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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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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正中挂着一个老式摆钟,挺小一个,现在很少有年轻人会在家里摆这个。在周令许看来多少有些老气,但想到这人的职业和对人的态度,又觉得挺合适。
坐下来的这会儿工夫,周令许慢慢琢磨过来,为什么昨晚看他会觉得眼熟。明明长得也不像,他却总能在林司让身上看见白筝的影子。
这会儿咂摸过来才发觉像得其实不是脸,而是他们身上的那股似有若无的劲儿。
简单点说,就是气质。
厨房里传来关火的声音,周令许捏着手机转了几下,心里百转千回,目光一寸寸将这间套内还不足五十平的屋子打量了个遍。
除了门口的那个相框,再找不到第二个有关白筝的痕迹。
林司让提前问过他有没有忌口,周令许没说,但实际上,他的口味和审美一样,刁钻得不遑多让。
他本意不是为了吃饭,也没指望林司让做出个花儿来。
林司让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关了火,端出两碗番茄鸡蛋面,将撒了葱花卖相更好那份放在周令许跟前,扭头又去倒刚打好的豆浆。
周令许看一眼,没动。
他让人伺候惯了,一直等林司让忙完坐下,才笑吟吟敷衍了一句“辛苦”。
林司让点点头,将目光挪向他的手机:“你电话一直在响。”
周令许按了静音,倒扣下去:“不用管。”
林司让话少,除了一开始的几句,后面几乎没出过声儿,存在感不太强,跟白筝是南辕北辙的两个性子。
很难想象,那么个有脾气恨不得全天下都围着自己转的白筝,惦记的竟然是这么个锯了嘴的葫芦。周令许看着他,一时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他没动筷子,不管是鸡蛋面还是豆浆他都没兴趣。
林司让察觉到了,投来的目光里透着些微的局促,就连拿筷子的手也不自觉缩了起来:“抱歉,家里只有这个了,要不我给你蒸碗鸡蛋羹?”
说罢就要起身,被周令许拦下。
“不用,”他按着人坐下:“这就挺好。”
为了证明这声“挺好”,周令许不得不拿起筷子,象征性尝了一口。
番茄祛皮,煮得很烂,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下咽。周令许心思不在吃上,挑了几口便放下筷子,抽了张纸巾擦手,姿态和他的人一样漂亮,举手投足都透露着骄矜和奢靡。
这不是什么好词,但看周令许吃东西却是种享受。
林司让在他放下筷子那刻便谨慎收起了目光,低头专注地吃着自己的面。直到周令许问:“你一个人住?”林司让才终于找到契机,正大光明地朝对面的人看去。
周令许没扎领带,衬衫随性开着几颗,他的脖子很漂亮,流畅的线条一直延伸,直至被碍眼的衣服遮挡。
他的身体同样漂亮,灵活,结实,得益于每周的健身,不论再怎么折腾,他都受得住,只是有了这张脸,鲜少有人再去注意他的身体。
林司让很快低下头,耳朵尖适时泛起红晕,轻轻“嗯”了一声。
他的嗓音很静,很难想象在床上会是什么样子。周令许实在记不起来,只觉得腰酸得厉害。他抬了下手指,旋即落回桌面,收敛了那副傲慢,笑容愈发温柔,只是不大走心。
他耐着性子陪在餐桌前,盯得对方像是有些受不住了,咀嚼愈发僵硬,连问都问得十分含蓄:“我脸上有东西吗?”
