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月烬明]他一定是有苦衷》航向群星

2、醒来

　　叶府，冰湖。

　　算起来，他已在这结冰的湖面跪了三天。澹台烬搓着僵硬的手指，将其凑到嘴边哈气，试图温暖自己已经麻木得没有知觉的指尖。

　　口腔里呼出的热气瞬间便被凌冽的北风带走，没有残留一丝温度。澹台烬眨了眨眼，视野里带出些许重影，原来眉睫间竟已结霜。

　　无孔不入的寒意透过他单薄的衣衫，仿佛浸入了骨髓，身体的每一处都只感觉到刺骨的冰冷。

　　北风渐起，雪花纷纷扬扬。“今夜……一定非常难熬。”澹台烬想。

　　他突然眼前一黑，骤然无力地侧倒在冰面上。这一刹那，无数的场景如浮光掠影般飞速地从他脑海里闪过。

　　据说，人在临死前，脑子里会回放他这一生的经历，澹台烬心底划过这个念头。看来，自己这一生，也就到此为止了……

　　模模糊糊间，澹台烬又觉得有些不对劲，他这一生的经历，不过是从一个囚笼到另一个囚笼罢了。这些闪过的景象，自己似乎从未见过？

　　失神只是片刻间，澹台烬好像又恢复了些气力，慢慢从冰面爬起，而刚刚掠过的一幕幕画面，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好吧，看来是还没到死期。澹台烬漠然地想，毕竟自己向来都是如此命硬。

　　砰！

　　澹台烬刚想到这里，下一刻便落入了这片寒冷的湖水中，瞬间包裹住全身的寒意像是冻结了他的大脑，令他根本无法思考现下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好……冷……

　　他仅剩下这一个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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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冷！还好他是修仙之人。

　　藏风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自己明明在荒渊和藏林藏海一起对付蜘蛛精，结果转眼便从天上掉下来，掉到冰水里不说，好像还砸到人了？

　　想到这里藏风一惊，对方不会有事吧。他欲哭无泪，自己除魔卫道没问题，可从未对无辜之人下过手啊……还是这种误伤的方式。望着在不远处浮沉的人影，他急忙游去捞人。

　　迅速将人抱离水面，藏风来不及细看，直接着急地施了一堆干燥咒保暖咒，生怕自己晚一点对方就没命了，这天气掉进冰水里，凡人可受不了。

　　他把人放平，准备施法引出这人呛到的水，再细细检查一遍身体，藏风内心止不住地哀嚎，他到底为什么会掉到这个地方还砸到别人，苍天啊苍……沧九旻？！！

　　藏风的表情顿时扭曲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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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才什么动静？”

　　“你听到没？”

　　“质子那边传来的吧。”

　　“也不知道是在做什么。”

　　“都跪几天了还能不老实？能有力气弄出这动静？”

　　“总不可能进贼了吧。”

　　“什么贼会不长眼地进叶府？”

　　“走，看看去。”

　　不远处的交谈声脚步声落入藏风的耳朵里，他不由回神，不管了，先找个地方再说，有什么事也不能就这么在冰面上研究。

　　他快速巡视了一圈周遭的屋舍，扶起“沧九旻”，化作一道流光飞进了一处无人的房间。

　　藏风甩出一张符咒贴在门上，形成结界罩住整间屋子。虽说这附近一片都像是不会有人来的样子，但还是得把防护措施做好。

　　好在没有大碍，只需要等他醒来就行。藏风将真气缓缓渡进对方的四肢百骸，舒缓着每一血气凝涩之处。

　　感受到对方的指尖变暖，脸上也逐渐恢复了些血色，他收回探查的手，松了口气。就是骨头有些硌人，跟没吃饱过饭似的。

　　是沧九旻的脸没错，但他探查之下对方体内并无仙髓仙骨……

　　藏风静静地望着这张熟悉的脸出神，刚掉下来的那阵兵荒马乱过去了，他的理智也回笼了。

　　想起来了，之前众仙门审判魔胎时，衡阳宗的毓灵仙子前来维护沧九旻，曾用昭心玉简向众人展示了她的记忆，她用仙髓换了邪骨。

　　嘶，当时放出的场景里，好像有如今这幕？

　　……怪不得他觉得那个冰面和周围的建筑有些眼熟。

　　所以，这人就是沧九旻，还是澹台烬时期的沧九旻？

　　五百年前？！

　　藏风霍然站起，焦灼地在屋子里踱来踱去。

　　冷静冷静，回想一下在这之前事情是怎么发生的来着，他和两位师兄在对抗蜘蛛精……沧九旻变成了魔神在天上，公冶寂无也在天上……

　　对了，公冶寂无施法抽取众人之力，他记得自己震惊之余还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呢……然后，他只记得沧九旻的表情，还有对方被公冶寂无捅了一剑，沧九旻的表情……

　　看，就是说！沧九旻他一定是有苦衷的。

　　公冶师兄哪怕修习禁术，临时吸取了他人的力量，也不足以对抗魔神啊，要知道当初神魔大战之时，十二神加起来才能对付魔神。

　　沧九旻就是自己愿意被捅的。

　　他就说吧……

　　那师父呢，沧九旻又为什么要承认是他杀了师父。藏风摁住自己的额头，突然间就像被针扎一样，画面蓦地涌进他的大脑。

　　“九旻，杀了我，杀了我，不要让师父变成一具魔尸……”

