺当司机,段洺没理由不答应。
“许哥!”小言殷切迎上,因为昨晚最后最后的一句话和意外加上微信的推动,他对周令许已经不再像一开始那样胆怯,甚至越过了身旁的段洺,一双杏眸直勾勾望向周令许,关切之情溢于言表:“你没事吧?”
尽管做不到长情,但在一段感情终结之前,周令许往往没那么多心思和精力去撩拨别的人,尤其对方还顶着一张酷似白筝的脸,是以很淡地应了一声。
他的车还在餐馆附近,这个点过去取未免太耽误事,便问段洺:“你车呢?”
段洺下巴朝着路边停着的那辆布加迪抬了一下,就听周令许说:“钥匙给我,你跟律师走。”
“合着我跑一趟还得搭辆车给你,我上辈子欠你的?”别说,还真是欠他的。段洺叹口气,从小言手里拿过钥匙,扔给周令许的同时说道:“才几点,一块玩会儿?”
“今天太晚了。”周令许接过来,坦荡荡回应了段洺言辞间的试探:“改天吧。”
这是什么意思段洺还能不懂。他扬了眉梢,目光再次扫过林司让。
好看是好看,但在美人遍地的娱乐圈,这张脸也就普通的好看。除此之外,段洺实在没看出林司让还有什么其他过人之处。
不同于段洺的弯弯绕绕,小言想得则简单多了,听见周令许要自己开车走,脱口便道:“还是我送你吧。”
他没别的想法,纯粹是出于好意和关心,可话一出口,又后知后觉感到几分不好意思。他怕周令许误会他迫不及待上赶着要去投怀送抱,脸红了一片,正欲解释,一旁没什么存在感,从踏出派出所大门那刻就始终没出过声的林司让突然开口,打断了他后面的话,对周令许说:“你不用特意送我的,我可以自己打车回去。”
他轻声细语,和白筝一样,看着和他们就不是一类人。但不同的是,白筝是清高,平等瞧不上他们这群人里头的每一个,而眼前这人,里里外外透着的都是一股逆来顺受的劲儿。
说句重话都怕伤着他。
而在他说完这句,周令许的注意力立刻便从小言身上挪了回来。
其实没什么好摇摆的,周令许根本没打算让小言送。他有手有脚又没喝酒,犯不着多此一举。
且不说他对林司让有点兴趣,单冲他和白筝之间那点剪不断理还乱的联系,他也不可能让人这么走了。趁热打铁这个道理周令许还是懂的,否则岂非对不起这一晚的折腾。
周令许不算是一个体贴的情人,除了金钱上的不吝啬,他极少会去做一些伺候人的事,而金钱可以安抚百分之九十八的负面情绪。
所以当他停在副驾驶门前,替林司让打开车门,体贴入微,转性似的做派带给段洺的震惊绝不亚于他在得知周令许被白筝踹了的程度。
要知道,这种伺候人的活儿,哪怕是和周令许谈最久的白筝,也都不曾有幸享受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