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见鬼考不上985怎么办？》歌德斯尔摩

31、精神防控04【系统】

　　泛橙的光线俨已沉没于高悬的窗台，只剩下褪色的灰白还严丝合缝地贴合在玻璃外，像奄奄一息的白日一口悬吊着没咽下的气，而阴影则浓墨重彩。

　　广播中的童谣停止，唯余下滋滋的一点电流声拖着尾音回荡在沉寂的室内，接着切断。
　　阴风消散，悬浮半空的无解级BOSS面无表情蜷进盒子里，刷然消散在众人眼前。
　　一会儿，不知道究竟来自哪个方向的诡谲的童音响起来，幽幽地就开始了倒计时——
　　鬼怪捉迷藏。

　　逃生者顿时一哄而散，直冲出羽毛球馆。这儿一马平川的，可没地方给他们和鬼躲猫猫。

　　门外的走廊就像沉入了另一个世界，阴冷逼仄。
　　小太阳玩偶拽了拽封项阳衣领，然后拉开校服拉链，钻进了校服领子里，像只揣在人怀里的猫。

　　迟熠低声：“估计大家都打算去四楼的行政办公室。我们得赶在他们前面找到路上去。不然面具估计就吃饱了，办公室里的鬼怪也力量大盛了。”
　　封项阳拒绝被指使，并表示：“你能定位到BOSS么？现在在楼里么？”
　　迟熠：“在，捉迷藏还用刷新机制的话那也太险恶了。前面你先左转，大致二十米再右转。你想干嘛？能别想着宰BOSS么求您了！”
　　封项阳决定道：“我就去看一眼。”
　　迟熠觉得他说得毫无诚意。

　　·
　　诡秘的、带着回声的倒计时声停。
　　BOSS莉莉从杂物间内出去，封项阳则猫着腰从另一侧悄无声息的溜了进去。
　　封项阳在黑暗中翻箱倒柜，边还打开了不知道从哪摸到的手电笔。

　　迟熠抓狂，心说特么的别找死行不行了？人BOSS新技能“我在盒子里”是白得了的？！
　　迟熠：“你找什么？”
　　封项阳：“看看是不是能找到莉莉的信息，她从何处来这种问题还是有点重要的，初始位置应该不是随机的？”
　　迟熠：“我更在乎四楼办公室的是什么。你把小丑砍地上让它脱离柜子自由攻击的时候，不是所有人都在后退么？”
　　封项阳：“昂。”
　　迟熠爬出来，坐回肩膀上：“所以，复活者不知道开门的规则。”

　　储物柜中任意玩具都可以被拿来开门，因为那是给BOSS送技能，柜子里的不是“心爱的玩具”。

　　封项阳回应：“对，他们联合的鬼怪是四楼办公室的。莉莉和四楼的可能是对头，所以，莉莉的来历还是很重要——”
　　封项阳从一沓旧书里抽出了手掌大小的皮面本子，打开，是日记，署名莉莉。
　　“哎，你看——”封项阳嘴皮子刚上下一碰，就倏地被太阳头玩偶捂了嘴。

　　迟熠视线中红光连闪成一片，BOSS近得就差贴脸了！

　　嘻嘻的诡笑声层叠逼近，倏然又消失，节奏异常平稳的脚步声就在门外回荡，逗留了好一阵才远去，但几分钟之后却又重新出现，就这么来回几次之后才消失。
　　但迟熠知道事实根本不是这样，BOSS还在门外，她此刻恐怕就紧贴在门上！
　　她不进来？为什么？

　　下一秒，迟熠视线中红点光消失，他正奇怪难道这就刷走了？背后就倏然就觉阴寒刺骨——
　　BOSS技能：我在盒子里。

　　抽屉推开，苍白的手从抽屉内伸出就要抓住封项阳的衣摆。
　　死亡触发条件“抓住”，这两字完全就可以是个不讲理的文字游戏。

　　迟熠惊恐大叫，同时间却就见封项阳手腕上花钱金光一闪，他显然得了提示，头也不回就纵身前扑。
　　皮面日记本在空中一扬，被跳起的迟熠接住，他落在封项阳头顶：“当心！”
　　几乎与此同时，杂物间两侧书桌抽屉“哗啦啦”接连开启，莉莉的左右手接力一样挨个抽屉探出来。
　　封项阳滚地避让，带着坐回到肩膀上的太阳头玩偶冲进走廊。

