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村西》阿小玉

4、第四章 委屈

　　办公室的人员座位分配很快就出来了。严如玉的导师陈铭，已经过了卷文章、卷绩效的时候，近知天命的年纪，对他们现在这帮学生的人文关怀，据说要比从前的师兄师姐多得多。
　　严如玉他们课题组不算大，但是也不算小，两间大办公室满打满算也有10来人。不过这个数量是包括了组里的硕士生和博士生的，因为招生的名额比较有限，所以组里一年基本上也就新进两个博士。
　　严如玉申请博士的那年，是陈铭在一个午后找她去办公室，开门见山的问她，“有没有读博的打算？”。
　　当时办公室还有组里的一个小老师，也就是严如玉读博期间带她的肖玉华老师，和陈老师一起望着她，仿佛等她说出那个肯定的答案。
　　严如玉只记得那天大概还没到夏天，但是她后背却是出了一身汗。读博，这个想法她不是没有过，但是因为陈铭在业内也算大牛了，所以每年想进组的人不少。当真有这么个机会摆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属实是有一点受宠若惊的感觉。

　　但严如玉是个识趣的人，因此她很快便说，“想读，谢谢老师给我这个机会”。
　　她还记得她的老板陈铭，当时面带笑意的问她，“这么果断？不需要回去和爸妈商量商量？读博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哦”，脸上是满意的神色。

　　严如玉便是回答道，“不需要，学习上的事我自己能做主”。
　　这事情便也就定下来。
　　那一年和她同时进组的还有一个校外的直博生，田思雨。所谓直博生，就是本科毕业之后，直接申请攻读博士学位的，和严如玉这种读了一段时间硕士选择转博的相比，在年龄上自然是有一些优势的。

　　严如玉所在的这个组，一直以来都践行着传帮带的传统。顾名思义，就是由小老师为头，带高年级的博士生，然后高年级的博士生带新来的人，形成一种研究、亦或者是风格上的延续。严如玉当年进组的时候，组里的大师姐蒋琳正好出国联培了，所以带她和田思雨的担子就一下子都由高远接了下来。
　　后来发生的一些事情，导致她和田思雨在选择课题上闹了一点不愉快的事，所以就直接把田思雨派给了组里新引进的一个老师。也因此，严如玉和高远的关系算是相当好的。

　　今年，陈铭把隋逸安排给她带，把陈诺安排给了田思雨。
　　严如玉心里有一丝暗暗的不爽，她不是不愿意带隋逸，而是她隐隐觉得这样是不妥的。但是，既来之，则安之。

　　虽然随逸和陈诺被分配给了不同的师姐，但是实际上他们都在一个办公室。
　　渐渐地，严如玉就瞧出了这里面的关窍。
　　比如说，陈诺会经常有意无意的去找隋逸聊天，问他在看什么文献。有时候，她也会听到陈诺问，“你这代码写得好规整，看着真不错，啥时候教教我？”
　　大部分的时候，隋逸都是点点头，或者淡淡的回一句没问题。
　　再比如，她还发现每次到了饭点，陈诺第一个是先问田思雨要不要去吃饭？然后再问隋逸。如果田思雨不在的话，那她一定是先问隋逸。

　　因此，严如玉觉得陈诺可能是喜欢隋逸。但是她从内心深深地谴责过自己，是不是平时太闲了，为什么自己这么八婆的关注这个小师妹说什么，做什么。
　　换言之，就算师妹真的是喜欢这个师弟，那又管她什么事。
　　以前，如果遇到此类的事情，她定会找高远八卦几句。但这次，她什么也没有说，只因为她觉得没由头的揣摩别人的感情动态是很不道德的，会让自己显得很没品。
　　严如玉不想当这样的人。

　　开学之后的日子倒也过得还算顺当。
　　严如玉的那篇再度投出去的文章，也许是经历波折太多，终于遇到了一个心软的编辑，给她送审了。因此，严如玉最近看什么，都觉得顺眼。

　　这个九月，发生了两件事。
　　一个是高远的毕业答辩。论文的外审结果回来之后，高远就定下了九月24号答辩的日子，想赶在今年的中秋之前把这桩大事完成。外审的结果，没什么悬念的是拿了优秀，推荐申请优秀博士毕业论文。
　　305办公室里因此还小小的轰动了一下，大家先在办公室里掌声不绝的恭喜了一下大师兄。严如玉当时内心就感慨，要是等到自己毕业的时候，也能像师兄这样全优秀那真的是太完满了。但，也就是想想作罢。
　　她时常会觉得，像高远这么优秀又有人格魅力的人，总是稀少的。
　　师兄带她的这几年，不能说是鞠躬尽瘁，但也算是尽心尽力。从帮她慢慢的确定课题开始，到后面几年时间里，当她代码自己解决不了的时候，实验做不出来的时候。高远都会抽时间，想办法帮她一起解决。
　　高远的这种乐善好施，不仅仅因为她是被老师安排给他的师妹，高远对组里的每个人都是如此。无论谁来问高远问题，只要他有空，他一定会帮着解决。
　　严如玉自问无法做到像师兄这样的无私，但因为自己是这样被师兄带着成长起来的，她也打从心里的告诉自己，最起码要做一个凡事无愧于心的人。
　　隋逸是她带的第一个师弟，但是她觉得对方比她可要聪明多了。
　　比如，当隋逸来问她某个实验上的技术细节时，她总是想办法尽可能地详细讲给对方听。几回之后，她就发现实际上隋逸大概是知道要怎么操作的，来问她不过是为了更加确定自己这样做是没错的。
　　严如玉见此，再给他讲的时候也就不再那么细致，反而是反问他，“那你觉得下一步应该怎么样？”，“这个配比你觉得可能会出什么结果？”
　　他们之间，也渐渐地形成了一种默契。有的时候，反而是隋逸的一些想法，引发了严如玉的思考，在这一来一回的讨论中，她自己的视野有了新的开阔。

