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和雨的高中生活实录》葛野

30、第 30 章

　　黎和雨不是在自暴自弃，相反，她似乎变得越来越豁达。
　　有时候会有一些能说上话的同学问她怎么在看小说，她会说累了要休息。
　　她本来以为自己停不下来，或者不敢停下来，但是当她真的停下来了之后，她发现世界非常轻松。
　　只要不去想高考，生活都变得美好了起来。
　　黎和雨在距离高考还有不到一百天的时候，奇迹般地停了下来。
　　她上课的时候再也没有干过别的事情了，不会在语文课上写历史作业，每一节课都尽力去听，下课也没有像以前一样去做自己买回来的课外练习题了，也不会用课余时间争分夺秒地做题。
　　黎和雨每天会把所有的作业都堆到晚自习再写，能写多少写多少，写不完的就第二天来了教室再写，再写不完就一边上课一边听老师讲，做做笔记。
　　晚自习下课后第一个冲出教室，把自己的作息时间硬生生掰到了正常的就寝时间，再也没有熬夜学习。
　　为此她还特意给自己搞了一个眼罩，因为她睡了的时候，她二班的其他舍友还在学习，每个人的床上都开着一盏台灯，黎和雨也不知道她们是怎么躲过宿管的巡查的，也不知道她们是几点睡的。
　　黎和雨没有想明白，她依然很挣扎，她只是短时间内地把头埋进了沙子里，装鸵鸟罢了。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得起一个很差的高考结果，也不知道自己最终会不会后悔。
　　现在的黎和雨就像在暴风雪中找到了一个温泉，然后迫不及待地跳下去取暖，其实黎和雨知道最好的办法是离开温泉继续上路，但是她走不动了，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往何方。
　　她半个月内读过的书比前两年读过的书还要多。
　　从哲学名著到伟人语录，东方的、西方的、古代的、近代的，她都看。
　　黎和雨不知道看了有什么用，书籍就是黎和雨这只鸵鸟给自己筑成的沙窝，她渴望在里面找到答案，但是往往空手而归。
　　这让她内心深处变得更焦虑了，也让她更迷茫了。
　　历史课的老师经常会讲人生哲理，也可以说是高考前每个老师都会讲一点道理，让学生们不再那么焦虑。
　　二班的历史老师说：“只要你们做出了选择，并且承担后果，然后不后悔，就行了。”
　　黎和雨并没有把这句话当做心灵鸡汤，她只是在心里想，我自己的命真的不是注定好的吗？我的选择真的是我自己的选择吗？
　　但是这个念头只是在她的脑海里闪过了一秒，随后就迅速地消失了，她没把这个问题当一回事。
　　后来过了几天，黎和雨有段时间没去问地理老师问题了，要问的问题堆了一堆，但是正常下课时间的时候，总会有很多人问问题，黎和雨排不上。
　　所以黎和雨就挑了一个晚自习的时间，在第一节晚自习下课的时候跑去了地理老师办公室。
　　他们的地理老师是一个很好的人，偶尔在班上会开开玩笑，告诉他们：“地理就是一门玄学，大家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这句话当时引起了班里很多人的共鸣，因为地理选择题又离谱又变态，甚至连解析都是在瞎扯。
　　因为黎和雨很喜欢这位老师，所以她地理这门科目成绩也很不错，是她这半年来唯一一门排名基本不动的科目。
　　她问问题问了很久，也问得很细致。
　　最后临近尾声的时候，也快接近第二节晚自习下课了。
　　她的地理老师问她：“你身体都好了吗?”