　　走廊两侧但凡有抽屉柜子乃至于纸箱的角落都蠢蠢欲动，时刻刷莉莉——柜子悄无声息打开，伸出来绊人的腿；双脚从纸盒里跳出来，左右左右踩人脚后跟。
　　封项阳跃过腿，踩过脚冲上楼梯，莉莉的头飞来，从半空转向——迟熠挥起日记本一记全力击球——嗖——！
　　莉莉的头“哐当”撞破了窗玻璃飞出去。

　　整栋楼的鬼都被惊了出来，此刻就堵在楼梯上，挤挤攘攘探头往下看。
　　“接着。”封项阳伸手把手电抛起。
　　迟熠伸手捞住，难以置信：“你要我这样看日记？”
　　封项阳瞥见藏在群鬼之中再度出现的莉莉的手，说：“看完把本子扔了，不然一栋楼的鬼估计都得跟着。”

　　下一秒，并不给迟熠反应时间，群鬼和封项阳同时动了。
　　封项阳转身就跑，群鬼呼啦啦狂追！
　　迟熠咒骂着在剧烈颠簸中打开了自己这玩偶身量一般大的日记本。

　　·
　　2**7年9月13日
　　……到了高中才发现和初中完全不一样，好像突然就在学从来没有见过的知识，而我一直引以为傲的那些特长在这里也不值一提，大家都很厉害。
　　2**7年10月30日
　　我总是最差的那个！！！为什么！！！？
　　2**7年12月20日
　　仪式很有用，我拿到了这次的奖杯，只是允诺要给出一只手臂。
　　……
　　2**8年11月12日
　　为什么他们还是不满意？我不能为自己的换取得奖杯高兴，因为那会被爸妈、老师认为骄傲自满、被班里人认为自鸣得意。
　　2**9年9月11日
　　我已经没东西可以换了。
　　2**9年12月15日
　　不能哭泣，不能愤怒，要内核稳定，不要显得神经质。不然在失去成绩之后，还会失去朋友。
　　2**9年1月18日
　　他们举报我！
　　防控中心的人来了……

　　·
　　迟熠把日记本一合，扔飞盘似的拧腰转身，奋力丢出窗口。撵着人的群鬼呼号，接连飞扑向楼外。
　　封项阳上下溜鬼溜了两圈，此刻终于蹿上四楼。
　　迟熠：“莉莉就是班上那个消失的第52人，逃生者扮演的角色‘不知道的过去’应该就是举报过她害死了她的人，四楼的奖杯是她血肉换的，办公室里的估计是她献祭的对象，解决莉莉估计得毁掉奖杯。”

　　封项阳“唔”了声，不置可否，在行政管理办公室门前停下来。
　　迟熠棉花手拍拍封项阳脸。封项阳侧头，眼珠子看太近的东西差点对起来。
　　封项阳：“干嘛？”
　　迟熠：“好像有点问题。”
　　封项阳心思在奖杯上：“我知道。”

　　封项阳急着推门，迟熠只得闭嘴。
　　凭之前推测指认、判定的情况来看，这位的“知道”水分大致就和梅雨天里晾出去的衣服差不多。
　　智力水平也就能当个捧哏了。
　　不过上天有好生之德，收走他脑子的同时给了他神级反射神经，可能还顺带捎了那么一星半点的预感体质。

　　隐约的，封项阳就在太阳头的玩偶脸上看出了某种微妙的鄙夷。
　　犹如掌控着星耀运行、计算着宇宙终值、探寻大统一理论的智者，对脚边的哈士奇投去了漫不经心却又慈爱的一瞥。
　　但霍金并不能击败哈士奇。
　　这荒谬的念头在封项阳思绪间一闪即逝，推门的瞬间视野骤然变矮，窗外泛出金色的光线勾出了一间实验室的轮廓——