　　说到高远答辩的这天，严如玉早早就订好了花，等她拿到花到答辩现场的时候，没想到隋逸也到了。
　　“这么懂事啊？”，她打趣道，“知道来帮师兄布置。”
　　“师姐，我也来啦”，是陈诺的声音。
　　严如玉扭头，看到陈诺正提着两个热水瓶进来。她赶紧放下手里的花，给她竖了个大拇指，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热水瓶，带着她一块儿准备茶水。

　　高远答辩的时候，严如玉偷偷打开了人手一份的师兄的毕业论文，翻到了他的毕业论文致谢部分。看着看着，她的眼眶就热了。
　　坐在她旁边的隋逸默默地看了她一眼。
　　严如玉没察觉到，而是吸了吸鼻子，把泪水憋了回去。然后，集中精神的继续听高远的答辩内容。
　　坐在一旁的隋逸见状，不免开始想，师姐不会是喜欢高远师兄吧？想到这，他感觉自己的心里有几分木木的。
　　经过这十几天的相处，他确认自己是喜欢严如玉的。
　　也因此，在他们平时讨论的时候，或者是平时聊天的时候，他都会不叫她师姐。因为这个，严如玉还曾开玩笑的说他没大没小，不知道尊师姐而重道。

　　不过，严如玉此刻绝没有想到她旁边看起来总是淡淡的师弟，心里此刻这么的百转千回。
　　师兄毕业，她也许是最舍不得的人之一。不是因为她对师兄有什么特别的情感，而是她觉得这几年来高远对她的照顾，让她的博士生活没那么艰难。

　　等到高远答辩完了之后，很快就是中秋。
　　隋逸在微信上问她，“中秋打算回家吗？”
　　“不回”，严如玉回。其实她本来是打算回的，但是前几天刚和江老师吵了一架，她挂了电话就把定好的回家车票取消了。

　　吵架的原因，还是钟云山的事。
　　架不住江老师施加压力，其实开学后她和钟云山线下见过一次面，见完她就觉得这大概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在网上的时候，钟云山偶尔会开开玩笑，严如玉偶尔觉得挺有意思就去见了。他们约在了一个咖啡厅，刚开始聊得还行，中途严如玉去了趟厕所。回来之后，钟云山跟她说，“我觉得你的气质都挺好的，但是你今天这个搭配，要是把阔腿裤换成一个裙子，可能看上去更淑女”。
　　听到这句，严如玉觉得，自己今天真的是来错了。
　　所以她赶紧在微信上给高远发消息，让他给她打语音，找了个借口就和钟云山说要回学校办事，本来打算晚上要一起吃饭的也没吃。
　　回学校的地铁上，她越想越气。

　　江老师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算是正好撞在她的枪口上了。
　　“小钟还不错吧，你们聊得怎么样？”，江老师不知道哪里接到的耳报神。
　　“不咋样，这事到此为止”，严如玉的语气很坚决。
　　江老师听到她语气不善，“怎么了，我听说你们聊得不错啊，小钟那边也挺满意的”。
　　“他觉得还不错？”，严如玉反问。
　　“是啊”

　　“总之到此为止，我觉得不行”，严如玉仍然语气坚决。
　　“严如玉，我跟你讲，你要求不要太高了”，江老师的语气也强硬起来，“你觉得不好，你就说哪里不好，不要给我来这套”。
　　严如玉很想直接把电话按了，但也知道江老师不是善罢甘休的性子，只得耐着性子把钟云山点评她穿衣打扮的事情道来。
　　“就这个？”，江老师在电话那头飘来一句，“我还以为多大事”。
　　江老师的语气，彻底的惹火了严如玉。

　　“对，就这个”，严如玉彻底没了耐心，“他什么立场点评我穿什么，有毛病吧，也不看看自己”。
　　江老师让她住嘴，“我看你就是脾气太大，别人也是建议，你不爱听也不是个多大事”。

　　听到这里，严如玉觉得没有再和她妈继续聊下去的必要，直接挂了电话。
　　江老师继续打过来，她继续挂。反复几次，才消停下来。

　　坐在地铁上，她委屈得都快哭出来了。
　　她觉得江老师根本不理解她生气的点，也恨自己不趁着这大好时间在办公室多做个实验，反而要去听一个并不熟悉的人点评自己的穿搭。那天，她穿了件鹅黄色的短袖，配了个浅蓝色的阔腿牛仔裤，蹬着一双白色匡威就去了，还特意画了点淡妆。
　　她觉得自己瞬间理解了吕洞宾，也觉得相亲风险实在是太大了。

　　那天晚上，她给江老师发微信说，中秋不回家了。
　　“我看你脾气是越来越大了”，江老师见她不接电话，只好给她发微信。

　　老严偷偷给她打电话，说不回来就不回来，老爸支持你，不喜欢的人和事都不用勉强自己。听着爸爸在电话那头温厚的支持，她挂了电话委屈了半天的热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所以等到中秋那天，隋逸给她发消息，“师姐，我请你吃午饭，有空吗？”
　　她是有一些些，万万没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