　　“师父，我做不到……”

　　“九旻，动手啊，快杀了我……”

　　师父！沧九旻……

　　原来，原来师父是被魔气所染，小师弟是被逼无奈，他为什么要承认，为什么不跟我们解释，自己又为什么会看到这些……

　　头好痛……

　　藏风揉着额头，可是为什么是他回来了，为什么他能看到这些……

　　这跟自己眼下的情况又有什么关系，难道公冶师兄这禁术的威力如此之大，副作用直接把自己扔五百年前来了？不，不可能。

　　那…难道是魔神干的？又为什么会是自己呢，想想也不可能。

　　藏风想了又想，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果然，这世界大概是被同悲道给弄坏了，出一些无法理解的岔子了吧。

　　说不定自己是被同悲道给扔过来的，藏风木然地想。

　　“咳…”

　　沧九旻！

　　不对，是澹台烬醒了。

　　藏风忐忑地把目光移回抚着胸口坐起的澹台烬身上，啊啊啊自己待会儿要说什么才好，小师弟你醒了？但他们现在还不认识啊。

　　奇怪，澹台烬想。衣服是干的，身体也是暖的，他记得……自己分明是掉进了湖里。或者说，是被什么东西…什么人，砸进了湖里。

　　他默默抬头，盯住眼前这个一双眼睛忽闪忽闪的人，一看就满脸藏不住的心虚。

　　“你…你醒啦。”藏风尴尬地笑了笑，“还好吗，还有没有哪里觉得不舒服。”

　　不舒服？这倒没有。自从天气转凉入冬，自己却只有单衣单被，他无一日不觉得严寒逼人。但他一贯衣单食薄，忍冻挨饿惯了，这么多年都是这样过来的，也没什么。

　　直到醒来的这一刻，澹台烬才发觉，原来寒冬中还有不冷的时候。

　　上一次从冰湖里出来，可不是这样的。

　　这里，应该还是叶府。澹台烬暗自打量着屋内的陈设，不知道这是叶府哪处无人的院子，窗户纸破了几个洞，月光洒落一地，透过光亮向外看去，不远处就是自己常去的小阁楼。

　　确实奇怪。屋外的树影摇晃，白雪飘飘，北风依旧凌冽，但屋内竟如春日一般，风……似乎吹不进来。

　　“没有。”这一切，应当都是因为眼前这个人。澹台烬继续盯住对方，淡淡地吐出这两个字。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别以为他没发现啊，有些人一醒来就在东看西看的，还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

　　像个警惕猫猫一样，藏风心想。

　　“敢问这位…仙长？”澹台烬斟酌着语句，这名男子身着青衫，一副修仙之人的装扮，且门口贴着符咒，不难猜测对方身份，“敢问，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他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惜不知道。也不知道师兄们会不会发现自己不见了，自己还能不能回去，那个世界后来会发生什么，现在自己在这里要做些什么，他能做什么……藏风心里乱糟糟的。

　　“仙长？”

　　“啊？没事。”藏风收回纷乱的思绪，想什么呢，他们逍遥宗可是乐天派，既来之则安之，想不明白就先不想，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走一步看一步呗。先把当前的事给忽悠…不对掩饰过去再说。

　　“这个……”藏风挠了挠头，“简而言之，我不知是修行出了什么岔子还是落入了什么阵法，总之，一不小心就……”虽然他觉得是这个世界出了岔子。

　　就把我砸进湖里了。澹台烬默默补完后面半句，难怪这人见自己醒来忐忑不安的。

　　“对不起啊。”其实他根本没错，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但还得把锅自己接着。

　　澹台烬微微挑眉，难得，难得会有人……对自己道歉。

　　无论旁人在他身上加诸了什么行为，仿佛都是理所当然的。从未有人，会因为对自己做了什么而感到抱歉。

　　“没关系。”澹台烬应道。

　　别人说对不起时，是该回答没关系的对吧，他应该没有答错。

　　“那个，你为什么会在湖面啊？”让你没话找话，让你没话找话！话一出口藏风就恨不得给自己两耳刮子，还能为什么……

　　帝冕转述魔神定下魔胎命数的话语，顷刻回响在他耳边。

　　“他将弑母而生，长于朱甍碧瓦之中，却备受冷落欺辱……”

　　他是景国质子，澹台烬。因与叶府二小姐成婚，目前身在叶府。藏风迅速理清了现状，心中不可避免地感到难过，你们这些人，就没有一点心疼他的吗。

　　他们逍遥宗就从不搞任何霸凌的事，师门上下皆是和谐自在的。譬如小师弟拜师进门，有什么好的师父都给他，连衣衫整日里都穿得比他们其他人好。

　　换做心胸狭隘的，定会觉得师父这般偏爱而心有不满，但他们只会觉得，小师弟这般神仙人物，就该把什么好的都给他，多么赏心悦目，你们这些旁人根本无法领会。

　　小师弟吃我做的烤鸡了，开心。小师弟才练几个月的逍遥剑意就比我强了，开心。结果他们师门上下爱护的小师弟，以前就是这种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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