　　年轻一些的冉瑶对着窗外的光线在看一只透明玻璃瓶。
　　玻璃瓶内是某种绯红色的微泛出荧光得尘埃。它们彼此环绕，像循着某种规律旋转，升腾飞散又不断坠落，在这只有一节小指那大的吊坠里仿佛藏了一个不断生灭的宇宙。

　　冉教授转头对沙发的方向说：“42号星尘，尘埃状不明物质，序列者的力量或者就来自它，又或者来自剥离出它的原体。42号催生了那些迥异于我们千年认知中鬼域的——超S级特殊场域。”
　　“可惜截至目前，我们还无法进入和探索这些场域，也就无从得知它内部都在发生什么样的聚变。也许它会重新塑造人类的世界和它的运行规则。”

　　沙发方向传来一个男人温和的声音：“冉教授，感觉你提起42号，就像在提操纵人类命运的外神。”
　　冉瑶：“哈哈，Moira肯定早就在我们都不知道的时候就捕获过人类的命运——”
　　沙发上男人回道：“但人类总喜欢挑战命运。”
　　冉瑶说：“但时间总让很多东西被置于我们视野之外，就像你看不见命运，一切都总发生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
　　男人的声音打断道：“但认知总在发展。十年前我们甚至不知道存在42号这样的物质，也未探测到它造成的场域……”
　　他接着说：“冉教授，我们又重置身于19世纪的迷雾中了，没人知道上帝有没有制造过鬣蜥的牙齿，我们熟知的一切无时不刻地在崩解和重塑……”
　　冉瑶轻声说：“这是爱比米修斯的过失。”

　　“封项阳！”突然有声音在耳边大吼。
　　封项阳猛地一惊。
　　实验室内的景象、对话一帧一帧仓促闪回的画面，是飞速扭转过的万花筒，刷然消失破碎！

　　封项阳陷入幻境惊愕到警醒只有千分之一秒不到的时间，惊讶面具已至眼前！

　　同时，封项阳手腕上哪四枚花钱已飞旋而出——某种古怪的声响如低语、嘶吼又或只是狂风急雨，如远古的兵戈重煞乍然做响。
　　尸山血海的磅礴之息轰天震地地压下，此前在羽毛球馆内就已重伤的惊讶面具“砰”地砸落在地，变得焦黑。
　　同时间，藏身在办公室内的阿南尖叫起来，四肢、头颅，在瞬时间就离了躯体，她在瞬间变成了一堆散落在地的尸块。

　　封项阳啧了声，转开了视线，看架子上摆放的十个奖杯，水晶奖杯上刻花分别是心肝脾脏肺、头颅和四肢。
　　太阳头看看奖杯又看看碎尸，有气无力贴在封项阳脖子上，干呕了声，想了想继续骂人：“我刚不是都说了问题？复活者在这里肯定要设陷阱！”
　　封项阳哼了声，刚想说什么就听见背后纷杳而至的脚步声——其他逃生者上来了。

　　“快！她就要来了！”
　　躲猫猫到底还是被玩成了一局大逃杀。
　　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冲进门来，一见没危险，奖杯还在架子上，顿时欣喜若狂。
　　其他人一怔之后意识到门后没有危险，纷纷争先恐后往内挤，但就在这瞬间，微笑面具骤然刷出在了满脸横肉的男人脸前。
　　狂喜的男人刹那就撞进了裹尸袋内，被溶成一摊血水。

　　同时间，人群之中那白发男生身形迅速虚化——“离场！”
　　这是微笑面具的所有人，他是个复活者！

　　玫姐同时就扑向置物架上的奖杯，所有人一拥而上，封项阳被挤扁在墙上。
　　封项阳大吼：“不是退场劵！这是C级本，根本没有退场劵这种东西！这是个陷阱！”
　　玫姐反应迅速即刻停手，但她身边挤出人群的小云却已不管不顾的直跳起来，一手抓住了奖杯！

　　那些似乎是她、但又不是她的记忆潮水般席卷而来，覆盖了她的记忆——如果记忆不同，那你还是不是你？
　　贪婪的饿鬼吞噬奉上的血食，于是便寄存在这些血肉交易换取的物件上，是她而非她，是莉莉也非莉莉，她们融合在一起，那她，就……不算死亡！