　　黎和雨差一点就哭出来了。
　　她妈妈在听到她生病的时候，第一反应是黎和雨还能不能参加当天的模拟考试。
　　就连她自己都没有把自己放在心里，自己生病了都还想着二模考试。
　　她觉得自己有病，把其他东西的重要性置于自己的身体健康之上，但是她也很痛苦，就像她妈妈说的一样，如果第二天是高考，那黎和雨上不上考场呢？
　　黎和雨想自己肯定是要上考场的，但是二模不是高考。
　　她惯于严格要求自己，每一次模拟考试的机会都是难能可贵的，所以她把模拟考当成高考来看。
　　但是不是的，它们从来都不是同一个东西。
　　而现在，她听到地理老师的问题，只能说出一句：“没事了。”
　　“我知道你成绩最近有点起伏，我们几个老师都讨论过了。”地理老师又说。
　　黎和雨这个时候觉得自己就像被扒光了一样，感觉丢脸。
　　“但是只能靠你自己了。”地理老师最后做了结语，就让她离开了辅导室。
　　回到教室里，黎和雨听到里面隐隐传来他们班胡老师的声音，她也没想什么，这种事情经常会发生，班主任会在晚自习的时候来开一点小班会，同学们可以做自己要做的事情。
　　只是黎和雨没想到，她一进教室就听到了胡老师的一句话：“……现在还有同学不好好坐在位置上上晚自习呢！”
　　黎和雨只拉开了一点门，听到这句话手臂僵住了，她环顾四周，发现全班都在盯着她看，并且全班只有她一个人的位置是空着的。
　　黎和雨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就抱着自己手里面的那一叠卷子和练习册坐到了位置上。
　　这时候晚自习的下课铃打响了，胡老师把她单独留了下来，叫到了辅导室，问黎和雨：“你去干什么了？”
　　“去问问题。”黎和雨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响起来，心里有一簇火苗在烧，和以前不同，她再次感受到了玻璃后面的温度。
　　她当真感觉自己的血液在往头上涌，自己在生气。
　　“哪一科啊？”胡老师又问。
　　“地理。”
　　“哦，没事了，我刚刚在班上说，有人会在晚自习的时间找空教室自习，这是不允许的。”
　　黎和雨觉得自己心里的火越烧越旺。
　　“以后问问题，尽量挑下课时间问。”胡老师又说，她看黎和雨没有回答的意思，就让黎和雨离开了。
　　黎和雨知道自己是被误会了。
　　怒火以摧枯拉朽之势在她的心里烧起来，就像沾了香油的木柴一般易燃。
　　烧得噼里啪啦。
　　她觉得自己以前相信老师、把老师的话当做圭臬就是在放屁。
　　全都是在放屁。
　　你为什么需要一个根本没有查清问题的人的肯定？你为什么需要她的赞扬？
　　你那么贱？你的人生价值就在那一堆数字上吗？你的人生价值就在别人的赞美上吗？
　　没有赞美，没有肯定，你就活不下去？你就那么废物？
　　你自己对自己的肯定呢？赞美呢？被狗吃得只剩下一个屁股吗？
　　你凭什么觉得自己丢人？就因为努力了没有成果？这有什么好丢人的？
　　你是不是有病？
　　你是不是有病！
　　你就是有病！
　　黎和雨觉得自己过去十八年那就跟没活过一样，愚蠢得无可救药，懦弱得令人生厌。
　　她觉得自己这一刻根本没有理智可言，只记得自己下楼的时候都在深呼吸，自己随时随地都会晕倒，但是身体里面的怒气仍然在撑着她站立着。
　　她心里已经过完一遍骂人的话了，然后她走到了湖边。
　　说真的，黎和雨真的动过跳下去的念头，但是不跳下去的根本原因是，这个湖太浅了淹不死人。
　　但是她凭什么跳下去！
　　她又不欠任何人的！
　　考得好、考不好都是她自己的事，就算她再怎么珍重那些爱她的人，最爱她的人也必须是她自己。
　　她想骂脏话，想口吐恶言，但是面对着一群鸭子，黎和雨还是忍住了心里无穷无尽的怒火。
　　鸭子就算了，鸭子是无辜的。
　　理智是什么东西，理智算个屁。
　　不就是赌吗？那就赌一把！
　　黎和雨当天晚上难得熬了一个夜，把自己以前的学习计划全撕了，又重新写了一份计划。
　　在高考前的这段日子里，她一直在坚定地执行这个计划。
　　她不知道高考有什么意义，但是这不是讨论意义的时候。
　　黎和雨不是在学习，也不是在证明什么，最后的这段时间里，她只是在泄愤而已。
　　她对自己恨之入骨，觉得自己就是蠢蛋，废物，狗屁都不是。
　　由恨生怒，她对自己怒火中烧，她的理智完全被情绪吞噬，她不再思考，不再看书，每一天都感觉自己有生不完的气。
　　这口气根本就没顺过。
　　怒火上头的时候她就会狠狠捶打自己的大腿，把自己的大腿锤得发红。
　　她并没有从中感到快乐，她恨死自己了。
　　偶尔停下来的时候，她回想起来自己诚惶诚恐的样子，想起来自己卑微的心思，就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
　　这个状态一直保持到了高考之前，她的怒火没有丝毫减轻。
　　黎和雨看着黑板上的那个倒计时“1”，觉得自己恨不得锤烂整块黑板。
　　她对着那个“1”，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教室。
　　结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