周令许半身向后靠着椅背:“没,你吃。”说完将目光从他脸上挪开,解锁手机,在屏幕上漫无目的地滑了几下。
突然,一个陌生号码打进来。
周令许随手点了接听。
那边仍像过去那样叫他“许哥”,只是收起了在一起时的娇纵,语气也干干的,很明显在和他撇清关系:“我有东西落你那了。”
林司让的吃相就同他这个人一样,内敛,温吞,大约和他的职业有关,他坐得很直,即便低着头也不会显得佝偻。
豆浆搁在手边,周令许一口没喝,手指贴着杯面,沿着边缘一点点蹭过去。
“你在家吗?”白筝问:“我去你那取回来。”
杯子里不知道加了什么东西,颜色略有些重。周令许摩挲着杯面,对面林司让已经吃完搁了筷子。
目光恰好撞在一处,周令许抿开唇角,冲他笑笑。电话那头的白筝叫了他一声,周令许应得不太过心,目光还停在林司让脸上。
他看着林司让不太自在地收拾碗筷,余光有意无意瞟向他面前的杯子。周令许迟疑了大约两三秒,拿起来,应付似的呷了一口。
敷敷衍衍,什么味儿都没尝出来。
那边白筝还在说话,说对不起他,让周令许别怪他,忘了他。
换从前周令许八成已经撂了,今天难得有耐心,视线跟着林司让,一直等他进了厨房,才笑着往后一仰:“过去了,咱们谁也别怪谁。”
他话里藏话,白筝没听出来,压根没往别处想。
在他看来,周令许虽然整日和段洺他们混在一块,但本质上,他认为周令许跟那些人是不一样的。
周令许有学历,有底线,即便心里怨他,也做不出什么太过分的事。可人有多面性,底线这种东西也得分事。
就比如被人当了替代品,这种事在周令许看来简直比被绿了还要严重。
周令许这辈子没受过这种窝囊气,忍气吞声不是他的性格。况且,人是自己送到他跟前的。
他挂了电话,从餐桌前起身。林司让刚好从里面出来,二人一出一进,险些撞上。林司让吓到似的往后退了半步,周令许顺手在人肩头扶了一把,端出抱歉和懊恼:“我应该帮忙的。”
“没关系。”林司让有些僵硬,眼睛始终不敢直视眼前的人:“你是客人。”
周令许看出他的局促,向后让出距离:“你去哪,我送你。”
对方愣一下,像是对他前后的反差感到诧异,但没拒绝,踌躇了几秒才说:“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一脚油门的事。”别说送一趟,这会儿他就是要天上的月亮,周令许也得想办法给摘下来。
林司让换衣服的时候周令许从兜里拿出盒烟,正要点火的时候瞄到了电视柜上放着的两盒咽喉糖。
顿顷刻,打火机又揣了回去。
做老师的在衣着上通常没那么讲究,这行更容易被“以貌取人”,即便要打扮,也多往老气横秋那方面使劲儿。林司让不见得穿得有多好,一身简单的衬衫黑裤,勾出一把好腰,主要是人好看,清清爽爽往那一站,不像练书的,倒像是艺术学院的学跳舞的。
这属于刻板印象,周令许的外公就是老师,在他的记忆里,不管是他外公还是其他人,鲜少有像林司让这样的。
不说打扮和气质,单他这个性子就不适合管学生。
“可以走了。”他提醒周令许。
经过玄关,周令许不可避免朝着那张合照看过去:“朋友?”他状似无意,不仅张了口,甚至伸手拿了起来。
“嗯。”林司让笑容温和,仿佛回忆起了什么有趣的过往:“曾经很要好的朋友。”
曾经。
看来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周令许笑了下,将照片放回原地。
正往外迈,手里的电话突然作响。周令许看一眼,没接。没等他将脚迈出去,铃声再次响起。这回换了个人,周令许不仅接了,就连态度也变得有些不一样。
“非得现在?”他眉头蹙着,却没有一丁点不耐烦的样子:“行吧,地址发我。”
他挂断电话跨出去,大步走出好几米,脚步忽地一定,想起当下是什么情况,扭头又倒了回来,显然是把人忘了。
“我可能没办法送你了。”他嘴上说着抱歉,神态上却丝毫没有这个意思。
“没关系。”林司让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收拢五指,掐进掌心,看着仍旧是一副没脾气的好性子:“我搭地铁很方便。”
周令许这会儿才真的有了几分歉意,尽管少得可怜。
“你单位在哪?”他点开微信:“定位发我,我晚上接你。”
“真的不用。”
“不方便加?”周令许换了种方式,在明知对方对他有意思的前提下,故意问:“有男朋友?”
“不,不是的。”林司让忙不迭摇头,怕人听见似的放轻了嗓音:“我没有男朋友。”
周令许谈过的人里没他这个类型的,他喜欢好看的,可好看的多少都有点脾气,林司让这样的实在不多见。
就好比吃惯了珍馐美馔的人面前突然摆上一份卖相不错的小菜。
多新鲜。
林司让的微信头像是上学那会儿拍的两寸免冠照,那会儿头发比现在长点,看着有些阴郁。
二人一块进电梯,在楼下分开。
林司让目送周令许离开,却没有去搭地铁,而是转身回了家。
开门时同事再次打来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到。
“抱歉,我走不开。”林司让掏出钥匙,一改前态拒绝了对方再次换课的要求,态度不算硬,却带着不容置榷的力度。
他停在玄关,拆了相框,面无表情地撕碎了那张和白筝的合照,很是无所谓地丢进垃圾桶。
经过餐桌时随手拿起了周令许剩下的那杯几乎没碰过的豆浆,转到他喝过的那边,抿一口,带着若有似无的笑,开始打量着这间不足五十平的一居室。
但很快,笑意从唇角消失了。
太小,太挤,太旧……太空。不过一个晚上,他看这间屋子就哪哪都不顺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