　　莉莉从抽屉里爬出来，她折叠的身躯一点点重新展平，阴恻恻地出声：“你别想借这具的躯体离开。”
　　哗啦——！
　　碎裂声格外刺耳，封项阳收回出踹翻置物架的腿。

　　莉莉拽住小云的手碎裂了，她如开片瓷，一片片剥落，她倏然笑起来，碎裂的趋势并未停止，沿她的手，蔓延到小云身上。
　　下一秒，小云的碎裂的躯壳中缓缓直起了一副成年人的骨骼，翟佳丽的脸一闪而逝，旋即，莉莉和小云同时化为齑粉。

　　悲伤面具“哐”一声，落在了地上。

　　于此同时，那俨然已吃饱喝足的微笑面具变作血色，飞起同时展开了整张皮面，飞扑而来！
　　众人慌乱后撤，道具乱飞。
　　“怎么办？没有退场劵……我们怎么办？”
　　就像呼应这一问题，下午最后一节课的铃声响起！
　　窗外光线骤暗，狂风起，鼓噪着窗玻璃造出令人悚然的轰然鸣。
　　“趁十佳歌手大赛会开体育馆冲出去！”封项阳喊，他抓起死亡的惊讶、悲伤俩张面具一手呈爪状抓住微笑面具，砸开窗玻璃纵身跃出窗外。

　　夜色泼洒，阴风怒号，百鬼夜行。
　　刹那，迟熠被满屏BOSS轰炸，眼前红得发紫，预警级别嗖地从C直顶上A+。
　　“当心！”迟熠狂叫。
　　封项阳卷着一身玻璃渣滚身落地，单手抓住从天而降的小太阳：“没事儿。”

　　他手指一勾红线，割开扑面而来的鬼怪脖子，一脚踩着矮人头顶跃过扑来的鳄鱼人，大喊：“黑杰克！”
　　迎头而来的人一抖校服外套，接了封项阳仍下来的俩面具，他那儿本来已经收了三枚面具了。
　　黑杰克大喊：“还差一枚才能变成出口——出口会在哪？”
　　封项阳：“没猜错是应该会在实验楼803。”他说着脚下却一转，问迟熠：“你去哪？”
　　迟熠一怔：“操场对面——实验楼对面。”
　　封项阳二话不说，脚下转向冲过操场。

　　·
　　办公楼，16楼，走廊尽头一点光亮，盘旋漂浮，数字流汇聚流转成一个儿童画一样怪诞龇牙列嘴的小太阳。
　　封项阳背后拉着一群鬼怪冲上走廊，脚底打滑急刹转向。
　　天际，三枚面具舒展开了四肢逡巡滑翔，发出悠长诡谲宛如夜鸮笑声，直向16楼窗户扑来。
　　封项阳抬手一抛太阳头，冲势不减直撞出16楼窗户。
　　迟熠大叫着坠入强光，最后的被数字流冲散扭曲的视线中，是封项阳半空中舒展身型扑向长空，纵身跃上了滑行的微笑面具。

　　·
　　迟熠在电脑前惊醒，茫然地看着一片一群扭来扭去的小妖精跳舞。
　　他合上电脑，眯着眼看水表，一点零一。
　　初二暑假，迟熠追了一笔黑钱，顺着摸到了一个运行中的巨型数据库系统……

　　烈焰焚烧，鬼域坍塌。
　　封项阳重新出现在实验楼。
　　两指夹住一枚飘飞的灰烬，在他手里成了张黑卡，融进了手腕，像文身的割线。

　　封项阳皱眉看面前的墙——之前过来查看并没发现，这次来却冒出来的深浅不一的水渍正飞速消失。
　　手腕上的花钱自始至终纹丝不动，从头至尾没发出过任何警告。
　　封项阳舌尖舔过牙齿，伸手触碰墙面，还是无事发生。
　　这里并没有发现变异的地生胎。
　　他低头看时间，一点零一。

　　鬼域的时间流速虽然于现实有差，但不可能静止。